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向細致入微的夜行歡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知道,她內心裏,其實還是對那個皇宮有一絲留戀,不,不是對皇宮,而是對宮裏的某個人。但他並沒有點破,隻是隨聲附和道:“也是,離開那個是非之地也好。”


    馬車順利地駛出宮門,一路向城門奔去。已是淩晨,除了巡邏的士兵,城裏幾乎沒人,夜出奇地靜,隻能聽到達達的馬蹄敲打在青石鋪成的道路上,一聲又一聲,好像是有規律的節拍。車窗外月華如銀,乳白色的光鋪滿了大地。


    吟歡突然想起一首老歌,便輕聲哼了起來:“城裏的月光把夢照亮,請溫暖他心房,看透了人間聚散……”


    夜行歡側耳傾聽,隻覺得歌聲優美,好像又特別符合此刻的光景,但這歌謠,好像從來沒聽過,便問道:“這是什麽曲子?”


    “一首老歌了。”夏吟歡笑道,“叫城裏的月光。”


    “老歌?”夜行歡側著頭仔細回想,“可我沒聽到過啊。”


    “怎麽會?你小時候沒聽過……”語音剛落,夏吟歡猛然間回過神來,看著身著錦袍,頭戴玉冠的夜行歡,又看看旁邊身著繡羅裙的婉兒,心裏暗笑自己白癡,他們怎麽會聽過,他們又不是穿越來的。


    就在這時,馬車突然間停住了,三人因為慣性身子猛地向前,還好夜行歡身手矯捷,一手扶住馬車門框,一手擋住了婉兒和吟歡向前倒去的身體。


    “怎麽回事!”夜行歡厲聲問道,但並沒有掀起車簾,他做事從來都很謹慎。


    “廉王,有人攔住了去路。”馬車夫湊近車簾低聲答道。


    夏吟歡和婉兒一驚,不會是被發現了吧。


    緊接著,馬車正前方有人朗聲道:“廉王陛下,皇上緊急召見,請廉王隨在下進宮一趟。”


    聽到是找夜行歡,吟歡和婉兒微微舒了一口氣。


    夜行歡壓低聲音道:“我進宮一趟,車夫老李是我們自己人,城外石溝河旁的暮日亭見。”


    說完,又提高聲音對著門外來者道:“既然是緊急召見,馬車太慢,有馬嗎?”


    那來人指著身後的隨從,示意他們兩人騎一匹,接著又道:“已為陛下騰出一匹馬來。”


    “好。”夜行歡掀開車簾跳了下去,隨即一抬腿躍上了馬背,身手矯健輕快,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嗬成,他雙腳用力夾一下馬肚子,“走!”


    三人隨著夜行歡騎馬而去,吟歡和婉兒對視了一眼,也放下心來。幸好,幸好皇上還沒發現。


    可夏吟歡不知道的是,他們的一舉一動,全部都被蒼凜塵看在眼裏。


    已是深夜,蒼凜塵的寢殿裏燈燭搖曳,可他偏偏坐在了一片陰影裏。


    “皇兄。”夜行歡找到了坐在角落陰影裏的蒼凜塵,欠著身子行了一禮。


    蒼凜塵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坐。”


    夜行歡沒有過去,隻是欠著身子保持著行禮的姿態。


    蒼凜塵輕笑了一聲,隨即從陰影裏站起身來,走到了夜行歡麵前:“她們走了?”


    夜行歡並沒有吃驚,從剛剛進門起他就知道,皇上已經知道夏吟歡離宮了。


    見行歡沒有回答,蒼凜塵自顧自道:“明明是一國之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怎麽能如此任性地說走就走呢?”


    夜行歡此時才直起身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見皇上問自己,隨口答道:“宮裏到處都是明爭暗鬥,血雨腥風,她可能厭倦了這樣的生活,想要更多的自由吧。”


    “可她是皇後,既然戴上了後冠,就該承擔其重量吧,再說她的個性,你難道不知嗎,若是放任出宮,隻會招惹上更多的是非。”蒼凜塵的聲音有些無奈。


    夜行歡挑一挑眉毛,回道:“可是皇兄,後宮有很多人,很多人願意戴起這後冠,承擔起這重量,幹嘛非得逼迫一個骨子裏追求自由的人呢?”


    蒼凜塵沒有說話,背對著廉王好像是在思考,半晌才轉身,臉上依舊是無奈:“也許你是對的,隻不過朕還是放心不下吟歡。”


    夜行歡沒有接話,寢殿一下子靜了下來,空氣也好像越來越薄,氣氛愈發凝重了。


    “怪不得吟歡稱你為知己。”蒼凜塵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笑了,笑的有些勉強,但還是對著廉王努力扯起嘴角,“你去吧。”


    夜行歡遲疑了一下,接著又行了一禮:“是。”轉身離去。


    就在要跨出寢殿殿門的那一刹,蒼凜塵又突然叫住他:“行歡……”


    夜行歡隻好止住腳步,又回過身來。


    “朕給你無限長的假期,從明天起,可以不必來上朝了,保護好吟歡,不要讓吟歡受到一點傷害,朕也想讓她快樂。”


    夜行歡一怔,不太明白皇兄的意思。


    蒼凜塵卻背過身子,聲音低沉:“去吧,保護好她。”


    有那麽一瞬,夜行歡突然覺得自己做錯了。是不是該把這一切告訴夏吟歡呢?告訴她皇兄並不是她想的那樣,告訴她皇兄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卻依然默許了?


    可當他看見暮日亭裏夏吟歡跟婉兒拿河畔柳枝、野花正在編花環時滿臉笑容的樣子,念頭便打消了。在宮裏,他從來沒有見過吟歡那樣開懷、那樣舒暢的笑臉,如花的笑顏讓周圍的綠柳紅花黯然失色。


    吟歡看到廉王歸來,拿起自己剛編好的花環笑著奔過去,不由分說地給他戴上,三人相似而笑,好像離了皇宮就遠離了煩惱。


    馬車載著三人一路向西奔去,沿途有河、有山、有蝴蝶起舞,有鳥兒歌唱。路過一座一座城,跨過一條一條河,終於快到了靖國邊境。隻要過了這最後一城,就離開靖國了!


    婉兒在車裏掰著指頭算他們的行程,吟歡則趴在車窗上看著沿途的風景,還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夜行歡聊著天。


    可是,越走吟歡越覺得不對勁,按理說已經進了城,這座城是靖國的邊境城市,就算不和他國通商,就算不繁華,也應該有人啊。怎麽一路上連個人影都沒有?


    “行歡。”她扭回頭來,有些疑惑地問廉王“有沒有覺得……”


    夜行歡點點頭,道:“有些古怪。”


    “不然我們今天先在這找個地方住下來,明日再趕路吧,也好看看這地兒到底有什麽古怪。”夏吟歡提議道。


    行歡和婉兒都點點頭,表示同意。


    三人下了車走在街上,大白天也能感覺到街上陰風陣陣,一陣風來,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隻有街邊小店的布幌子隨風翻飛。


    三人麵麵相覷,有些不知所以。他們繼續走,一直走到街頭的岔道口,然後朝著西邊走去,剛走了不久,猛然間看到西邊的道路旁躺滿了眾多衣衫襤褸的人,他們一個個印堂發黑,麵色蠟黃,橫七豎八地躺在大街上,嘴裏哼哼哼地在呻吟。


    夏吟歡先是一愣,緊接著跑到離她最近的一個人身旁,伸出手去試了試那人的體溫,然後一翻手扣住了那人的脈搏,夜行歡和婉兒也忙趕上來看情況。


    “不好。”吟歡搖搖頭,轉過身對夜行歡道,“好像是瘟疫。”


    “瘟疫?”婉兒放眼看去,整整一條街道烏壓壓的都是人,可不是得了瘟疫麽。她連忙蹲下身,有些緊張地掏出手帕捂住夏吟歡的口鼻。


    “幹嘛?”吟歡被她這一舉動嚇了一跳,然後輕輕推開她的手。


    “娘娘,您是千金之軀,萬一沾染上了這瘟疫可怎麽好?奴婢……”婉兒皺著眉頭擔心道。


    夏吟歡站起來打斷她的話,看著滿街的病人心生憐憫,她憂心忡忡道:“我本就學醫,治病救人是我的職責,隻是要醫好這疫病並不容易,你們可願幫我?”


    夜行歡自然知道吟歡的為人,他毫不遲疑道:“當然。”


    婉兒看著夏吟歡對自己的身體毫不在意,反而是先關心患者,也佩服點點頭:“一切聽娘娘的。”


    夏吟歡這才又蹲下身子,仔細檢查著患者的病情。並試著跟有意識的患者交談。可這滿街的病患,有的已然死去,有的連說話力氣都沒有,她隻好一個一個地去問,一個一個地檢查。


    “老伯,您覺得哪裏不舒服?”


    “老伯,除了肚子疼還有其他症狀嗎?”


    “大嬸兒,您什麽時候患病的?”


    越查心裏卻越沒底了,因為這病症她從來沒有碰到過。她有些為難地蹲在地上咬著手指,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仿佛這種症狀更像是中毒,可一時之間,她又怎麽查得出到底是哪種毒藥所致?


    婉兒見她眉頭深鎖百思不得其解,忙遞過水袋:“娘娘,喝點水休息會兒吧,您不要太過操勞了。”


    夏吟歡搖了搖頭,站起身自顧自道:“現如今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接著她轉向婉兒:“快去拿紙筆。”


    “想到醫病的藥方了?”夜行歡湊過去問道。


    “隻能試一試了。”夏吟歡道,“等會兒你和老李就拿著方子去城裏還開門的藥店按方子抓藥來,我和婉兒先生火,準備煎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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