慕成瑤的聲音不大,可郭天離卻聽得真切,稟手道:“犯了禁忌,便是不誠心,這祈福,便會適得其反了。”


    慕成凰隻是用餘光觀察著慕成瑤,慕成瑤的臉色很是不自然,縱然她企圖做出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慕成凰卻總是覺得,慕成瑤似乎隱瞞了些什麽。


    裴太後正準備離開,慕成瑤忽而請求道:“太後,我覺得,身子骨有些不舒坦,難受得很,今日的祈福,我能不能……不要……就……就不要參加了?”


    裴太後好言勸了一句:“成瑤,為社稷為百姓祈福,便是替你父皇分擔重任,這也是你作為公主的責任。”


    “我知道,成瑤知道。”慕成瑤眼圈似乎都通紅了一圈,“隻是,成瑤實在是覺得不舒服,”繼而,慕成瑤隻是將眼神瞟向遠方道,“像是要來信期了,若是剛好撞上,怕是不吉利。”


    裴太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嚴肅莊重的眼神忽而便得柔柔地,和婉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隨我一同出去吧。”


    慕成瑤出去了,這大殿裏竟就剩下了長公主、慕成欣和慕成凰三位公主,慕成凰隻是扭過頭看了長公主一眼,恰好看到長公主也扭過頭來,兩人心領神會,至少,對方都還是在的,隻有慕成欣看似怏怏不樂的,嘴裏念叨了一句:“真是,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來了信期?不是半個月前才來過嗎?”


    慕成凰明知故問:“三皇姐說誰?”


    慕成欣抬起頭瞪了她一眼道:“沒與你說話。”


    慕成凰隻消又與長公主對視了一眼,慕成瑤這走得的確是有貓膩。


    時辰到了,三位公主按照郭天離的指示紛紛抱拳,按照道家的抱拳左手抱右手掐太極子午,左手在上,右手亦是有講究,打好後,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太極圖,中間的曲線將左右兩邊的陰陽魚分開。


    抱拳將手放在額頭,雙目微閉,三位公主保持誠心和沉靜,郭天離則是誦經念咒,道家講究內道外法,內丹外用,先是要自我感覺神清氣爽,世間萬物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運動天地,感應鬼神,役使萬物,然後才實行禱告。


    慕成凰耳邊是郭天離“天災永消,人禍不興,國境清平,物阜年豐”的誦念之聲音,可這聲音卻猶如魔音繞耳,加上那焚香的四腳博山香爐剛好在慕成凰跟前,不多時,慕成凰竟覺得有些昏昏欲睡,可是在這樣的時刻,別說是睡著了,就連打一個哈欠都是極為不莊重的,慕成凰一直強忍著,一邊是極度困倦的睡意,一邊是那像是咒語一般的禱告文。


    慕成凰素來不是個喜歡貪睡的人,可漸漸的,卻猶如進入了夢境,再醒來的時候,頭頂上已是一片香羅軟帳,外頭傳來淅瀝瀝的雨聲,讓她覺得有些真實,卻又有些虛幻。


    慕成凰隻覺得脖頸像是被困住了一般,竟然是連普通的轉頭的動作都極難做到,整個身子也是沉極了,動彈不得,隻聽到有門開的聲音,也不知道來人是誰,她張張嘴,卻又覺得唇角似乎因為許久沒有開口說話,被幹澀的唾液黏在了一起。


    長公主熟悉的聲音傳入耳間:“成凰你可是醒來了,嚇死我了,你突然就暈倒在了大殿上,幸好國師醫術高超,連忙就讓人把你送進來了。”


    “我?暈倒?”慕成凰當時隻是覺得極困而已。


    “是呀,”長公主邊說邊將那軟枕給慕成凰枕在腰後,扶她起身坐起來,又道,“國師方才替你看過了,說是你應當是昨日淋了雨,感染了些風寒,倒是不嚴重,還沒到發熱的時候,靜養幾天便好了。”說完,又道,“我也問過你宮裏頭的文枝了,她說你昨日一直跟著小太監和小宮女搬花來著,你也真是,這樣的粗活,就留給他們做就好,瞎摻和什麽。”


    “那些話都是母妃留下的,我自然是金貴地看待。”慕成凰隨意回應了一句,可縱然如此,她也不至於會昏倒呀,她自己的身體她自個最是清楚,複又問了長公主到,“我暈倒後,都是誰在照料?”


    “自然是國師了。”長公主端了碗茶水過來,慕成凰隻覺得喉嚨幹渴得厲害,想也沒多想,便是一口灌了下去,似覺得不夠,還想再喝,長公主饒是勸了句:“你才剛醒,不宜喝太多水,晚些再喝,文枝已經回宮找人帶軟轎來接你了,你也是的,出宮也不多帶些宮女,就隻帶了文枝一個,這丫頭雖然是個頂事的,可也沒有分身術啊。”


    慕成凰的注意點卻不在文枝會不會分身術這兒,她隻覺得心頭一陣發寒,像是一桶冰水直接澆灌了她一身,方才長公主不在,郭天離在,文枝不在,那自己豈不是和郭天離獨處著。


    平日裏光是想到這個人,慕成凰都能起一身雞皮疙瘩,如今還獨處著,長公主見著她訥訥的樣子,隻以為她是身體不舒坦,將被子往她身上攏了龍道:“冷了吧,雖然我之前也不待見這位國師,不過他的醫術著實是了得,方才你昏倒,怎麽叫都叫不醒,太後都還擔心著呢,國師隻給你聞了一個小拇指大小的什麽香,你便開始呢呢喃喃地說夢話了。”


    “我說了什麽?”慕成凰很是緊張。


    長公主笑了,伸手戳了戳慕成凰額頭道:“你還說呢,你說夢話的時候,太後剛好過來看你,擔心地問了許多,你呢?卻一口一個說想吃釀枇杷,我且問你了,那釀枇杷比太後還金貴了?”


    慕成凰嘴角立刻扯出一個略微不好意思的笑容:“你是知道我的,除了花,我最愛的便是好吃的了。”


    兩人隻說了一會兒的話,如今慕成凰是歇在太極殿的偏殿裏,也不好多留,不多時,文枝也領了一頂軟轎過來,慕成凰本是不想坐轎子回去的,畢竟在祈福的時候暈倒已經十分引人注目的,若是再坐著轎子回去,難免會有些不悅的嬪妃說自己太過嬌慣,想來太後已經對自己暈倒的事情有些看法,她不希望再有任何東西影響到自己在太後心中的印象。


    長公主一路陪著慕成凰出去,見著宮門口文枝領著轎子,撫了撫慕成凰的手背道:“還是坐著轎子回去吧,這也是太後特意吩咐的。”


    臨行前,從太極殿裏又跑出來一個小道士,慕成凰看著眼熟,像是郭天離身邊的那個小徒弟,見了長公主和慕成凰先是作了一揖,又將一個紫檀木雕梅花的木盒遞到慕成凰受傷,道:“這是師父讓貧道轉交給五公主的藥丸,是用幹薑、阿膠、桂圓、黃芪、山藥、紅棗做的,驅寒最好,說五公主雖然身體無大礙,可最近陰雨連綿,怕有複發,用這藥丸,一日三次以水衝服,當做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你家師父有心了。”慕成凰仍是笑著接過這藥丸,彬彬有禮地點著頭,雖然和郭天離嚴格來說,是一句話都沒說過,好歹是人家好心送的,也她不好婉拒。


    長公主亦是笑道:“回去試試,若是好用,我便也找人製一些。”


    辭了長公主,慕成凰坐在軟轎上看著簾子外頭的綿綿細雨,文枝和寶鵑各守在一邊,慕成凰問了問鸚鵡的情況,寶鵑說鸚鵡有朱雀照看著,服了幾服藥,已經好多了,加上鵪鶉也送了好些東西過來,日後好好滋補,定能補回元氣來。


    “鵪鶉進宮來了?”慕成凰音調有些不自然,“哦,他是跟著王爺一起進宮來的嗎?”


    “這倒沒有,京郊不是發了大水嗎?六合山都被淹到半山腰了,後來才知道,剛好商州那塊兒的河渠堵住了,京郊的水流不出去,勸累在這塊了,王爺奉了皇上的意思去商州監督修整河道,今早晨就去了,鵪鶉今日是替王爺來向太後問好和請安的。”寶鵑說完,又道,“不過王爺出去居然沒帶鵪鶉,豈不是很不方便。”


    “他是肅親王,身邊能幹的人多了去了,這奔波勞碌的事情,不是有駱副將在嗎?鵪鶉擅長打點宅邸和人際,留了他在京城看著,才是讓人放心的。”慕成凰說完,心中竟是有隱隱的擔心,慕秦易到底是個腿腳不便的,而且隨身的三千龍虎騎都被元家借去了六合山了,雖然隻是說去監督整修河道,不是上戰場殺敵,可少了這左膀右臂,總是覺得讓人覺得有些不安穩。


    慕成凰想到這裏,又是連連搖頭,自己這是在想什麽?他是誰?他可是無所不能的肅親王,縱然沒了龍虎騎他也有的是本事,什麽時候輪到自己來為他擔心了。


    軟轎到了宮門口,門口的小宮女立刻迎了過來,門房的小宮女見著慕成凰便是低頭稟了一句道:“五公主,張太醫來了,是來給五公主請平安脈的。”


    慕成凰微微蹙眉,餘光掃過文枝,道:“本宮的平安脈不都是全太醫負責嗎?”


    小宮女回道:“全太醫回鄉奔喪了,請了三個月的假,這三個月,便換了張太醫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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