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成蘭說的解圍二字,自然是之前慕成凰急中生智,將她寫得繚亂不堪的詩句胡謅了兩句詩出來,免得那慕成欣的刁難。


    “舉手之勞罷了。”慕成凰不以為然。


    “五皇姐近日讀書愈發勤勉了,若非那鵜鶘搗亂,這次五皇姐的詩,可就是第二名了。”


    慕成凰微微抬頭:“你如何知道右邊那首詩是我的?”


    慕成蘭頷首,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熹妃娘娘那麽想讓左邊那首詩得第二名,便知道那肯定是四皇姐的,而且,四皇姐之前便喜歡借鑒古人的詩句。”


    慕成凰“哦”了一聲,聲音拖得老長,卻聽得慕成蘭愈發低沉的聲音:“而且,我聽說,這國子監考學雖然是由陶博士親自整理試卷,可題目,都是底下幾個教習博士一起出的,其中有個教習博士與熹妃交好,每次,都會泄露一些考題的範圍,雖然不是泄題,可是參考了哪個書目,又或者策論裏引用哪本書中的例子比較好,都會一一告訴,讓四皇姐早做準備,按照考試範圍進行複習,所以才能次次奪得高分。”


    慕成凰心中略微驚訝,一是她雖然知道熹妃與國子監的人交好,隻以為是讓國子監的教習博士對慕成瑤的功課多加督導,卻沒想到會如此明目張膽地劃分考試範圍,二是,慕成凰怎麽也沒想到,告訴她這個消息的,竟然是明日裏最不起眼的慕成蘭,她的眼中透著疑問,甚至帶著些許的懷疑,慕成蘭這次雖然是說來道謝的,但更多的像是想告訴自己這個消息。


    慕成蘭一抬頭,便是和慕成凰疑惑的眼神對上了,她飛快地轉過目光,指尖微微一顫,一口銀牙似要咬碎了,坦然道:“五皇姐自然懷疑這個消息的真假,其實成蘭也是偶然發現的,去年考學之前,我去廣文堂交讀書筆記,恰好碰見袁博士在整理考題,並且按照考題從書架裏頭挑了好些書出來,當時我一進去,袁博士便將考題用紙板給壓住了,可整理出來的書,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本叫《嶺南山河圖誌》的,這本書很是生僻,之前博士和助教也未推薦我們讀過,可去年的考學中的策論題目,正是引用了其中一句話,考學過去沒多久,我便見到了四皇姐身邊的宮女如意去國子監還書,雖然是用絹布裹了起來的,可如意進了廣文堂後,原本《嶺南山河圖誌》空缺的位置,便補上了,這次考學,我又特地留心了,發現早先袁博士又在整理考題的時候,開始挑書。”


    慕成凰之前便知道,慕成蘭的心思比其他公主都要敏感很多,她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可難免有些個人的主觀判斷在裏麵。


    “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些什麽呢?”慕成凰不喜歡兜兜轉轉。


    慕成蘭緊張地搓了搓手指,她的手心裏全都是汗,她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可這次,為了母親,她不得不做。


    “成蘭地位低微,也未曾想過要去揭發四皇姐,隻是這次四皇姐與三皇姐交好,每次熹妃娘娘找袁博士要了書來,四皇姐都會分其中一部分給三皇姐,我屢次考學的名次,都恰好在三皇姐之下,而且每次都隻差一點點,我隻期望,這次不再墊底了,父皇曾經說過,若是我的名次能稍微提升一點,他便會提了母親做采女,五皇姐不知道,如今母親隻是個禦妻,比之那尚宮局的女官還不如,他們總是想著辦法克扣母親的東西,母親的病,也是因為遲遲沒有用藥才一拖再拖的。”


    其實慕成凰並不記得,父皇曾經許諾這句話,縱然是許諾過,隻怕也是許久之前的隨口一提,隻是慕成蘭和其母親的處境,她是知曉的,她心裏頭其實很是難受,同樣是公主,卻總是有雲泥之別,自己雖然也不得恩寵,可好歹也是正三品的永泰公主,慕成蘭今年十二,隻比自己小兩歲,可如今,卻是什麽封號都沒有,就連才五歲的九公主,都是五品的德惠公主了。


    “可就算父皇許了諾言,提你母親做采女,然後呢?”慕成凰蹙眉道,“宮裏頭趨炎附勢的照樣會趨炎附勢,你若隻是擔心你母親身體,我身邊的文枝是從太醫院出來的,我會讓她想辦法聯係舊日共事的太監宮女,看能不能勻一些你母親需要的藥來。”


    “五皇姐當真不準備幫我?”


    慕成凰咬了咬牙,她知道慕成蘭的意思,無非是讓自己去揭發慕成欣,讓慕成欣的成績作廢,自然慕成蘭就能突出一些了,可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若是不得皇上的恩寵,太後的眷顧,光是一個國子監考學的排名,毫無用處。更何況,她沒有證據,怎麽去揭發慕成欣,不僅到時候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會將自己也搭進去。


    慕成凰很是為難,從牙縫裏勉強吐出一句:“成蘭,你也是知道我的處境的,我也很為難,母妃歿後,我的日子何曾好過,你若是想要替母妃爭氣,未必要用這種損人利己又鋌而走險方法,你還有其他的辦法,不是嗎?”


    慕成蘭已經是滿臉的淚水,消瘦的肩頭一聳一聳的,慕成凰取了帕子遞過去,卻被慕成蘭輕輕地挪開了。


    “既然五皇姐不肯幫忙,那也不必再說了,成蘭和母親福薄,可能天命如此吧。”


    慕成凰還想勸兩句,可慕成蘭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命途多舛,難免多愁善感,隻怕她勸了人家反倒是讓人家想起更多傷心事了。


    慕成蘭抹幹了眼淚,哭聲漸漸小了下來,看著慕成凰的眼神滿是失望,可是那水靈靈的眼神裏,似乎又帶著些許的希冀。


    “不如這樣……。”慕成凰才說出這幾個字,慕成蘭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身子超前不自主地傾了傾,慕成凰降低了一些語調:“沈禦妻的病,我讓文枝先去看看,也免得無人問津,加重了病情。”


    也是一番好意,況且,母親需要一個懂醫術的人看看情況,慕成蘭喉嚨哽了哽,淡淡吐出一句:“好吧。”


    文枝隨著慕成蘭回了宮,慕成凰問及寶鵑一句:“肅親王還在宮裏頭隨父皇品畫嗎?”


    慕成凰也是有些私心的,若是宮裏頭的太醫請不動,要是方便的話,看著是不是能求了肅親王幫個忙,雖然隻是和這位皇叔見過兩次,可慕成凰卻深覺得,這位皇叔也算是平易近人,雖然說的話不那麽好聽,可是細細想來,其實大多也是關心罷了。


    “沒呢,”寶鵑道,“早晨的時候聽說皇上就知道刺客和六合山有關,又召集好多大臣在前朝議事,現在還沒下朝,肅親王便和林家大公子一起出宮回府了。”


    寶鵑說完,突然四下看了一眼,見著無人,壓低了聲音道:“聽說,林家公子近幾日,都是住在肅親王府的,和王爺相交甚密,公主說,這林家大公子和王爺本就是多年好友,王爺二十有四,還未娶親,林家公子也屢次推拒和沈家的婚事,這莫不是……。”


    “你在想什麽呢?皇叔這是心係江山,心係百姓,豈容你這個小女子隨意揣測的?”慕成凰語氣中頗有責怪的意思,眼神卻是提溜著一轉。


    寶鵑嘟囔著嘴道:“可也不是奴婢一人說他們是斷袖的,這滿宮,哦不,滿京城的人都在議論呢。”


    “你還說!”慕成凰厲聲道,左右一想,突然壓低了身子,距離寶鵑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悄聲道,“原來你也這麽懷疑,我也是。”


    寶鵑愣了愣,這方才五公主不還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嗎?怎地現在?


    慕成凰伸了伸胳膊,懶散地道;“一個呢,是沙場武將,英姿颯爽,有勇有謀,一個呢,是粉麵書生,男生女相,玉麵含情,倒是挺般配的。”


    “公主……。”寶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咳,這《竹書記年》的讀後感賦我還沒寫完,過來,磨墨。”


    國子監的考學之期很快就到了,慕成凰起了個大早,文枝特地給慕成凰準備了一碗薏米紅棗羹,祝她來個開門紅。


    其實慕成凰並非不學無術,隻是對讀書實在無感,對詩歌倒還有些興趣,策論法學那些,實在乏味,人生學問的巔峰應當就是那日詩會險些拿了個第二名,還被鵜鶘給攪和了。


    文枝的手藝大有長進,在慕成凰的教導下,這薏米事先泡了一夜,紅棗也細細地挑去了核,用小勺子滾了香油再將薏米漫進鍋裏,細細地煮,慢慢地燉,煮出來的薏米粥才是香糯軟滑,入口生香。


    慕成凰並非是到的最早的一個,考場便是平日裏的學堂,隻是前後都派了助教監考,考場裏總共二十四張案幾坐席,慕成凰到的時候,慕成瑤已經坐在墩子上翻看著書頁,和專門的算學、書學培養專門的算術人才和書法人才不同,出於是對皇室貴胄的培養,國子學的考學各個科目皆有涉獵,按照考試的順序分為策論、詩書、禮法、明字。


    詩書和明字木慕成凰是不怕的,自小跟著如妃耳濡目染,習字學詩,多少有些學習的底子,這策論便是她最為擔心的,行文論賦,還要排比動情,這第一門便是她最不拿手的,多少有些沒底氣。


    “四皇姐到得好早。”慕成凰福身行了禮,可慕成瑤卻似乎壓根沒看到她一般,隻是低著頭,慕成凰不想自討沒趣,才是在自己靠窗的位置坐下,卻看到坐在第一排的慕成瑤身子有些搖搖欲墜,突然腿一伸,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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