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


    天依然是冷。


    但是更冷的卻是女人的臉,沈冰若。


    大年初三,本該喜慶的臉,此刻卻凝眉不展。


    她從來在感情有像如此的失敗過,江湖人,誰不拜倒在自己裙下。


    可自己這回卻敗得一塌糊塗。


    無爭的心就如同這寒冬般冰冷,無論自己怎麽靠近,忍受的都是他那窮無止境的冰冷。


    今夜無眠。


    或許是因為無爭成婚,或許又是為其他的,但更多的是前者。


    她曾是一個傲嬌的小公主,可如今卻倍覺自己淒苦。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慢慢地落下。


    自己太失敗了。


    喬語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靜靜地陪著她站著。


    他知道她的心,但卻什麽也做不了。


    遠處。


    駱明海無奈地歎息著,他不想她這樣,可他也沒有辦法。


    “你在心疼她嗎?”胡必信不知道何時已然走到他的身後,柔聲問道。


    駱明海苦笑道:“沒有,這是她該經曆的,她需要這樣挫折,否則,她一輩子都懂長大。”


    胡必信道:“那你又為何歎息?”


    駱明海接著說道:“或許,她真對無爭動心了,她不該動心的。”


    “那你不是還是心疼她呢?”胡必信問到。


    “我隻是心疼她的無知,但對於她的挫折,我卻是…”


    他不說了,無爭這麽對沈冰若,他是支持的。


    胡必信道:“其實你該去勸勸她的,畢竟你是個當哥哥的。”


    駱明海道:“那你覺得,他有差我當成哥哥麽?”


    胡必信道:“沒有,你在她眼裏,跟曾經一樣,也是像喬語一樣的落魄之人。”


    “既然明白,還讓我去勸。”駱明海冷笑道。


    胡必信道:“我真不明白,你為何不告訴她,如今的沁冬園已然不同往日呢?”


    駱明海道:“她可以嫌棄我,我卻不能不照顧她,讓她依舊像個公主一樣活著,這是我欠沈家的。”


    胡必信道:“但是從昨日起,沁冬園名下的產業已經正式變成你們駱家的,冰若也不可能再像曾經那般揮霍了,她會知道的。”


    “我怎麽不知道?”駱明海疑問道。


    胡必信道:“昨天,我陪太夫人去辦理的,如今除了這個空曠的園子,沈家什麽都沒了。”


    “怎麽會這樣?”駱明海無奈道。


    胡必信道:“太夫人知道你也不好過,海匪猖獗,你海運的貨物損失慘重,自己已然資不抵債,就不要再為沁冬園的門麵死撐著,能留下這園子,便已然知足了。”


    他很無奈,她說的是事實。


    沉默良久,他問道:“那你覺得我該如何?”


    胡必信道:“我是個局外人,人微言輕,何必多問。”


    駱明海道:“不,我需要你的建議,你可以為我做主。”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亦不推辭,正色道:“你就收下吧,冰若諸事不懂,倘若由著她,我們都得上街要飯去,況且,也該讓她體會體會人間苦楚了。”


    駱明海道:“可…”


    胡必信道:“你是怕她怨你?”


    駱明海默默地點點頭。


    “這怨不得誰。”胡必信道,“等下去見奶奶,不是我想見你,是奶奶請你來的。”


    “知道是什麽嗎?”他淡淡問道。


    胡必信道:“你又何必問呢,我向來是不好奇的,所以不知道。”


    他靜靜地站了會兒,慢慢離去。


    庭院幽深,這個地方,他不知道走過多少回,每次的心境各不同,而這一次,他也說不清楚自己自己的心緒,但覺絕不是愉快。


    而且有些沉重。


    ※※※※


    沈太夫人。


    她靜靜地躺在躺椅之上,麵容慈祥,而這份慈祥中卻帶些淡淡的憔悴。


    古樸的房間,顯得清幽而又冷清,但卻很暖和。


    駱明海是沁冬園的常客,但沈太夫人的房間,他是第一次到。


    “來啦。”


    沈太夫人曾坐起身,轉頭看向駱明海,她那曾經的風采似乎不見,空洞的雙眸變得有些渾濁。


    她似乎很累。


    “奶奶。”駱明海施禮道。


    他總是如此,看似雲淡風輕,但心裏卻滿滿思慮。


    沈太夫人道:“扶我起來吧。”


    “嗯。”


    他走過去,輕輕地將她扶起。


    她的身子很輕,甚至他感覺不到有什麽重量。


    她久久的佇立在窗台上,望著那耀眼的紅日,可是卻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


    良久。


    她歎息道:“向晚意不適,驅車登古原。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駱明海道:“夕陽也曾燦爛過。”


    沈太夫人感傷道:“時光匆匆,日月如梭,五十年過去了。”


    “五十年?”駱明海問道,“那時候奶奶還很年輕。”


    沈太夫人點了點頭,她那白皙的臉龐漸漸地浮出淡淡的紅暈,似乎憶起曾經的甜蜜。


    空虛的歲月,她能做的隻是在不斷地回憶著曾經的點點滴滴。


    她無奈說道:“那時候,我才嫁到沈家,而那時候沈家如日中天。”


    沒等駱明海開口,她又說道:“可如今繁華已逝,千金散盡。”


    駱明海道:“一切都會好的。”


    沈太夫人道:“你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這些,為了一把天玄劍,我沈家男丁盡失,也算對得起先祖的允諾了。”


    駱明海疑問道:“什麽樣的誓言,要如此這般?”


    沈太夫人無奈地搖搖道:“我不知道,除了沈家曆代嫡長子,誰也不知道,如今所有的事,已經隨著冰若的父親長埋地下,除非…”


    “除非什麽?”駱明海好奇問道。


    沈太夫人正色道:“那一座古墓,或許便是所有秘密的源頭,對了,你看過天玄經麽?”


    “沒有,你不是給了無爭公子麽?”駱明海道。


    沈太夫人道:“我以為你們私交不錯,或許會問問你,關於天玄經。”


    “那天玄經上是不是有什麽?”駱明海問道。


    她無奈的搖搖頭道:“我也隻是知道天玄經上有些一些秘密,可亦從來沒有看過,先夫曾經說過,這個秘密關乎著一個百年的寶藏。”


    “百年的寶藏?”駱明海道,“既然有著這個寶藏,沈家為何隻是守護卻…”


    “你是想說我們自己打開寶藏?”沈太夫人問道。


    駱明海點了點頭道:“如果真要有這筆寶藏,取出來,不就可以解決沁冬園目前的危機,你怎麽把這一切留給無爭呢?”


    “你一直以為是我們沈家是天玄劍的主人吧?”沈太夫苦笑道。


    “難道不是?”駱明海疑問道。


    沈太夫人無奈道:“當然不是,這天玄劍的真正主人是陰月教的嗜血公子。”


    “什麽?”駱明海驚訝道,“怎麽會是他?”


    沈太夫人道:“因為陰月教便是百年前天玄教的一部分,而沈家先祖,不過是天玄老人的一個仆人。”


    “啊。”駱明海道,“這也太不可思議了,那嗜血公子又是天玄老人的後人?”


    “是。”沈太夫人無奈道。


    駱明海疑問道:“那既然本該屬於陰月教,為何奶奶卻要交給無爭公子呢?”


    沈太夫人道:“因為如今怕是隻有無爭公子有能力去對付他,你該知道為什麽他會叫做嗜血公子?”


    “因為他一直靠吸食嬰孩之血用於修煉。”駱明海道,“可為什麽江湖風月榜卻沒有他的排名?”


    沈太夫人道:“江湖風月榜,素來用於正道武林排名,他是邪魔外道,怎麽會入榜,再者,當年上一代的陰月教教主死在先夫手裏,這麽多年來,陰月教早已沉寂,如今嗜血公子已然不是原來的嗜血公子,而是他的兒子。”


    “他的兒子?”駱明海道,“這一切,奶奶如何得知。”


    沈太夫人道:“我們沈家與陰月教結怨已久,自然相互滲透,陰月教中,自然是有我的眼線。”


    駱明海道:“那天玄劍已然現出江湖,嗜血公子是不是應該不會再目標放在沈家吧。”


    沈太夫人並不說話,轉身走到桌前,拿起一張帶著淡淡芳香的草黃色紙,無奈道:“那是把假的,嗜血公子怎麽看不出來,他是認識真正的天玄劍。”


    駱明海接過紙張,定睛一看,紙上隻有一攤血跡。


    他驚訝道:“這…”


    “血債血償。”沈太夫人道,“這是嗜血公子派人送過來的。”


    “那要趕緊通知無爭,他一定能幫助我們的。”駱明海急道。


    沈太夫人道:“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這畢竟隻是沈家跟陰月教的事,沒必要把天道盟牽連進來。”


    “可如今沈家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去跟陰月教抵抗啊。”駱明海擔憂道。


    沈太夫人道:“無所謂了,我放心不下的隻有冰若,所以我請你來,是想你能把冰若接走,替我照顧,你能娶她當然最好,不能,就當是妹妹,老身…”


    她突然向駱明海跪下,滿臉淒切。


    駱明海連忙拉起他,柔聲道:“奶奶,明海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保證你們的安全,保護好冰若。”


    “好孩子。”沈太夫人道,“謝謝你。”


    駱明海道:“這是我該做的,我這就去安排,連夜將你們送走,找個安全的地方安置下。”


    “能有什麽地方能安全下來麽?”沈太夫人疑問道。


    她並不是怕死,死對一個生命中滿是空虛的老婦人,又有什麽呢,死是一種解脫,一種喪夫失子的解脫。


    可她放心不下,自己這無知無畏的孫女。


    駱明海思慮許久,才從口中冒出一個地方,一個武林中人誰也不敢去的地方。


    “無爭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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