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城極少下雪,今年卻在入冬不久就迎來了第一場雪。


    紛紛揚揚的白色雪花,看起來晶瑩剔透,落在手背上,咻的一下就融化成了小水滴,順著皮膚的肌理蜿蜒流逝。


    布布一個人站在幼兒園的屋簷下,抬起頭望著天色漸漸暗下來,然後伸出小手,接住了一朵又一朵的雪花。


    他的年紀雖小,眉目間的冷然氣質卻越來越像景天睿。平時也不愛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除了保護好姐姐,他始終是沉默地坐在角落裏獨自待著。


    “布布,外麵冷,跟老師回教室吧?”小美老師笑盈盈地朝他走來,然後想拉他的手。


    他卻往後一退,正好避開了她的手。


    對於他的排斥,她顯得很尷尬,連忙把手揣回到口袋裏,然後不自在地問道:“布布,你是不是不喜歡老師呀?”


    “不是不喜歡。”他搖了搖頭,然後抿著小嘴。


    她還沒有來得及高興,他就又補了一刀,“而是很討厭。”


    “難道我對你不好嗎?”她有些著急,明明自己表現得很好,對他更是噓寒問暖,怎麽就討厭她了呢?甚至連班上最調皮的小朋友都聽她的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他斜睨她一眼,眼神帶著幾分嘲諷,卻是沒有回答她。


    說起來,他很早熟,完全看不出是三歲小孩的智商,思維方式更是詭異得令人生畏。


    她怕他!


    一個二十來歲的女人,居然怕一個三歲小孩,說出去都沒有人會相信,但她就是怕他的眼神。


    那雙黑眸像是無底的深淵,比起景天睿,他根本就不懂得掩飾,很容易就將內心最銳利的戾氣釋放了出來。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布布,你媽媽那麽忙,平時都沒有時間陪你,我隻是想多關心你一下。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他輕哼一聲,然後轉身往教室裏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然後緊緊地握住小拳頭,語氣裏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我有媽媽,不需要你來假惺惺。”


    她的笑僵在臉上,使得表情看上去十分扭曲。


    回到教室裏,隻見朵朵正在和另外一個小女生爭玩具。布布快步衝上去,一把就那個女生推倒在地上,然後把玩具交到朵朵的手上。


    朵朵紅著眼框,“這個洋娃娃都壞掉了。”


    說著,她就難過地把洋娃娃扔了。


    布布擰著眉,看了一眼被扔掉的洋娃娃,然後又抬起頭對她說道:“回家讓爸爸再買一個,比這個還漂亮。”


    她搖搖頭,小臉上掛滿了淚水,“我就喜歡這個。”


    倔強的性格完全遺傳了夏冷心,有時連景天睿都拿她沒有辦法。


    “姐姐,不要任性。”布布的眉頭皺得更緊,“不然爸爸會不讓我們去看媽媽。”


    一提到在醫院裏沉睡的夏冷心,朵朵就哭得更加厲害,不斷地抽噎著,“我要媽媽……我想媽媽……”


    這一哭,就止不住了。


    小美老師趕緊拿出手機,給景天睿打了過去,“景總嗎?你的女兒出了一些狀況,可以來幼兒園一趟嗎?”


    很快,景天睿就趕到了教室。


    他穿著駝色的羊毛大衣,筆挺的西褲下包裹著一雙大長腿,腳上是黑色的意大利定製皮鞋。整個人都釋放著冷然的氣場,俊美如儔的長相更是讓人挪不開眼。


    小美老師看得有些癡迷,甚至忘記了主動跟他打招呼。


    “請問,我女兒出什麽事了?”他沉著臉,心情極差,特別是看見朵朵哭得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頓時就亂成了一團。


    她連忙解釋道:“朵朵和其他的小朋友搶玩具,估計是把玩具弄壞了,大概是怕被責怪吧,所以她就哭了。”


    “是這樣嗎?”他微眯起眼,“朵朵過來。”


    朵朵被他身上的冷意嚇到,一個勁兒地搖頭,然後躲在布布的身後,說什麽也不過去。


    他抬腳走過去,見布布緊緊地把朵朵護在身後,他突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也更為布布的行為感到暖心。


    他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宛如大雪初霽的陽光,好看得不得了,讓站在一旁的小美老師心動不已。


    她捂著胸口,覺得他要是對自己這樣笑,即使是死了也心甘情願。


    他蹲下身,然後打開懷抱,衝朵朵笑道:“來,爸爸抱。”


    見他如此溫柔,朵朵立馬就從布布的身後竄了出來,然後一下子撲到他的身上。


    豆大的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來,奶聲奶氣地哭道:“爸爸,我好想媽媽,真的好想,好想……”


    聽到她的哭訴,他的心瞬間就揪在了一起。


    豈止是孩子們想夏冷心醒過來,他更是想她想得快要瘋掉了。


    每天早上醒來,他都會習慣性地看向左手邊,似乎一睜眼就能看見她像隻懶貓,枕在他的手臂上。隻要一伸手,他就能將她禁錮在自己的身下,任他予取予求。


    但是,最後回應他的,隻有空蕩蕩的床單。


    那種不斷循環的失落感,就像是淩遲的刀,一點點地消磨著他的意誌。


    如果夏冷心真的醒不過來,那麽他該怎麽辦?


    等車子開到醫院的停車場以後,他讓司機不用等,然後帶著兩個孩子就往住院部那邊走去。


    推開小樓的門,一陣冷風就從對麵大開的窗戶那頭衝了過來。


    風很大,吹拂著白色的窗紗翻飛不已,一起一伏間似乎舒展出了幾分慌亂。


    病床上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夏冷心的身影?


    景天睿的步伐有些亂,他急急地衝到床邊,再次確認人不見了。


    他連忙摁下床頭上的呼叫器。


    很快,專職負責這裏的護士就趕了過來,由於跑得太急,額頭上全是細細密密的汗。她顧不得擦掉,就出聲問道:“病人出什麽狀況了嗎?”


    “人呢?”景天睿冷著臉,話裏的溫度更是冷得刺骨。


    護士看了看病床,心裏咯噔一下,“人呢?”


    “是呀,人呢?”他冷冷地睨著她,“你說呢?”


    她嚇得臉色蒼白,下意識地搖著頭,“我剛才回科室拿東西去了。剛才出去的時候,人都還好好地躺在病床上呢。”


    她根本不敢說實話,因為她當時正在玩手機遊戲,結果玩沒電了。為了找充電器,她才偷偷地溜了出去,並且完全忘記了,這個特殊病房是離不得人的。


    如今,人不見了,她就是死一萬次也賠不起呀!


    “媽媽呢?”朵朵似乎被房間裏的氣氛弄得很不安。


    布布連忙牽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媽媽等會兒就回來了。”“難道是媽媽醒過來了嗎?”她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是真的嗎?”


    景天睿可沒有那麽樂觀,他用最快的時間,把醫院的監控記錄調了出來。


    初步確定了幾個嫌疑人。


    他們偽裝成醫務人員,偷溜進病房,然後將夏冷心裝進了一個大皮箱,接著把箱子搬運到停車場。


    那裏有一輛麵包車,可惜被遮擋了車牌,完全無法辨認車子的來源。


    關鍵是,夏冷心是在午飯過後失蹤的,那個時候正好遇到崗位交班,保安和醫務人員都很忙,完全沒有注意到躺在特殊病房的人居然不見了。


    也就是說,距離夏冷心消失,已經過去了兩三個小時。


    她到底被弄到哪裏去了?是否安全呢?


    景天睿拿去手機,迅速撥打了幾個電話,話裏的意思隻有一個,那就是封鎖整個c城,就是弄得天翻地覆,也要把夏冷心找出來。


    他帶著孩子準備離開醫院,剛走到大廳就看見柱子牆上的電視正在播放一條新聞。


    在途經太子道的時候,一輛可疑的麵包車麵對路檢,突然發了瘋一般,連續衝破警方設置的路障。最後全麵失控,不僅撞傷了警察,還直接翻了車,車上的人全部死亡。


    鏡頭裏,那個穿著病服的女人,已經被刺目的血糊得看不清真實的麵目。


    一定不是她!


    景天睿不斷告誡自己,不要慌,不要亂,但是漸漸崩蹋的信心,早已安撫不了湧動的狂躁。


    他把兩個孩子交給阿葵,“我要去太子道一趟。”


    不管那個人是不是夏冷心,他都需要去確認一下。


    太子道是c城最著名的飆車道,常常會聚集不少富家子弟,還有圈內的高手,也會來這裏狂飆一把。


    由於出車禍,這條路當即就被封鎖了。為了維持秩序,警察早早地就拉好了警戒線。


    景天睿把車停在一邊,然後徑直朝車禍現場走去。


    他正要進入禁區,突然就被人喝住,“你是做什麽的?幹嘛在這裏鬼鬼祟祟的呀?”


    一個年輕的警察很快就攔住了他。


    “讓開。”他冷冷地說道,麵對警告,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現在,他一心隻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夏冷心。至於其他的細枝末節,他根本就不在乎。


    年輕人難免心高氣傲,見他不理人,頓時就來了脾氣,“站住,不然立馬逮捕你!”


    “在吵什麽呀?”刑偵隊的盧梟走了過來,然後一眼就認出了景天睿,“景總,你怎麽會在這裏?”


    “車裏那個穿著病服的女人是誰?”雖然不喜歡和盧梟打交道,但是現在也隻能求助於他了。


    盧梟繃著嘴角,眉頭緊皺,“目前,還無法確認死者的身份。但是,我們在她的身上找到了這個。”


    他拿出一個證據袋,裏麵裝著一條項鏈。


    吊墜是鉑金打造的天使圖案,上麵鑲滿了細小的南非鑽石,設計精美,做工精細。


    景天睿的心不斷地往下沉,“吊墜背後是不是刻著一串數字?上麵寫著:19910816。”


    “呃,我看看。”盧梟仔細辨認了一番,然後神色不明地看著他,“你怎麽會知道?”


    他難受地閉上眼,“那是我老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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