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壺空了。


    無爭的酒量很差,所以隻是半壺酒,他已然有些昏昏沉沉。


    他慢慢地站起來,解下腰帶,褪下自己的袍子。


    讓全身上下,隻剩一條長褲。


    王爺驚訝地不知所措,雖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確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著自己兒子身軀的傷痕。


    他的上身,似乎是沒有一塊好的的地方,縱然是決戰沙場,疤痕卻也不該如此密集。


    無爭沒有說什麽,隻是轉過身軀,背對王爺。


    滴血玫瑰。


    一朵豔麗的滴血牡丹,就刺在無爭的肩甲處。


    那麽的刺眼,那麽的血腥。


    王爺頓時站起,急迫道:“這,這怎麽。”


    無爭輕聲道:“父王認出這朵牡丹嘛?”


    王爺道:“不,不認識。”


    無爭歎息道:“我原本以為父王會知道,看來,有些東西,父王也不知道。”


    “這是怎麽回事,這麽多的傷,以你的功夫,就算沙場惡劣,也不至於這般。”王爺故作鎮定道。


    無爭道:“從我能記事以來,我就街上流浪,我什麽都記不得,後來,有一夥老乞丐收留我,我原本以為我就這麽過了,也挺好的。”


    “可後來,並不是這樣是嗎?”王爺問道。


    “是。”無爭輕聲道,“我實在無法活下去了,便想把自己賣了,結果去了幽冥島,那是個訓練殺手的地方,所以我後來變成了個殺手,殺了無數的人,都是些官宦之家,包括……”


    他的話,最初是雲淡風輕,似乎並不是什麽嚴重的事,但到了最後,卻是痛苦之極。


    “包括芷柔一家對嗎?”王爺問道。


    無爭淒涼道:“是,她爺爺就是我親手殺的,這便是父王要的答案。倘若,父王要大義滅親,我不會怪你的。”


    無爭說完,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慢慢地走出去,很慢很慢,步履維艱。


    王爺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亦如同散架似的,癱坐下去。


    他不知道是如何走回自己的房間。


    麵對一臉期待的王妃,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但他還是開口,痛苦道:“他什麽都說了,可我寧願什麽都不知道。”


    “什麽樣的事,你不願知道?”王妃急切問道。


    “滴血牡丹。”王爺痛苦道。


    “滴血牡丹,什麽意思?”王妃有些不明白。


    王爺道:“那是太宗皇帝所創,由金吾內衛所訓練的組織,他們男的肩甲上,女的胸口各有一朵滴血牡丹,所以他們就叫做滴血牡丹。”


    “你想告訴我,兒子身上有這麽一朵是嗎?”王妃痛苦道。


    王爺無奈地點了點頭,流淚道:“是,他的肩甲上就有一朵。”


    王妃道:“我上回慌亂中為他換衣服,竟然沒發現,可這又能說明什麽?他不就是個金吾內衛麽。”


    “他可不是一般的金吾內衛,說難聽點,就是一群死士。”王爺道,“你知道,如何來挑選這些死士麽,他們是做什麽的麽?”


    “死士。”王妃一臉震驚,難以置信地盯著王爺。


    王爺道:“本來他們應該是些死囚,或者犯官的子女,被統一安排到一處,由金吾內衛訓練,作為殺手,刺殺皇帝想要讓他死的官員。”


    “所以小羽也是其中一個殺手,就算這樣,小羽也不是自願的。”王妃袒護道。


    王爺點了點頭道:“殺那些官員並不可怕,最多被反抗的人殺死。”


    王妃道:“那羽兒功夫那麽好,自然能保護自己。”


    “能保護自己,你也不想想,他那時才幾歲啊。”王爺質問道。


    王妃恍然大悟道:“他也不過十多歲啊。”


    “這也不是什麽最可怕的。”王爺搖頭道。


    “那是什麽?”王妃疑問道。


    王爺道:“你知道訓練小羽的地方叫什麽,叫幽冥島,是地獄,一百人入選進去,最後能活著出來的隻有不到十個人。”


    “其他人呢?”王妃驚訝道。


    王爺痛苦道:“他們要想活下去,就要殺死自己的同類,這也就為什麽兒子身上有那麽多的傷疤。”


    “啊……難道沒有人反對呢?”王妃道。


    王爺道:“反對,這些死士有幾人知道,誰能反對,而且都是些犯官,死囚等的家眷,又有誰去憐憫,隻是為什麽小羽會是…”


    “那皇上是不是知道滴血牡丹,所有事跟他有關?”王妃質問道,她很想為自己兒子討回一些公道。


    王爺道:“不,皇上繼位之初,我就裁撤了滴血牡丹這一組織,皇上他根本不知情,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小羽是在裁撤之前被抓去的?”王妃想了想道,“也不能,那時候皇上已然繼位。”


    王爺無奈道:“我也不知道,這身後究竟如何,剛才他問我認不認識這牡丹,我卻隻能矢口否認。”


    “他不知道?”王妃疑問道。


    王爺道:“那時他不過是個死士,怎麽會知道為誰賣命,倘若他一旦知道這個跟我們皇家有關,真的,他會做什麽,我真的不敢想。”


    “是啊,他不鬧個天翻地覆他就不是我兒子。”王妃無奈道。


    末了,王爺無奈道:“你知道他為何對芷柔那麽好麽,為她贖身,娶她為妻。”


    芷柔的身世,王爺到底還是查過。


    王妃想了想道:“杉兒說是,羽兒為報答芷柔爺爺的恩情,不過芷柔不是江湖中人,這……”


    王爺道:“我查過了,芷柔不是什麽江湖中人,她本就是丁香坊的舞女,當然她確實是謝知州的孫女,她淪落成那樣,就是因為小羽殺了他全家。”


    “怎麽會這樣?”王妃難以置信。


    王爺道:“這就是為何他不願意告訴我們吧,他還告訴我,倘若我要大義滅親,他不會怪我。”


    王妃的眼淚剛剛止住,又落下道:“這孩子,上蒼為何要如此折騰啊,我南宮靜柔上輩子到底做錯什麽了,要如此來折磨我的孩子。”


    王爺道:“我這做父親,已經讓他傷心了,你該去和他說說話,讓他能放下這一切。”


    “放下,你叫他如何放下。”王妃似哭般慘笑道。


    她不知道如何來安慰自己兒子,如何來勸慰自己的兒子。


    她想了許久,質問道:“那你要怎麽做。”


    王爺憤恨道:“我該去查查滴血牡丹究竟是怎麽回事,誰還在操作。”


    王妃道:“那你一定擔心點,保自己周全。”


    “我知道的。”王爺無奈地回道。


    他亦不清楚,這一切,究竟為何?


    ※※※※


    無爭並沒有回房,隻是一個靜靜地走出南清宮,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不想芷柔看到他異樣。


    這一次,他沒有任何的偽裝。


    雲層疊疊,暗風襲來,似有雨。


    無爭連忙找家酒樓,進去避雨。


    他依舊心事重重,點了些菜,一壺茶,但並不要酒。


    酒,已然喝夠了,倘若喝酒不能解決的問題,他是不會再喝的。


    他不想去逃避什麽,他知道父親一定是知道了什麽,可他卻不能去為難他。


    他也知道,縱然父親再公正無私,也不會真把自己怎麽樣。


    可他心中依然無奈。


    菜已上,他便舉起筷子,準備吃點,他實在是餓壞了。


    可正準備下筷,卻有一枚打來,無爭順勢接住。


    發鏢人道:“殿下,菜有毒,不要吃…”


    那人無爭認得,卻是鍾晨邊上的隨從,應該是暗中保護自己安全的人。


    無爭聽完,便將筷子扔下,準備起身。


    突然間。


    數十個吃飯的客人突然拔刀而起,他們似乎是專門針對無爭而來。


    保護無爭的侍衛,亦拔刀衝到無爭邊上,守住他。


    無爭冷冷一笑,對邊上的侍衛道:“多謝了,你快撤開,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他拒絕道:“不,卑職就是一死,也要保護殿下周全。”


    無爭並沒有再說什麽,因為殺手很快逼近,無爭右手托起桌子,往殺手們身上砸去。


    然後身影一閃,轉到離他最近的的一個殺手。


    那殺手都沒反應過來,已然被無爭把住他握刀的手,反手一轉,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無爭取下刀,身影如幻,不過片刻,整個樓中死屍遍地。


    隻留一個看似領頭的殺手,被無爭點住穴道。


    無爭自然會想知道誰想要他的命。


    他質問道:“你是誰派來的?”


    殺手並不說話,似乎隻求一死。


    無爭正要做些什麽,樓梯上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展昭。


    他帶著展柔,還有幾個衙役匆匆而來。


    “殿下,這……”


    展昭自然明白怎麽回事,但還是問道。


    無爭扔下刀,擦了擦手,坐在桌前,看著殺手道:“一些亡命之徒罷了。”


    展昭道:“那我等把這殺手送往開封府吧,給殿下一個交代。”


    無爭冷冷道:“不用,我自己來。”


    說罷,朝著殺手說道:“考慮清楚了嗎?我不是包大人,不會心慈手軟的。”


    殺手依舊一聲不吭,無爭依舊一臉冷酷,走到殺手麵前,對展昭道:“借你劍一用。”


    說完迅速地抽走展昭的劍,飛快挑起殺手的左手,劍勢反轉,順著殺手的手掌切下,頓時,半個手掌飛出,鮮血直流。


    殺手望天痛叫。


    無爭道:“我會一寸一寸地把你的四肢剁下,直到你會吭聲為止。”


    展昭忙道:“殿下,此等惡賊,還是讓我等處置。”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展柔亦躲在展昭身後,此刻無爭猙獰的麵容,讓她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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