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隱隱約約地知道結婚證的事情很嚴重,但是夏冷心絕對沒有料想到,它會嚴重到令她無法承受的地步。


    她想去拉景天睿的手,卻被他冷著臉狠狠地甩開。


    這是第一次,他如此冷漠地對待她,即使上次瞞著他去見尹彥一,他也隻是避開她而已。


    從他甩開手的那一瞬間,她的心就像是跌入了冰窟窿,冷徹刺骨。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她一邊抹著淚,一邊不停地向他認錯,“我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從我的養母那裏拿到戶口本,然後……”


    “夠了,別說了!”


    即使知道是尹彥一故意設的局,而夏冷心隻有被宰割的份兒,但他還是壓抑不住心裏不斷膨脹的怒氣。


    他需要冷靜。


    如果再和她這樣待下去,他隻會把怒氣繼續發泄在她的身上。


    “我讓陳楠先送你回去。”說著,他就拿起電話打了內線,吩咐秘書去通知陳楠過來。


    夏冷心蜷緊手指,似乎把指甲掐進肉裏也感覺不到疼。胸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噎住了,堵得厲害,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


    眼睛裏的酸澀不斷地發酵、蔓延,連帶著鼻翼都能感受到一陣陣的刺痛。


    她死死地盯著他的後背,想開口,卻發現喉嚨像是被詛咒了一樣,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很快,陳楠就到了辦公室。他不明所以地看看景天睿,又看看夏冷心。


    氣氛僵成這樣,以他的性子,也做不了和事老,於是拉起夏冷心就往外麵走。


    夏冷心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猛地掙開他的手,然後轉過身朝景天睿望去。


    她就這麽直直地望著,不說話,也不上前一步。


    夏冷心在某些時候很倔,如今更是五味雜陳,傷心、委屈、焦急,但最令她擔心的是,他會嫌棄她。


    越想越怕,她終是忍不住開了口,聲音有些抖,還有些急於知道答案的衝動,“你不要我了嗎?”


    帶著哭腔的話語像是一道利劍,直直地刺向景天睿。


    他的身形一頓,握緊拳頭的手始終沒有鬆開,直到陳楠把夏冷心拉走,也沒有給出她想要的答案。


    一路上,夏冷心都低著頭,很安靜地跟在陳楠身後,像是魂魄都被抽走了一般,隻剩下一具會動的軀殼。


    陳楠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事情,見她這樣失魂落魄,也不敢輕易開口,怕自己說錯話刺激到她。所以默默的陪伴,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我想喝酒。”


    夏冷心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睫毛上也還掛著淚珠,說這話的時候不輕不重,尾音裏還帶著幾分濕潤,仿若生長在陰暗角落裏的苔蘚,散發著不為人知的寂寥。


    兩人來到一家小巷子裏的冷鍋串串,由於不是吃飯的時間,所以店裏基本上就隻有他們倆在吃。


    說是吃,還不如說是喝。


    夏冷心幾乎沒怎麽動菜,一門心思地往肚子裏灌著酒。


    “多吃點兒菜,光喝酒的話,胃會受不了。”陳楠拿起一串串的牛肉,還有豆腐皮,挨個兒地刷進她的碗裏。


    這些都是她平時愛吃的菜,如今卻變得麵目可憎。她現在除了酒,什麽都不想要。


    哦,還要加上景天睿,可惜他已經不要自己了。


    “如果你不吃菜,就別再喝酒了。”陳楠作勢就要搶她的酒杯。


    她連忙伸手護住杯子,然後吸了吸鼻子,小口小口地吃著菜,算是向他妥協。


    埋頭吃了一會兒,她才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後抬頭看向他,“我想抽煙。”


    他猶豫了一下,“你不是戒了嗎?”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語氣裏透著淡淡的飄忽,“白曉以前說過,沾上以後就再也戒不掉了。”


    他幾不可聞地歎口氣,然後拿出一包ck/stone遞給她,“戒不戒在於你自己,而不是曾經的一句話。”


    “也許是我的意誌不夠堅定吧?”她把煙夾在指尖,吸了一口之後就不再繼續,反倒是任由嫋嫋的煙在空氣中蔓延,宛如一縷一縷的遊絲,直到消失不見。


    其實她並沒有想什麽,或者說是腦袋裏的回憶太過擁擠。它們一股腦地都想往外衝,結果卻是爭前恐後,亂作一團,讓她無從想起。


    “小時候,我很怕吃辣,但是後來卻嗜辣如命,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她端起杯子,將裏麵的梅子酒一口幹了,然後把杯子啪地一聲放在桌上。


    她偏過頭,對他笑了笑,“因為我聽人說,辣椒能殺死肚子裏的寄生蟲。”


    那時,她才是幾歲的孩子,哪裏知道什麽寄生蟲?隻是想著肚子裏要是長了蟲子,那會是非常恐怖的事情。


    後來,她才知道那不過是一場惡作劇而已,是鄰居的幾個孩子故意捉弄她,才騙她說吃辣椒能殺蟲。


    第一次吃辣,她差點兒因為拉肚子而脫水。慢慢地,她的身體適應了辣椒,再後來也就漸漸地習慣了吃辣,甚至不吃辣就渾身難受。


    “有時,一句話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她把杯子遞到陳楠的麵前,示意他斟酒。


    梅子酒的酒精度數低,但是後勁兒大,他怕她控製不住量,於是掌管著酒瓶,不讓她喝多。


    “再倒一點兒,滿上嘛,免得待會兒還要多倒幾回。”她撇撇嘴,覺得他太過小氣,“人生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側過頭,“這又是誰說的?”


    “嗬嗬,我說的。”她詫然一笑,端著酒杯就又仰頭幹了。


    “你……”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讓老板冒了一碗火鍋粉兒,又往她的碗裏夾菜,“喝了酒,就吃點兒菜。”


    直到太陽下山,天色也暗了下來,她已經徹底喝嗨。


    有些人喝醉後會安安靜靜,有些人就會變成話嘮,儼然是唐僧附體,把平時壓抑在心裏的話全部往外掏,等醒來後卻一點兒記憶都沒有,俗稱斷片兒。


    顯然,夏冷心就是後者。


    她是被陳楠一路背回去的,她記不得自己吐了人家一身,當然也記不得自己一邊流著淚,一邊委屈地念著,“老公,別不要我……”


    昏沉沉的腦袋裏轉悠著無數荒誕的畫麵,有關於過去的,也有關於未來的,卻獨獨沒有關於景天睿的。


    她艱難地撐開眼,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味道,卻沒有景天睿的身影。


    她重重地歎口氣,居然連做夢都夢不到他了,他還真是無情!


    宿醉後的頭痛讓她很上火,於是拉開被子,就朝浴室奔去,哇哇哇地吐了個幹淨,像是苦膽水都要快被吐出來,害得五髒六腑都跟著受罪。


    洗漱完畢,她才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冷心,你沒事吧?”秦霜霜正彎下身去抱布布,見她出來,一瞧那臉色,蒼白得嚇人,“生病了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她擺擺手,“我沒事。”說完,又鑽進被窩裏蒙頭大睡。


    秦霜霜見她如此,也不好再繼續打擾,就抱著孩子去了客廳。


    不知道是不是景天睿的刻意安排,公益片的拍攝地居然在b城。


    盡管夏冷心的數學課程學得一塌糊塗,算不出c城和b城之間的距離,但是她卻知道b城是最北邊的城市,而c城位於西南地區。


    兩城之間隔著的不是3個小時的飛機行程,也不是26個小時的火車行程,而是景天睿推開她的距離。


    陳楠幫她把行李箱搬到車子的後備箱裏,“你隻有這點兒行李?”


    她沒有回答,而是回頭望向書房的窗戶。


    厚重的窗簾後麵會是他嗎?


    他會因為她的離開而鬆口氣,還是會對她生出一點點的不舍呢?


    他沒有給她答案,而她隻能胡思亂想著,幻想著他能突然追出來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然而,什麽都沒有。


    除了小風嗖嗖地刮著,還有偶爾飄落的枯葉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走吧,攝製組的其他工作人員都已經到達機場了。”陳楠關上後備箱的車門。


    她拉緊外套的衣領,一股被流放的淒涼襲來,讓她不敢再看下去。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衝回去,然後死皮賴臉地求他別放棄她。


    他說他需要冷靜,而她何嚐又不是呢?


    她一直被他寵著,享受著他的寵溺和守護,肆無忌憚地揮霍著他的愛,然而她又給了他什麽呢?


    每次闖了禍就讓他收拾爛攤子,或許他也覺得累了吧?


    她就像是依附在他身上的寄生蟲,喪失了自己的夢想,整天隻想著向他索取愛情,還恬不知恥地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一旦失去他的庇護,她就像被脫去蝸牛殼的軟體動物,隻能用最卑微的姿態活下去。


    望著窗外徐徐倒退的景色,她卻豁然開朗,胸口開始回暖,漸漸地聚集起勇氣。


    她摘掉了墨鏡,仰起頭,迎接著破曉的第一縷光。


    她打開車窗,冷風就灌了進來。


    陳楠剛想製止,卻看見她的長發被風揚起,美得像是莫奈的油畫,在光色的變化中迸發出震撼人心的驚豔。


    晨光裏的金色突然光芒萬丈,宛如上帝的懷抱,充滿溫柔和善意,把沉睡中的城市悄悄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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