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雖然還有些悶熱,卻也不似白日裏的難耐,玉春宮和秀英閣裏添了冰塊,熹妃之前便有元家送來的冰塊,倒也覺得沒什麽,隻是這秀英閣,武昭儀這兒沒有,反倒是位份不及她的瑛寶林有了冰塊納涼,武昭儀自然心裏頭是不利爽的。


    好在這內侍監康福壽親自過來請了安,說是這采買的份例原本是有武昭儀的,但這民間冰窯裏的冰塊都被取得差不多了,那些大窯也還等著真正的夏日來了再開,奴才們走了一圈,才買了這些,不過已經定了一個明日啟窯的冰窖,明日便能送來冰來。


    康福壽做事也算是個妥帖的,既然他答應的事情,也沒什麽會反悔的,倒是慕成欣,熱得難受,原本想著來母親這兒蹭點冰塊納涼,如今沒有,也隻好讓宮女拿著扇子不停地扇,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早知道便在芳園多留住些時候了,肅親王引了山上的清泉水下來,涼快得很呢。”


    芳園真是肅親王京郊的莊子了,武昭儀聽了隻是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道:“讓你隨著慕成瑤去是讓你打探情況,結果呢,問了什麽都不清楚,什麽都不知道,隻是知道肅親王那園子涼快,荔枝好吃。”說罷,看著桌上慕成欣特地送來的荔枝更是好氣沒氣地將果盤推開,“真是沒用。”


    慕成欣低下頭,雖然不知母親為何如此憎恨熹妃,可自己之前在國子監考學的確是多虧了慕成瑤,她不敢忤逆母妃的意思,但更不敢考得太差,不然母親會更加生氣,所以她隻能背地裏和慕成瑤交好,借此拿到考題,雖然這最後的考學之期已經過了,可她之前幫慕成瑤做了那麽多不好的事,那麽多把柄都在慕成瑤的手上,她真真是左右為難。


    武昭儀見著慕成欣不說話了,自己氣也撒了,隻是過了一會兒,自己心頭的火氣淡了下去,才淡淡地道:“思敏最近和肅親王如何?”


    慕成欣歎了口氣道:“還不是老樣子,表姐倒是一心喜歡著王爺,可王爺連正眼都不帶多留意一眼的。”


    武昭儀聽了搖頭;“思敏這孩子就是太不懂事,縱然再喜歡肅親王,可哥哥都已經在宴席上讓她收斂一些,她也不聽,一門心思就撲在肅親王身上,現在倒是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你以後,可別學了你表姐的樣子,處處與父母作對,畢竟母妃是過來人,我替你選的,自然是最好的。”


    武昭儀說完,又想到了之前看重的英國公世子李肅,心裏頭便是有些堵得慌,原本都已經英國公夫人來往了許久,打點了許多關係了,誰料這李肅會在宴席上當眾向長公主求親,長公主不點頭還好,可偏生長公主亦是相中了李肅,自己的女兒不是特別討喜的人物,長公主看上的人,自然就沒自己女兒的份了。


    “那我之前讓你多多留意的那幾位公子呢?”武昭儀說的是慕成欣去宴席前,自己替她整理出的一本厚厚的小冊子了。


    慕成欣低垂著頭,還沒說話,武昭儀便知道沒什麽好結果,隻是揮手道:“罷了罷了,母妃再替你選就是了,既然看不上那些人,想來那些人也不怎地濟事。”


    慕成欣聽了眉眼一亮,附和道:“就是,尤其是那冊子上的崔尚書侄子崔榮,行事簡直是放,蕩,他見了五皇妹長得好看便是眼睛都挪不開了。”


    武昭儀像是捕捉到了什麽十分重要的信息,她眉眼一亮地道:“這麽說,是這崔家公子對五公主有意?”


    慕成欣點頭,複又搖頭:“什麽叫有意啊,崔榮家裏光是妾室就有九房,無非就是看著五皇妹好看罷了,有沒有真心娶回家是一回事,就算是娶了回家,隻怕是沒幾天也就膩了。”


    武昭儀臉上漸漸綻放出一股得意後的笑容,她微微收起喜色,又道:“齊家三公子呢?”


    武昭儀的十二位備選女婿中,齊宣可是排在第一位的,若非齊宣身子骨弱,那定然是武昭儀的女婿首選,不過好在人家有才華,品行也端正。


    一提及這齊宣,慕成欣的臉色卻是唰地一下就紅了,隻是低垂著頭,手中一直揉搓著帕子,低聲道:“齊三公子身體不適,沒去呢。”


    身體不適,又是身體不適,哎,這其玄色很麽都好,可惜是個藥罐子,真是可惜了。


    同一夜,比之宮中的悶熱,京郊的芳園卻是無處不透著一股刺骨的寒意,慕秦易坐在書房外頭的空院子裏,四周種上了夜來香,在這靜謐無人的夜裏,仿佛隻有花箱敢靠近這位渾身散發著冷冽的戾氣的人。


    院子裏隻點著一盞走馬燈,裏頭的燭火燃燒產生的熱氣讓外圈的百花圖案一圈一圈安靜地轉。


    忽而,一個身影出現在慕秦易跟前,正是駱平,駱平稟手道:“王爺,都處理過幹淨了。”


    慕秦易微微閉眸子,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駱平繼續道:“王爺書房裏引流的銅管一支的確是連接著清溪,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牽了一個分支,一直連到地下,而在地下,有一個專門的小室通過銅管傳音,一直在秘密監視著王爺的動靜,末將帶人去的時候,小室裏的人已經走光了,根據留下的痕跡來看,應該走了有半個月左右,不過,小室裏還有不少沒有帶走的冊子,上頭記錄的都是前陣子王爺來芳園居住的動靜,以及……以及在書房裏說的話。”


    慕秦易聽了這才是微微睜開眼,目光雖然清淺,可摩挲著輪椅扶手的手卻不著痕跡地傾瀉著他的憤怒,起初他是沒有想到銅管這一層的,隻是覺得,自己讓宋寧去嶺南送走陸嬤嬤自問是做得滴水不漏,宋寧絕非常人,想來也不會在路上留下蛛絲馬跡,但慕元安還是知道自己派人去嶺南的事情,若不是自己的人中有內鬼,慕秦易一開始是想不到任何其他理由的。


    可惜暗中摸查了這麽久,別說內鬼了,慕秦易現如今隨身帶著的影衛,和之前去嶺南摘荔枝的龍虎騎,都是忠心耿耿的人,直到慕成凰無意一句,這銅管可以相互溝通說話,是不是也可以偷聽,才讓他突然醒悟。


    為了納涼,芳園中各處都有銅管引清泉的水,讓清涼刺骨的泉水流遍整個院子,冬日,便是引溫泉水,溫暖整個院子,就連慕秦易的書房也不例外,銅管……,原來是銅管。


    駱平稟手垂頭,還在等著慕秦易的意思。


    慕秦易眼神悠揚,像是看著很遠很遠的地方,能夠在自己書房銅管下接一支用來竊聽的,有這個心思又有這個能力的人,除了當今皇上慕元安,還會有誰?


    幸好大部分的機密安排,自己都在來芳園之前,在肅親王府裏處理好了,肅親王府是先皇賜給他的,故而,也沒那麽容易動手腳,在這芳園裏,他純粹是以散心的心情來的,在書房裏,提及嶺南的事情,也隻是問了一句,去嶺南辦事的人什麽時候回來,也便是這一句,泄露了天機。


    不過駱平說,人已經走了半個月,看來,是慕元安對自己放心了下來,將人撤走了,既然人走了,那他便也不客氣了。


    慕秦易微微張口,唇角似未動,可話卻已經冷冰冰地溢出來:“那地下小室周圍是哪裏?”


    駱平道:“是清溪園的一處支流。”


    “好,很好。”慕秦易道,“那便說,我要擴建一處人工湖,將那小室的周圍全挖了,灌上湖水,日後,縱然有人想要進去,也進去不得了。”


    駱平應道,又問:“那從小室搜出來的東西呢?”


    “全燒了,”慕秦易眼皮子也不抬,“不都是記錄一些本王的行蹤和在書房裏說過的話嗎?本王很清楚自己每日在做些什麽,不需要那些寫在紙上的東西來提醒我。”


    駱平正是準備點頭應下,忽而從角門處傳來一聲怨氣滿滿的輕歎:“王爺當真清楚自己每日在做什麽嗎?”


    駱平警覺替抬頭,手已經握上了腰間的佩劍,卻見一襲水墨色長袍的宋寧自角門處走來,身後跟著氣喘籲籲的鵪鶉,鵪鶉噗通一下跪著道:“小的知道王爺說了讓人打擾,可周大夫手裏握著匕首逼小的,說小的若是敢攔他,他就死在小的麵前,小的……。”


    “罷了,你下去吧。”慕秦易倒是不驚不懼的,“我若真是不準他進來,又豈會讓你一個人看守。”複而又看著宋寧道,“肯定會派十七八個影衛守著,有人入園,格殺勿論,我知道你會來的,隻是你拿匕首嚇唬鵪鶉,這招太過下流,你是和誰學的?不是和本王吧。”


    慕秦易一邊說,一邊揮手讓駱平下去,宋寧和駱平,一個善謀略,是他的第二個腦子,一個武藝高超,是他的第二隻握劍的手,可是現如今,他還不希望兩人太過熟稔。


    宋寧隻將手中的匕首一扔,繼而道:“昨日回去,我被五公主的人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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