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不足十步的鵜鶘撲閃著翅膀,熹妃轉頭看見,躲在屏風後頭,自己身邊的便是之前被貶了的鄧采女,她戰戰兢兢,口不能言,鄧采女是那種鳥雀都怕的人,更別提這一人高的鵜鶘了。


    慕成凰被唐寶林拉在柱子後頭,已經有不少太監和宮女在外頭圍著,聽著熹妃喊著救駕想上前,卻是又不敢上前。


    “這鵜鶘,為何隻對著熹妃一人凶悍?”唐寶林額頭已經出了一層冷汗,拽著慕成凰的手下意識地不敢鬆開,說是怕慕成凰有危險,倒不如說,是她自己心裏頭更害怕了。


    慕成凰看著熹妃滿頭的珠光寶翠,想到早些鸚鵡告訴自己的事情,自然知道這絕非巧合,嶺南都督府大都督每年進獻珠寶,熹妃總是拿得最多的,也最是喜歡製成好看的首飾立刻穿戴起來,怕是這熹妃,也是被人算計了,也不知是誰,有這樣縝密的心思,這樣膽大,敢算計這素來算計別人的熹妃。


    這飼養鵜鶘的小太監也忙著趕來了,隔得遠遠的,輕聲對著熹妃喊道:“娘娘,快將頭上的珠寶摘下。”


    熹妃微微一轉頭,這頭上的寶石在陽光下卻閃得愈發耀眼了,熹妃還沒來得及摘下,這鵜鶘已經是猛地撲了過來,熹妃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便將鄧采女推到自己麵前,鄧采女身子早已涼了大半,嚇得竟然動彈不得,這鵜鶘像是受了驚,對著鄧采女便是一下一下地啄。


    唐寶林忙是捂住慕成凰的眼睛,嘴裏訥訥道:“看不得,看不得。”


    慕成瑤旁是趁亂,讓幾個太監和宮女將熹妃救了出來,鄧采女卻是被鵜鶘傷得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原本以為隻是鵜鶘驚擾,卻見鄧采女滿臉都是血,那鵜鶘的嘴鉤子上似乎叼著一個圓滾滾,血淋淋的東西,鄧采女的慘叫不絕於耳,聽得讓人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隔得近的妃嬪突然驚呼了一下:“呀,那是鄧采女的眼珠子。”


    尖叫聲四起,待這鳥舍的小太監用麻繩做的項圈將作亂的鵜鶘給套住,鄧采女已經因為失血過多沒了聲息。


    熹妃許是受了驚,在旁邊訥訥的,眾多嬪妃亦是嚇得臉色慘白,竟然沒有一人立即想到替鄧采女找太醫。


    “快去找太醫。”慕成凰對著身邊一個小宮女道,誰料這小宮女亦是第一次見了這樣血腥的場麵,愣了許久,才是搖頭晃腦地:“太醫,太醫,找太醫,奴婢,奴婢這就去。”


    鵜鶘傷了人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皇上的耳朵裏,聽了隻傷了一個鄧采女,其他人安然無恙,隻是受了些驚嚇,各自回宮休息了,慕元安原本擰緊的眉頭才是慢慢地舒展開來,又問了熹妃受了驚,腹中的胎兒可還安好。


    高原低垂著頭:“太醫的意思,還是需要休養幾日的,另外,熹妃娘娘說,自己為難之際,是鄧采女舍身相救,才保了自己和腹中小皇子的周全,而如今,鄧采女身在宮中,一直擔憂流放西北的父親的安全,希望皇上能念在鄧采女這次立下保護皇嗣的功勞,讓鄧采女與其父親,通一封家書。”


    通家書?慕元安臉上淡淡的,鄧少秋居然敢以當年之事來威脅他,對於這種人,他又怎會徒然留他性命,讓他活著到西北呢。


    “你方才說,鄧采女被鵜鶘所傷,傷得可重?”問了一圈,慕元安才想起問及鄧采女的傷勢。


    高原道:“一顆眼珠子沒了。”


    明明是十分慘烈的事情,慕元安聽著卻覺得幾分惡心,隻是麵上並未表露,語氣說出來也是幾分輕描淡寫:“那便等她好些了,告訴她父親在流放路上病逝的消息吧。”


    除卻鄧采女和熹妃,受驚最大的,便是年逾五十的陶博士了,聽說陶博士被躲避的時候閃了腰,需要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三個月,晚間慕成凰派寶鵑送了些東西給自己的師傅陶博士,無非也是膏藥和宮裏頭可以寧神靜氣的百合花,寶鵑回來後,意猶未盡地道,原是這太醫不僅要求陶博士連趴三個月,每天晚上還得撅起屁股撅半個時辰,寶鵑去的時候陶博士正撅著呢,雖然隔著屏風,可陶博士卻忘了,自己臥床旁邊點著大燈呢,這撅屁股的影子是清清楚楚地印在了那真絲山水繡圖屏風上,寶鵑忙是擱下東西,沒敢多說,出了門才敢放聲大笑。


    慕成凰聽了亦是忍俊不禁,寶鵑又是不好意思地道:“但大抵,陶博士應當還是聽見奴婢笑了。”


    “怎麽了,師傅訓斥你了?”


    “並無,”寶鵑慢騰騰的一字一句地道,“隻是奴婢走的時候,陶博士讓府裏的小廝送了一遝策論和國誌給奴婢,讓公主好好品讀,算是給公主的額外功課。”


    慕成凰臉上的笑容僵來了,都說讀書人最是小心眼,自己這師傅也是不例外的,知道這打狗還要看主人,總不能說因為寶鵑笑話了自己,便是懲罰寶鵑,總歸隻能在慕成凰身上撒撒氣了,說罷裝作氣惱的樣子一記粉拳打在寶鵑的腰上:“你這個沒心肝的,自己幹了壞事,讓我來替你背這個黑鍋。”


    唐寶林一直在旁邊聽著,神色淡淡的,寶鵑說起那趣事也未曾動容,唇角隻是一直保持著淺淺的和藹之色,隻是聽了這黑鍋二字,才是擱下手中茶盞道:“黑鍋?卻不知,這次鄧采女,又是替誰背了黑鍋。”


    慕成凰使了一個眼色,讓寶鵑和文枝紛紛退下,說起這鄧采女也是可憐,之前伺候皇上多年,也隻是個婕妤之位,而且也無子嗣,這次因為魏武侯的事情,家族蒙難,父親流放西北,西北之地艱苦,聽聞鄧采女的父親是老來得女,年歲已高,且家中就隻有鄧采女這個獨女,如今,鄧家這一支,竟然就這樣沒了。


    “熹妃也是個會做事的,”唐寶林悠悠歎道,“當時隔得近些的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危急時候,明明是她拉了鄧采女當做擋箭牌,卻是像皇上稟報,說是鄧采女舍身保護皇嗣,還求了皇上,讓鄧采女和流放西北的父親互通書信,隻怕,她是知曉鄧少秋已經歿在了西北的路上,其實鄧采女做婕妤的時候,就並非是她的對手,而且,一直依附於她,何故在最後的關頭,還要捅人一刀子呢。”


    “落井下石本就比雪中送炭來得容易。”慕成凰似乎很是坦然,唐寶林今夜來她宮裏已經聊了好些時候了,唐寶林和得寵的趙美人同住香葉堂,隻是趙美人年紀輕輕的便是香葉堂的主位,這次受驚,皇上派去慰問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唐寶林看著心煩,才是來了她的景瀾宮。


    “可我總覺得,此事與趙美人脫不開幹係。”唐寶林訥訥道,“這鵜鶘是趙美人家鄉之物,若她通曉鵜鶘的性子,又知道熹妃新製了一套寶石裝飾,趁亂破壞了鵜鶘網口,放出鵜鶘,引到詩會的地方。”唐寶林說著說著便是捂住心口,一副恐不受驚的樣子,“那真真是太可怕了。”


    這件事慕成凰不是沒想過,放眼宮中,就連武昭儀和李昭媛都拿熹妃沒辦法,可這位趙美人,年輕氣盛,趙家勢力日漸雄厚,未必不敢。


    心中雖然是這樣想著,可是麵上還是笑著和和氣氣地對著唐寶林道:“寶林娘娘別自個兒嚇著自個兒了,總歸在宮中,大家都是要小心的,我隻知道,今日鵜鶘傷人,我送去的海棠倒是毀了不少,我倒現在還心疼著呢,原本說要送給寶林的葉插,隻怕也是送不了了,倒是宮裏頭的百合花很是嬌豔宜人,寶林娘娘回去的時候帶幾盆走吧。”


    唐寶林笑了:”每每來你總會送我些花,這宮裏頭的人都是羨煞不已呢。”


    “我的話,自然由我做主送給誰。”慕成凰淺淺一笑,那明媚動人的笑容很是好看。


    兩人正是談話,寶鵑卻突然在外磕了磕門,慕成凰許她進來後,寶鵑福了福身子,語氣急促地道:“五公主,香葉堂那邊出事了,皇上身邊的高公公派了人要帶鸚鵡過去問話,文枝在攔著他們。”


    “你好好說,香葉堂出了什麽事?為什麽又和鸚鵡有關係?”白天裏才發生了鵜鶘啄目的事情,這晚上便又起了風波,父皇不是傻子,自己和唐寶林都能看出來端倪,自然逃不過父皇的眼睛,隻怕,是要發難了。


    果不其然,寶鵑捋順了舌頭,才是喘著氣道:“下午碧波湖發生鵜鶘受驚傷人的事情後,熹妃娘娘特意問了鳥舍的太監,才知道,是因為自己戴了太多的珠寶,才引來鵜鶘攻擊,宮中便有傳言,這是知曉鵜鶘習性的趙美人估計設計陷害熹妃娘娘的,趙美人聽了之後,便是氣得昏厥了過去,皇上便從傍晚開始都陪在趙美人身邊,原本這鳥舍裏的管事回稟的說是鵜鶘網是被鵜鶘咬壞的,才讓鵜鶘逃了出來,縱然如此,也是被杖斃了,可宮人在修補鵜鶘網的時候恰好被肅親王看見了,肅親王一眼便認出,那鵜鶘網破出的大洞,是被人故意用極為鋒利的匕首給割破的,皇上知曉後,決意徹查此事,所有鳥舍的太監和與太監們有過接觸的宮人,都要一並請過去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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