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宏摔掉手機,神色陰沉的如同滴的出水來,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恢複冷靜。


    趙嶺一臉忐忑不安:“爸,鄧景文會不會是詐我們的?鄧卓怎麽可能不是他的兒子?”


    趙宏沉吟許久,冷冷吐出兩個字,“不會。”


    “那我們怎麽辦?”趙嶺徹底慌了,冷汗流了下來,眼神裏全是怨毒不甘。這次他們冒險出手暴露了行蹤,結果鄧卓卻不是鄧景文的兒子!鄧景文無所顧忌,怎麽可能放過他們?


    趙宏沒有回答,他走到謝何麵前,沉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何用毫無波瀾的音調又重複了一遍那句話:“我不是他兒子。”


    趙宏點點頭:“這點我們已經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是你為什麽不是他的兒子,他是什麽時候發現你不是的,而且既然你不是……為什麽鄧景文還要留你在身邊?”


    趙宏每問一個問題,謝何的臉色就越加蒼白一分,他死死抿著唇,卻是再不肯說話了。


    趙嶺衝過來一把抓起謝何的頭發,強迫他仰起頭,氣急敗壞的道:“問你話呢!快回答!”


    謝何倔強的閉著嘴一聲不吭,眼眶泛紅,神色中帶著壓抑至極的痛苦……他的身體被繩索綁住,無助的倒在地上,卻被迫揚起脖頸,如同被縛的垂死掙紮的天鵝,美的淒厲又絕望。


    趙宏眼神微微一沉,似乎有什麽靈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忽然問:“半年前鄧景文將你逐出家門的時候,那時候他就發現了你不是他兒子是嗎?”


    謝何神色一黯。


    趙宏心裏便有數了,他頓了頓,凝視謝何的臉,緩緩的道:“據說鄧景文最喜歡你這種漂亮的少年,我看你這模樣,他肯定也是很喜歡的。所以……他後來改變主意把你領了回去,是因為他看上你了,是不是?”


    謝何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麵無血色,他用冰冷死寂的目光看了趙宏一眼,然後閉上了眼睛。


    趙宏和趙嶺見狀對視一眼,眼裏俱都是不敢置信!


    本以為鄧卓不是鄧景文兒子的事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誰曾想真相更加令人無法可想!鄧景文竟然……


    趙宏再看向謝何的時候,眼裏就隻剩下同情了,鄧景文是從來不會對自己的玩物動真心的,大多是玩過就扔,從他今天的態度來看,他對鄧卓也並沒有任何例外,哪怕這個少年是他當做兒子一手養大的。隻是這樣的話……他們的情況就糟了,沒有了挾製,鄧景文可不會對他們手下留情!雖然鄧景文不怎麽在乎鄧卓,但他們的行為卻是打了他的臉,以鄧景文的心性,迎接他們的必定是雷霆手段!


    這次算是徹底栽了!趙宏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果斷的道:“我們現在立刻就走!”要趁鄧景文找過來之前趕快逃!那樣尚有一線生機!


    雖然知道事已至此沒有別的選擇,趙嶺卻極為不甘心,“爸,我們就這樣算了嗎?!”


    趙宏說:“不算了還能如何?”他心裏歎了口氣,這兒子也是被他給慣壞了,落到這個地步自己也有責任,隻是雖然知道這一點,卻也不能看著他去送死!他可就這一個兒子!


    趙嶺瞥了眼自己空蕩蕩的袖子,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就這樣逃走,然後一輩子躲躲藏藏……怎麽甘心!怎麽甘心!這一瞬間,憤怒仇恨戰勝了恐懼!他對趙宏說:“爸,你先走,我殺了這個小子就過來!”


    【謝何:寶貝,快給我來段360度無死角的拍攝,然後製作成全息投影錄像,我要以後能隨時隨地都可以欣賞我無暇的美!】


    【444:現在???】宿主大大這種時候還有心情自拍?!Σ(°△°)︴


    【謝何:當然是現在,以後可就欣賞不到這張美麗的臉了,一想到這點,真是令人悲痛欲絕呢。】


    【444:……?】為什麽他越來越聽不懂了?


    【謝何:你要知道,太美有時候也是一種阻礙……對了,你拍好了沒?】


    【444:好了!】雖然不懂為什麽但是宿主大大的吩咐照做就對了_


    【謝何:很好,是時候讓爸爸拋開浮華的外表,直擊我內心深處的美麗了:)】


    444:……什麽鬼?


    趙宏聞言神色一冷,厲聲道:“不行!把他留在這裏牽製鄧景文,雖然鄧景文不怎麽在乎他,但既然肯留在身邊這麽久,估計還是合他心意的,剛好可以用來給我們拖延一點時間!”


    趙嶺咬牙切齒,“可是……”


    趙宏喝道:“沒有什麽可是!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他轉頭命令手下:“收拾東西!我們現在就走!”


    趙嶺緊緊攥著手裏的匕首,卻轉身走向謝何!


    趙宏看著兒子的動作,生氣極了,“你做什麽!都說了不要管他了!”


    趙嶺回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爸,我不殺他,就是給他一點教訓而已,花不了一分鍾。”他蹲在謝何跟前,看著他蒼白的臉,眼神陰冷,“鄧少,看在你命也不怎麽好的份上,我今天就不殺你了,不過我看你真的是非常非常不順眼。”


    他用匕首挑起謝何的下巴,“看你似乎在鄧景文身邊過的也不開心,要是沒了這張臉,估計鄧景文也就對你沒興趣了,我今天幫你一把,祝你早日脫離苦海。後會無期,所以也不必感謝我了。”他話音一落,將刀尖微微插入謝何的嘴巴,在謝何驚恐至極的眼神中,沿著他的右臉頰用力的往上一劃!頓時血肉外翻,鮮血狂湧!


    謝何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的頭無力的垂在地上,腦袋下一片血泊蔓延。


    趙嶺滿意的看了一眼,收起匕首跟在趙宏後麵走了出去。


    【444:qaq!!!】


    【謝何:寶貝,你有哭的功夫先給我來個痛覺屏蔽怎麽樣?微笑jpg】


    【444:……】可是他隻能屏蔽30%啊!嚶嚶嚶!


    【444:不過……您怎麽知道他會毀你容呢?qaq】


    【謝何: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他肯定不會這樣簡單放過我,十成要捅我幾刀再走,到時候我就用臉撞上去,誰知道他這麽上道……如此合我心意的專業炮灰,請給我再來一打!:)】


    【444:……】他的眼淚活生生的憋了回去……這樣憋多了會不會憋出毛病來啊,嚶嚶嚶!!!


    ………………………………


    從距離謝何被綁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卻還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


    鄧景文一把將桌上的東西全都揮到地上!怒喝道:“給我找!都給我出去找!一群廢物!”


    還沒有消息,為什麽還沒有消息……鄧景文站在辦公桌前,死死盯著眼前的手機。他很想不顧一切的打回過去,告訴趙宏把鄧卓交出來!隻要他肯把鄧卓平平安安的交出來,錢不是問題,傾家蕩產都不是問題……但是,他不能。


    那樣隻會讓趙宏更加有恃無恐!


    如果連他都失去理智了,還有誰來保護他的男孩?


    鄧景文的手緊緊的握成拳,這麽長時間了,男孩被趙嶺抓去,會不會被折磨,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已經死了?


    他沒法控製自己不去想這些,隻要一想起男孩可能麵臨的可怕遭遇,就仿佛有一隻手緊緊抓住了他的心髒。


    這是他的錯……都是因為他……


    想到自己有可能就此失去男孩……前所未有的惶恐幾乎將他淹沒。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可以在乎一個人到這個地步,他寧可自己永遠不懂得這一點。


    【叮,目標鄧景文好感度2,當前好感度92】


    劉彥剛剛得到消息,匆忙趕到鄧景文的辦公室,就看到鄧景文陷坐在沙發裏,雙手交握,手肘杵在膝蓋上,那個一向沉穩如山無堅不摧的男人,此刻垂下了肩膀,被頹然與絕望所籠罩。


    他被這樣的景象驚住了,一時間竟然不敢發出聲音。


    直到鄧景文抬頭看向他,那漆黑的雙瞳,深的仿佛看不見底。


    劉彥一個激靈,匆忙道:“我們知道他在哪了!”


    鄧景文猛的就站了起來,步伐匆忙中帶著慌亂,一言不發的快步走了出去!


    劉彥安靜的坐在副駕駛上,透過後視鏡看向鄧景文,忽然心情很複雜。


    作為見證了鄧景文和鄧卓之間一切的人,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鄧先生,竟然真的愛上了那個曾經是他兒子的男孩。


    等他們到達的時候,那棟公寓已經人去樓空。


    鄧景文不顧危險走在最前麵,在推門前,他忽然頓了一下,他發現自己竟然在害怕……害怕看到的會是他不願看到的景象。但是,他不能退縮,他的男孩還在等他來救他……鄧景文伸出手用力的推開了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的呼吸都瞬間停止了!


    他的男孩倒在地上,身下暈染開來的鮮血如同盛開的彼岸之花,一動不動,生死不知。


    鄧景文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他一步步走過去,輕輕把男孩抱在懷裏。


    男孩的胸腔微微起伏著,鄧景文忽然有些眼眶發熱的感覺,他從來沒有如此慶幸過……


    他的男孩還活著……還活著……


    他抱著他,輕輕的,唯恐用力一點,會弄疼男孩。


    對不起,我以後一定會保護好你,再也不會讓你受到這種傷害……


    他輕輕抬起男孩歪著的腦袋,露出他朝下的那半張側臉。


    這瞬間……鄧景文覺得自己的血液都幾乎被凝固了。


    ………………………………


    謝何傷的並不重,除了腹部有些淤血以外,就隻有臉上這一道傷。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鄧景文的懷裏,身下是熟悉的大床。


    他回到了家裏。


    “小卓……”鄧景文一夜沒有合眼,第一時間便發現男孩醒來。他想起發現男孩時的情景,想起他臉上猙獰的傷口,心口鈍痛,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必須足夠強大,強大到可以給男孩依靠。所以他隻是抱著男孩,用若無其事的聲音道:“你醒了,餓不餓?”


    謝何抬起眼睛,用一種陌生而平淡的目光看著他,沒有說話。


    鄧景文對上這樣的視線,不知為何,心裏好像一空。這雙眼裏……再沒有對他的依賴崇拜,也沒有對他的恐懼敬畏,什麽都沒有,就好像看著的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


    雖然男孩就在他的懷裏,他卻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他。


    這種認知,令鄧景文的心一點點下沉。


    “嗯?為什麽不說話?”鄧景文微微低下頭,唇幾乎要碰到男孩的額頭,溫柔的聲音之下是極為壓抑的,幾乎無法察覺的不安,他笑著,“你在怪我去晚了嗎?對不起,是我的錯,不過我保證不會再讓你遭受這樣的危險,原諒我一次好嗎?”


    謝何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極輕微的改變,他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看著鄧景文,“我沒有怪你,謝謝你。”


    鄧景文動作一僵,笑容有些勉強:“謝……我什麽?”


    謝何平靜的說:“謝謝你來救我。”我本以為你不會來的,其實你不來,也沒有關係。


    鄧景文抱著他的手慢慢收緊,似乎這樣便可以確定男孩依舊在他懷裏,確定他還依舊擁有著……他說,“我救你是應該的,不用謝我。”


    謝何慢慢搖了搖頭,語氣很輕但吐字清晰,“我不是你的兒子,你完全可以不救我的,但你還是救了我,所以我應該感謝你的。隻可惜,我沒什麽能夠報答你的,對不起。”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始至終都很冷靜,沒有任何賭氣的成分,仿佛隻是平靜的敘述一個事實。


    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自然也就不會有任何怨恨不滿。


    鄧景文的心終於沉入穀底。


    他一直希望男孩能知道自己不是他的爸爸……現在男孩終於認清這一點了,他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情緒,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男孩把他當做-愛人……而不是一個陌生人。


    鄧景文眼中隱含痛苦,他強迫自己保持冷靜,說:“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所以才會這樣氣我。”


    謝何靜靜看著他,“抱歉……我沒有想氣你。”


    鄧景文沉默半晌,道:“那就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你好好休息,我去給你端吃的進來。”他走出房門,在謝何看不到的地方,一拳重重捶在牆上!


    誰能想到,他竟然也會有想要自欺欺人的一天。


    不願意承認他的男孩不愛他了,不在乎他了。


    不願意承認自己在男孩的眼中,隻是一個冷漠無情的,會傷害他的陌生人。


    鄧景文一離開,謝何就起身去了洗手間,但是洗手間裏的鏡子已經消失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右臉頰上覆著一層厚厚的紗布,因為麻藥的效果已經過去,此刻火辣辣的疼著,但就算不看……大約也知道會是何等可怕的模樣。


    鄧景文再次回到臥室時,發現男孩已經不在床上,他心底浮現不妙的預感,果然就看到男孩站在洗手間,麵朝著曾經是鏡子的方向靜靜站著。


    他的心瞬間揪了起來,無暇顧及自己的痛苦失望,飛快的走了過去……在帶男孩回家之前,他就已經命令人將所有的鏡子都取掉了,就是唯恐男孩看到傷心難過。


    但是,能騙到誰呢?


    這是他心愛的孩子,他原本是要好好保護他的,可是他沒能做到。


    他不知道該如何原諒自己。


    鄧景文望著男孩單薄的背影,從後麵用力的抱住他的腰,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溫和:“小卓,去吃點東西好不好?”


    然而男孩沒有反應,他隻是呆呆的站著,好像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存在似得。


    鄧景文抱著這樣的男孩,覺得自己的喉嚨裏似乎卡住了什麽東西,以至於想要說出一句話,都顯得如此艱難,他緩緩的道:“乖,和我出去好嗎?”


    許久……謝何終於慢慢轉過頭,他右臉頰的紗布已經被扯掉了,露出猙獰的傷口,鮮紅的傷口一直從嘴角到耳根,密密麻麻交錯的黑色縫線如同一條可怖的蜈蚣盤踞在那道紅色的溝壑上。


    他定定的看著鄧景文,這樣近的距離……隱約看到自己的麵容倒映在對方的瞳孔裏。


    盡管沒有鏡子,也知道這張臉已經不再美麗,哪怕多看一眼,都會令人作嘔吧……


    他想到這裏,忽然笑了,笑的很輕鬆,很愜意,仿佛卸下了萬斤重擔一般。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除了這張臉,大約再沒有什麽值得別人多看一眼的地方。


    所以鄧景文看上的,無非也隻是他這張臉而已。


    他曾經丟掉尊嚴,用這張臉乞求男人的憐憫,卑微下賤的留在他的身邊,明知道這一切最終隻會是自取其辱,卻還是舍不得離開……抱著微末的期望,認為這個男人,至少是有那麽一點點在乎他的。


    現在他終於不必再猶豫不決了,因為他已經連最後的籌碼都丟掉了。


    但他並不覺得難過,他就像一個無法抽身的賭徒,終於輸掉了自己的最後一塊錢,有的隻是解脫。


    謝何嘴角揚起,傷口蠕動起來,原本應該豔麗至極的笑容,此刻隻有醜陋與扭曲。但他的語氣,卻滿是輕鬆愉悅,似乎根本不在意一般。


    他說:“先生,你曾經說過,我能留在這個家裏唯一的價值,就是能取悅我的男人。”


    “我想,我恐怕不能再留下來了。”


    “因為我已經不能取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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