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安陡然見到媽媽,一時高興壞了,他好想撲倒媽媽懷裏撒嬌,但被媽媽一個悲涼的眼神製止了。


    大人眼裏濃重的哀傷感染了他,他不明白為什麽媽媽突然走了,爸爸突然回來,陌生的阿姨也突然來了,這個家突然陌生了。


    他好幾次想問爸爸媽媽去哪了,但林阿姨都過來搗亂,還要她叫她媽媽。爸爸居然也幫著阿姨,宸安每次生氣得不說話,也不想吃飯了。


    一定是爸爸不要媽媽了,把媽媽趕走了,電視裏就這樣說的,說這叫離婚!


    宸安死死地抱住媽媽的手臂,仇視地瞪著爸爸,不肯走了。他不要媽媽走!


    桑枝看見宸安死抱著她不走了,更是傷心,蹲下來一把抱住宸安,眼淚亂流。她死死咬著唇,不敢哭出聲,腦袋亂成一團麻。


    門少庭步子大,走得快,他盡量放緩了步伐,一時不知道與桑枝說些什麽,卻覺得她異常熟悉,一時沉默在自己的記憶中搜索。


    走著走著卻發現身邊沒人了,他回頭一看,陽光下兩母子相擁,都哭成了淚人,兒子還仇視地瞪她。


    這是怎麽回事?門少庭迷茫之際卻心裏卻升起一種奇異的悲慟的感覺,令他心口如遭重擊,透不過氣來。


    “桑小姐,你這是?”門少庭搖搖頭,打破了這悲傷的氣氛,卻見自己兒子看自己的視線更怨恨了。


    門少庭也不以為意,他的兒子好像是從小和他關係不好,林鳶說是他在外出任務太多,沒有好好關心孩子的緣故。他更關心這個給他太多熟悉感的女人是誰,真的像林鳶說的是個壞女人嗎?


    “沒事……”桑枝冷靜了半天才開口,聲音裏還帶著一絲顫抖的哭音,淚水卻一下又湧出來。


    桑小姐……原來我們已經這樣陌生了嗎?


    門少庭還準備問什麽,聽到桑枝的話,看著那個女人故作堅強的背影,不知怎的什麽話都問不出來了,隻有滿腔的心疼。


    “桑小姐還是先換衣服吧,小心著涼了。”他定了定情緒,聲音裏有著他也沒發覺的溫柔與擔心。


    桑枝這才想起自己落了水,還抱了宸安,忙將宸安從頭到腳檢查了好幾遍,見他的衣服上有了一塊水跡,又是自責有時擔憂。


    “宸安快去換衣服,都是……我不好!快,我們回房間去,要你感冒了可怎麽辦!”說著,桑枝一陣風似的將宸安拉向屋裏。


    門少庭在家裏,本來沒鎖門,見桑枝熟門熟路地拉開了防盜門,直接往宸安的房裏衝去。他挑了挑眉,繼續跟著。


    等到了宸安的房間,他已經看到桑枝給宸安找好了衣服,在給他換衣服了。這速度不由讓他想到了他剛回來時,林鳶連件宸安的外套都找不到,還是宸安自己翻出來的。


    這鮮明的對比,有些事不是他想忽視都難嗎?


    “桑小姐對我家真熟悉啊!”門少庭裝門做樣感歎,目光直直地注視著桑枝。


    桑枝小臉一白,眼光飄移,顧左言右道:“我和林鳶是好朋友……”


    “林鳶很討厭你!”門少庭氣憤地說,為她的欺騙不悅。


    “後來我們吵架了……我也很討厭她!”桑枝看了一眼宸安,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小手說。


    顯然隻有最後一句話是真的,門少庭冷哼一聲,但對上桑枝哀求的目光,不知怎的心生憐憫,逼問不下去了。


    “宸安,我給你換衣服,讓桑枝阿姨先換衣服去,好吧?”門少庭決定還是問孩子好了,孩子不會說謊話。


    桑枝看了宸安半天,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什麽也別說。


    宸安不情不願地點了頭,撅著醉,拿眼睛斜睨著門少庭。


    門少庭被這一大一小明張目膽地打暗號給氣笑了,他一把抱起宸安,將他立在床上站好。給他換好了衣服,門少庭端起父親威嚴的架子來,嚴肅地注視著宸安。


    桑枝擔憂地出去了,一望三回頭,不忘做了個“別說”的嘴型。最後還是把門關上了,把空間留給這兩父子。


    在門後聽了半天,裏麵還是一片寂靜,她倒打了個噴嚏。


    “桑小姐聽夠了嗎?”裏麵傳來了門少庭好笑的聲音。


    桑枝臉上升起了紅彤彤的雲霞,忙走開了。她跑到自己的房間,熟練地打開衣櫃,撥了撥裏麵的衣服,卻發現光彩亮麗的衣服並不是自己的了。


    現在占據了門少庭生活的另一半已經不是她了,這個家裏已經沒了她一絲的氣息。桑枝突然恨起林鳶的狠心來,為什麽把舊衣櫃也換了,把牆也刷了不同的色彩,把她的氣息從這個家裏除淨了,屬於林鳶的色彩就會多了嗎?


    門少庭這邊正逼問宸安,宸安死活不說,隻用眼神鄙視這個蠢爸爸。


    門少庭無奈,隻好婉轉地問:“你喜歡桑枝阿姨嗎?”


    門少庭佯裝沒有聽到方才這倆人的對話,他或許還不是很相信桑枝就是宸安的母親。


    “她不是阿姨!”宸安受到了刺激,大聲地衝門少庭喊道。


    門少庭不給宸安反應時間,語速極快地問道:“那她是什麽?”


    “她是……她是……她是爸爸的什麽,爸爸都不記得嗎?討厭爸爸!”宸安惱怒地去推門少庭,自然推不動。


    宸安一貓腰,從門少庭手臂下溜了。他跳下床,光著腳,小腳丫跑得飛快,不忘回頭衝門少庭做個鬼臉。


    這小子速度夠快的啊,不愧是我的兒子,虎父無犬子!門少庭眼睛一亮,心中自豪極了。


    門少庭提起宸安的衣領子,不顧宸安的掙紮,將他抱回床上,剛準備訓斥他。這小子便敞開嗓門,憋足力氣使勁哭了。


    “哎,我沒打你,又沒罵你,哭什麽哭!你小子敢有出息點嗎?”門少庭遭受魔音穿耳,無奈地說。


    宸安才不管這些,媽媽回來了,他就有靠山了,他就哭!


    桑枝聽到了宸安的哭聲,心都揪了起來,還沒換上褲子,就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怎麽了,怎麽了,你們父子別吵架!門少庭,宸安還小,你別凶他,嚇著孩子怎麽辦才好!”桑枝推開門,氣喘籲籲地喊道。


    門少庭看見桑枝穿了肥大的黑襯衫,衣服都蓋了她的膝蓋,更顯得桑枝嬌小可人,一雙玉白的小腿露出來,被陽光照的發亮。可怎麽是穿上他的衣服,房裏不是有林鳶的衣服嗎?


    桑枝見事發現場什麽事都沒有,而兒子正扮鬼臉,不由為他的頑皮感到好笑。她攏了攏額間的碎發,目光溫柔醉人,散發著一種母性的光輝。


    “桑小姐,怎麽穿我的衣服?家裏還有林鳶的衣服……”門少庭疑惑地問,認真的神情仿佛隻是單純的疑惑。


    “你們同居了嗎?”桑枝聽到這裏,猛然打斷了門少庭的話。


    問了之後,她才想起現狀,低下了頭,眼裏溢滿了苦澀。


    門少庭不想她誤會,老實地解釋,卻不知從何解釋,混亂地回答:“沒有,但以前……林鳶說我們以前就已經同居了,所以裏麵有她的衣服。但後來……我記不起來了……沒結婚……沒有……”


    桑枝卻聽懂了,那衣服什麽的,肯定是林鳶設計的,為的就是在細節上證實她是門少庭的未婚妻。但門少庭醒來後卻不同意林鳶住進他的家,說結婚後再說。


    宸安在一旁聽著,大人說的話太高深莫測,真心聽不懂。他一副小大人樣,負手認真聽著,不時點點頭,看得門少庭滿頭黑線。


    “穿鞋,回你屋去!”門少庭拍拍他的腦袋,吩咐道。


    宸安翻了個白眼,拖著長長的聲調說:“爸爸,你傻了?這不就是我的房間嗎?”


    門少庭一看,還真是,他直接拉著桑枝出門,把門反鎖,這糟心兒子,就不能給他一個麵子嗎?


    “爸,爸,你幹嘛?殺人啊!救命啊!毀屍滅跡啊!”宸安拍著門,大喊道。


    門少庭不由擦了擦額間的汗,拍門提醒道:“你小子少看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別亂學!乖乖呆著吧!”


    桑枝抿唇淺笑,這兩父子喲!


    門少庭打量了桑枝一眼,讓她換好衣服,桑枝大窘,直接一溜煙跑他們的臥室去了。門少庭看著她的背影沉思。


    待桑枝換了門少庭的西褲出來時,整個人顯得不倫不類的,門少庭的目光有些詭異。


    桑枝低下頭,她一點都不想穿林鳶的衣服,她恨死她奪走她的兒子了。


    向來柔婉溫和的她難得強硬地強調:“林鳶的衣服我不穿!她也不會讓我穿。”


    門少庭卻不多說什麽,看向這朵倔強得如臘梅欺霜傲雪的女人,她穿著不甚合體的衣服,氣質沉靜柔婉,身上傳來清淡的香氣,就這麽不知不覺侵入他的心。


    更準確地說,他感覺這香氣一直浸在他心裏很多年了。


    門少庭漆黑銳利的眸子鎖視著桑枝,聲音沉穩裏有著一種迫人的氣勢,問:“你究竟是我的誰?”


    “我……不認識你……”桑枝小鹿般的眸子濕漉漉的,哀涼地瞥了他一眼後,一本正經地說起了謊,那眼神卻在哀求你快點想起我吧。


    桑枝還記得自己跟林鳶的約定,現在宸安還在這裏,自己且不能不管宸安了。


    “宸安說你是我的……”門少庭凝視著桑枝,紅唇吐出的字十分堅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勢。實則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露出自信霸氣的神情。


    桑枝被他的氣勢壓到了,信以為真,猛地推開他,狼狽地逃跑了。


    她流著淚,喊著:“我什麽都不知道!”


    門少庭看著半開的門口,佳人淒清的背影快要消失了,還不忘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眼,悲涼徹骨。那一眼,堅定如斯。


    門少庭突然什麽都明白了,又好像什麽都不明白了。他看看門內關著的那個,又看看跑得沒影的那個,歎息了聲:“大的小的真會逃,我又怎麽逃?”


    桑枝感冒了,落了水,吹了風,連續幾天下了點小雨,她就倒下了。這人真是經不起折騰,一點小事就脆弱成這樣!桑枝心中譏諷著自己,暗怪自己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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