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觀瀾怎不知他的算計,不啻地一笑:“你未免也太小瞧我的智商了吧,”說罷又將這桃花扔了回去,落在慕秦易的膝頭,“我偏不會讓你們三個如願。”


    林觀瀾口中的你們三個自然是林家老太爺,林老爺和慕秦易三個了,天地良心,慕秦易也是被林老太爺逼的,畢竟之前人家借了書,幫了大忙。


    林觀瀾索性不理會,隻扶在欄杆上看著下麵,忽地一瞟看到慕成凰身邊走著一個極為端莊靚麗的女子,恬靜安好的樣子像是一道溪水莞莞流入人的心頭,手中正在把玩著一朵香石竹,美人姣好的樣子實在是賞心悅目,林觀瀾拍了拍欄杆道:“我要香石竹。”


    慕秦易挑了挑眉:“你說什麽?”


    林觀瀾反身,背脊靠著欄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道:“你若是一定要逼著我參加這無聊又白癡的曲水流觴,那我就要和那個帶著香石竹的女子結成一對。”


    香石竹?鵪鶉明明告訴他五公主抽到的花就是香石竹。


    慕秦易的眼中緩緩透出一股陰鷙的味道:“你想得美。”說罷,便是對著守在台階口的一個副將道,“駱平,給林公子帶上桃花,帶下去。”


    駱平是慕秦易之前的左右手,亦是軍中的左先鋒,慕秦易腿疾後,不少兵權要麽交給了慕元安,亦或者到了元自山手上,駱平不甘為元自山的部下,前些陣子辭了左先鋒的官職,便是安安心心地服侍在慕秦易左右,雖然不及鵪鶉貼心細膩,可好在身手不錯,對付林觀瀾這樣的不通武藝的人,簡直像對付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清溪園內,一道自山間引來的清泉水自東邊緩緩流出,泉口有一處飛簷八角涼亭,飛簷上還掛著一隻隻六角的銅鈴,有風吹過,鈴鐺作響,很是符合這清溪園裏清新脫俗的氣質。


    沈珂正是把玩著慕成凰手中的香石竹,卻是突然看到溪水對麵的崔榮手中也握有一枝香石竹正朝著這邊張望。


    慕成凰見了,心頭隻是一沉,方才這崔榮握的花分明不是香石竹,定然是有人在搗鬼了,崔榮隻眼看著這邊,見著慕成凰正盯著自己,自以為慕成凰那雙凝緊的眸子是飽含深情,隻是甩了甩垂在肩頭的絛帶,故作瀟灑的樣子,讓慕成凰險些作嘔。


    慕成凰接過這香石竹,隻覺得渾身難受,隻是幹幹地站著,也沒有坐過去的意思,想讓她和這樣的浪蕩子結成一對,簡直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


    不多時,這莊子的主人肅親王終於是露了麵,他坐在輪椅上,一身暗青色的絲綢長袍,頭束金冠,俊朗非凡,既不是平日裏莊嚴肅穆的打扮,卻頗有主人的姿態。


    莊子的管事講清楚了這曲水流觴的規矩,和之前的也差不多,隻是沒想到,這拿到同樣花朵的二人不僅要結成對子,這坐席也是要安排在一起的,難怪在這清溪旁邊擺滿了雙人的案幾,案幾旁都是一對兒的蒲團,每個案幾上都放著一隻白玉花瓶,花瓶裏頭插著各種不同的花骨朵兒,待會大家便是按照自己抽到的花尋著位置坐下,那抽到一樣花朵的兩個人自然就是同坐一席了。


    這個法子十分新奇,大順雖然民風開放,可自古民間和宮廷的宴席也甚少有男女同席的說法,如今這肅親王卻也是大膽,這些血氣方剛的男兒和一朵朵花兒似的少女內心是又期待又害羞,遲疑間,竟然是沒有人有動靜。


    倒是有個膽子大的少女握著手中的香水百合第一個站出來尋了座位,安然坐下,十分颯爽地道:“不知我這好夥伴會是哪位姑娘少爺?”


    “是我。”一個白衣少年應聲而出,他眉目清秀,神態自若,似乎十分欣賞這位少女的膽大,眾人見了紛紛效仿,不多時,都是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托了慕成凰的福,長公主自然是和英國公世子李肅同坐一席,席位都快坐滿了,唯獨沈珂和慕成凰動也沒動。


    崔榮倒是直接坐在了那香石竹的坐席上,回頭隻是對著慕成凰咧嘴一笑,目光得意地落在了慕成凰手中的香石竹上,這麽多人盯著,慕成凰也不好將這香石竹藏起或者扔了,他一副悠然自得,勝券在握的樣子,甚至不羈地將腿翹起了二郎腿,隻等美人入懷


    沈珂倒是看到桃花坐席的位置早便坐著一個男子,不過隔得遠,隻能約莫看到一個背影,那人巋然不動,隻是偶爾抬起手品著案幾上的荔枝紅茶,慕成凰隻是覺得這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沈珂知道慕成凰不想坐過去,輕輕地牽了牽她的手,又問著管事的能否新抬出一張桌子來,讓二人同坐。


    此話一出,立刻遭了旁邊貴女的詬病。


    “沈大姑娘剛來京城,怕是對著京中的規矩都不熟悉吧,這既然已經是定下了規矩的,豈容你們想怎麽坐就怎麽坐,你若是如此了,那讓別人心裏頭怎麽想?”


    這說話的女子正是和自己的宿敵同坐了一席,她旁邊的女子立刻挑了挑眉道:“就是,若是玩不來,又何必來參加王爺的荔枝宴呢?”


    女人啊,果然是善變的,這個時候兩人倒是同仇敵愾了。


    “不必了,”慕成凰擺擺手道,“你且坐過去吧,我自有法子。”


    曲水流觴開始的銅鑼已經敲響了,這就意味上遊的奴仆已經準備放托盤了,玩過曲水流觴的人都知道,這規矩就是用一隻托盤托著一杯酒盞,讓這托盤隨著水流飄蕩,停留在了誰的麵前,誰就得即興賦詩一首,還得和當下的時節、情景、季節相輔,這次肅親王的宴席加大的難度,流到了誰的麵前,誰就要從竹筒裏抽取一支竹簽,竹簽上自然有作詩的主題,要圍繞著這主題作詩,絕對不能敷衍,在場的人點了頭,才算是過了,不然,就要罰喝這酒盞一杯。


    肅親王想出來的主意總是和旁人的宴席有些不同,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更加勾起了這些少男少女的心,尤其是那自認為有些才華的,更是迫不及待地一展身手。


    沈珂落了座,隻見這旁邊的男子似有些熟悉,但是從未見過,她兒時曾在京城的外祖母家住過幾年,想來,可能是那時候認識的哪位公子,如今好幾年過去,相見不相識也是正常的。


    林觀瀾卻是見得她是之前持有香石竹的女子,如今卻是坐到了桃花的案幾上,可頭上分明又別著的是桃花,林觀瀾自是知道慕秦易的用心的,隻是虛虛地拱手對著沈珂行了一禮,問道:“還不知道姑娘貴姓?”


    沈珂坦然道:“姓沈。”


    林觀瀾昂了昂身子,果然了,慕秦易就沒有什麽好算盤,他用餘光覷了沈珂一眼,說實話,沈珂生得的確是出類拔萃的漂亮,之前在京郊,沈珂一直在馬車裏,他倒是不得見沈珂的真容。


    他本人是並不討厭沈珂的,他不喜歡的,隻是自家老頭子和老老頭子給他強塞的婚事,更何況,他心裏還痛著,看著多美的女子,也猶如看一隻母狒狒一樣,毫無感覺,對於沈珂,雖然讓他多側目幾眼,可能,終究也隻能算是一隻比較漂亮的母狒狒。


    沈珂見著他問自己,卻又不自行介紹,主動問道:“公子貴姓?”


    林觀瀾打了個諢,伸了個懶腰,卻並不答話,反正她早晚都會知道自己的身份,讓她早些留些不好的印象,許是對後來的悔婚更有好處。


    沈珂見著他不想說,倒也沒有追問,隻是淡淡地扭過頭,麵上也無一絲不悅和怒氣,林觀瀾見著她表情淡淡的,作祟的心一下頗受打擊,主動挑著事問道:“姓沈?可是從江南來的做珠寶生意的沈家?”還未得沈珂點頭,林觀瀾又道,“就是企圖攀著林家大少爺高枝的那個沈家?”


    沈珂自然聽出這人是在嘲諷自己,她眸子微微一眯,臉上那和婉的笑容卻是一點沒褪,道:“林家大少爺也能算是高枝?”


    這句話一出,林觀瀾自然也知道,對方多半是猜到自己的身份了,笑道:“總歸比你們沈家好。”


    然而另一邊,慕成瑤見著一直站著的慕成凰笑嗬嗬地道了一聲:“五皇妹怎地還不找席位坐下?是否,是找不到這對應的坐席了?”說完,便是瞟向了對麵的崔榮。


    而不遠處的崔榮亦是躍躍欲試地看著慕成凰,慕成凰隻稍瞟了一眼,忽而對著慕秦易道:“皇叔是否也要參加曲水流觴?”


    慕秦易眸光淡淡的,他深知慕成凰的處境,亦是從慕成凰眼中決然的情緒了看出慕成凰已經有了主意,故而隻是溫和地點了點頭,也不多加參與。


    “那按照規矩,皇叔也應當抽花入席了?”


    莊園的管事笑道:“話雖如此,可是王爺腿腳不適,需要坐在特質的木幾上,不好隨意一動,故而單獨一席。”


    慕成凰指著方才人讓自己守規矩的兩位貴女道:“話倒是沒錯,可人言可畏,而且皇叔是定規矩的人,要不,就權當碰碰運氣,抽一隻花試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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