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眼睛,很好看。


    摘下墨鏡的瞬間,幾乎摘掉了全身的戾氣。他什麽都那麽陰暗,唯獨那一雙眸,純粹得令人心驚。


    不知道為什麽,他那麽遮住那麽好看的一道風景。


    當然,過了很多年之後聞人千絕才知道,他就是痛恨自己生了這樣一雙溫柔的眸子,才要遮住它們。


    那個時候的她跌入了泥土中,比蟑螂還要不如,沒有人這樣溫柔地對她說過話,說著要給她一個機會。


    幼年的她什麽都不懂,甚至連家裏那些惡毒的親戚都不記得了,她死死守護著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為了不讓別人覺得自己是好欺負的,她轉身走了。


    當時並沒有答應男人的話。


    她離開的時候,聽見男人在身後說:“你考慮一下,我還會再來的。”


    後來有一天,當她連自己的垃圾桶都守護不住的時候,被別的乞兒踩著腦袋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那個男人再度出現了。


    他沒有上前飛起一腳,踹倒那些男孩兒,而是平淡如水地站在旁邊圍觀,然後問她:“現在你知道力量多重要了嗎?”


    她從泥土裏勉強抬起頭,一滴眼淚都沒掉,就那麽血紅的眼睛盯著他看著。


    那個男人走到她前麵來,伸手,在她手裏塞個東西:“你說的對,自己的事情就該自己完成,不要向別人乞求。”


    手裏是一把冰涼的小刀,造型流暢完美,刀刃鋒利得可以割開任何東西。


    她冷冷地拿著那把小刀,向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乞兒捅去……


    最後人都跑掉了,下起了大雨,衝不散她身上的泥汙,反而雪上加霜,在原本就破爛的衣服上糊了一團又一團。


    她站在雨中,手裏握著刀,第一次體驗到了力量帶給自己的東西。


    然後對男人點頭道:“我跟你走。”


    男人笑了,後來她再也沒有看到過那種笑容。他那麽好看的眼睛溫柔得一塌糊塗,問:“你叫什麽名字?”


    “千絕。”她如是答道。


    男人點點頭:“好名字,我以後就叫你千絕。”


    後來這個男人組建了最大的“組織”,讓人聞風喪膽!


    後來千絕成為了他手中的王牌,無人敢一攖其鋒!


    他教會她使用了第一把刀,說她本身就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刀。


    凜然、霸氣,不是別的兵器可以比擬的。


    就算要她學習如何在三分鍾之內組裝一把槍,也會親自教會她如何使用冷兵器。


    他變了,漸漸很少笑,很少出現在大家的麵前,高高在上地隱藏在了幕後。或者說聞人千絕從來就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他嗜殺,冷酷,讓千絕去完成一個又一個可怕的任務。


    他們之間,漸漸有了分歧。


    聞人千絕越來越厲害的同時,也越來越成為了他手中的一把雙刃劍,讓他考慮是不是要做掉這個自己當初撿回來的野獸。


    “我一直以為,電梯井裏的爆炸案是你做的。”聞人千絕說的雲淡風輕,她也淡淡托腮,歪著頭,似乎在陪這個小女娃一起等著家長來接。


    “現在呢?”他問道。


    “現在?”


    聞人千絕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後笑容逐漸擴大,就差沒有笑得直打跌了。明媚的笑容裏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可愛痞氣。


    可包子的臉就沒有那麽好看了。


    他一個“組織”當中的大佬,居然穿越到了一個小女娃的身上,性別都特麽改了。現在盯著個粉撲撲的萌萌的包子臉,一掐簡直出水!


    他情何以堪!


    “千絕,你不要樂極生悲。”那張包子臉上,滿是凝重的意味,帶著威脅的味道。


    聞人千絕一聽,更是笑得肚子痛,一手撐著旁邊的柱子,哎呦哎呦地叫著:“你等等,讓我笑完再說……別再逗我。”


    知道自己這樣說,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包子幹脆冷哼了一聲,別過了頭。


    笑夠了,聞人千絕才想起正事兒:“你打算怎麽辦?曾經也算是黑道當中的霸主,如今任人搓圓捏扁的,很不習慣吧?”


    包子沉默了一陣,沒有說話。


    後來“組織”的力量如日中天,他的權力越來越大,可是,卻很久沒有感覺到快樂了。人年紀越來越大,心便越來越貪婪。


    從權力,到歲月。


    他有了前者,剩下的,就是希望自己更年輕一些。


    如今有了後者,失去了前者,倒是有些啼笑皆非。說不清楚心裏的感受。


    “這不像你。”包子回頭,冷冷地打量著聞人千絕,一寸一寸,仿佛刀子刮過別人的肌膚。


    這幾天在小酒館當中住著,簡直刷新了他的三觀。


    當年橫衝直撞,銳利無比的一個人,居然有心情安安靜靜地坐下來釀酒。千絕在他心裏一直是爪子磨不平的野獸,如今卻有人在不知不覺中,讓野獸乖巧的一麵展現了出來……


    他還是不了解她。


    白白地將她養大,帶在組織中那麽多年。


    是那個男人吧……


    他的腦海中浮現了百裏夙夜的容貌,俊美得猶如天神,卻比天神多出了幾分的妖孽,幾分的邪魅。


    連他這種閱人無數的,都覺得非常不好駕馭。


    “什麽不像我?臉麽?”聞人千絕揪揪自己的臉皮。


    “不是……”包子垂眸,搖搖頭:“你為何不問問我,當年電梯井中的那場爆炸,究竟是誰做的?”


    害得她二十一世紀中的肉身消亡。


    穿越到這個古代來。


    按照她刨根問底不服輸的性格,居然不想問問?


    “問有何用?”聞人千絕的目光變得悠遠起來,她還能回到過去將那個人殺掉不成?好吧,其實那都是其次,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不知道為什麽,更不知道哪點吸引自己,就是……莫名地喜歡。


    “哦……”包子不再吭聲了,她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了。戀愛中的女人啊,嘖嘖。


    正在想的時候,卻聽聞人千絕低聲呢喃道:“你一直站的太高了,不知道人都是有血有肉,不全是你這種變態的,如果能選擇美好的生活,誰願意過刀頭舔血的日子?”包子的眼神一愣。看著聞人千絕,忽然就打心眼裏抽痛起來。


    原來這些年,她的心裏,是這麽想的麽?


    他一直以為自己把她撿回來,給了她一切,她想要的力量,她的地位,她不負他的希望從修羅場中走出來的時候,他是壓抑了自己的狂喜,給了她錦衣玉食!


    “可惜我沒有這個機會啦。”聞人千絕笑笑,疏懶中透著幾分的釋然,關於過去的事情,她早就想開了:“可能老天爺都看出我是個不安分的人。所以上一輩子刀頭舔血,來到這裏之後,還是。”


    說到這裏,包子的親生父親到了:“包子啊!包子,爹來晚了,這個地方不好找啊,你有事沒有?”


    男人將包子一把抱在懷裏,檢查了個仔細。


    帶著胡茬的連蹭在了包子肉呼呼的臉蛋上,聞人千絕明顯看到包子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勉強裝出了女娃的姿態。


    “謝謝你了千絕姑娘。”


    聞人千絕擺擺手:“沒事,把孩子帶回去吧。”


    男人把包子抱走了,包子回頭還看著聞人千絕,眼裏含著說不清楚的東西。


    如果她不想知道,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電梯井事件的真相藏在心底,直到有天,這個丫頭想知道為止。


    “主上,收藏裏關於天文的書籍都在這裏了。”


    管家的表情仍舊沒有任何的起伏,指揮著人將一摞子一摞子的書擺在了夜宮的大殿。


    主上想做什麽,不是他們這些屬下可以猜想的。


    “唔。”


    靠在白玉欄杆上的百裏夙夜眸子微眯,受傷的手上已經敷上了減輕痛楚的冰塊,這個時節,唯有夜宮地下的冰塊才至純至寒,可以留上幾個夏天。


    他手上晃著一隻很好看的酒杯。


    自從主上多了愛摔杯子的癖好後,管家深思熟慮後,還是決定先把摔不壞的拿出來用用了。


    畢竟夜宮中的東西都不是凡品,哪日主上要是都給摔沒了,他上哪去弄一模一樣的去。


    他飲下一口酒,畫麵如丹青聖手的山水畫作一般,十分寫意。


    等搬書的下人都走了,百裏夙夜才慵懶地瞟了一眼地上的書籍,玄色的長袖淡淡地掃了過去,那些書仿佛被某種力量驅使,猛然飄了起來,四散開來。


    管家在一旁伺候著。


    站立不動,眼睛看著鼻子,鼻子看著嘴巴,一副木雕樣。


    心裏才是一萬個問號,主上這是又怎麽了?大晴天的想要曬曬書?


    書頁都被翻開,在大大的太陽下麵一頁頁地飄了過去,似乎有人在翻閱一般,隨後,不久,有的書停止在了某一頁,有的書還在繼續翻動。


    有的已經翻動完畢合上了。


    最後,百裏夙夜才慵懶地站了起來,托著酒杯,手指修長分明。眼眸黑得看不見底。眸光一一掃過去,落在了一本書上。


    手一伸,那本書自動飛入了他的手中。


    上麵記錄的是奇異的星象。


    第一行字:天象異變,無名星出現,帝王星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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