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人生那個波瀾啊,讓我們跌宕起伏吧!


    窗外,四月的一樹梨花嬌怯地盛放,團團堆簇,遮蔽了蔚藍的天空,殘陽的餘暉透過玉色晶瑩的花瓣,鑲染淡淡的金邊,晚風輕送時,枝頭拂然微動,花光色影搖曳,美得不切實際,仿佛是人憑空幻化的一個夢。


    視線側移而下,越過梨樹的枝幹,穿過院牆,到了隔壁的院落。


    那邊種的不是梨樹,而是柿子樹。


    展枝高挺的柿子樹,氣勢雄壯地占據了那邊大半個院落。


    可能還稍嫌不夠,那些柔綠的枝條越過院牆,大咧咧地伸展到這邊,甚至觸到了梨樹枝梢邊緣的花,不時逗弄地招惹那些可憐的花瓣,飄下許多的新白。


    與柿樹邊緣相接的梨樹邊緣,怎麽敵得過強枝闊葉的蹂躪,邊兒的花朵多數殘缺,隻餘下零丁的幾瓣存在花托上,凋零得厲害……


    什麽人種什麽就像什麽,禽獸種的樹也是禽獸的樣子!


    這哪兒是柿子樹啊,分明是禽獸樹!


    查大才盯著隔壁家的柿子樹和自家的梨樹交接的地方,暗自咒罵著,揪著窗簾的手,剛想“唰”地甩下,做出一個極其有氣勢的範兒,可惜沒能成功。


    原因是隔壁院子裏正走出一對年輕夫婦,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嬌美可人,臉上盡是掩飾不住的欣喜,男攙扶著女,女捧著高高的肚子,二人小心翼翼地朝外走,門口停著一輛車。


    查大才看著那對伉儷,鼻子裏噴出“哼唧”的不屑聲音,心裏又罵了一聲禽獸。


    還沒等他心裏再尋思別的罵人詞匯,那邊的院子的男人到是抬頭向他這邊望,査大才連忙調整麵部表情,舉手友好地揮揮,嘴裏還配合地發出“謔謔”的笑聲。


    男人望見査大才的舉動,笑得露出潔白的牙齒,溫潤又爽朗,他停下腳步,讓妻子靠著他,然後,高聲問:“大才,你們還不去醫院嗎?”


    査大才不情不願地將窗戶整個兒推開,笑容滿麵地回答他,“我們明天去,你們先去吧。”


    “反正預產期就這幾天,你坐我們的車子,一起去醫院吧,省得麻煩。”男人盛情邀請。


    “不了,你們先去吧,我們還要買點東西,準備準備。”査大才笑得眼睛沒了縫,胡子拉碴的大粗臉綻放得如同一顆黑毛板栗子,“你記得幫我預定一個床位,咱們好有個伴兒。”


    “好吧,大才,你可快點準備東西,防止預產期提前啊,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床位的事情,你放心,我肯定給你辦好。”


    “蘊崎,那就多多拜托你了!”


    “咱們誰跟誰啊,別見外。”


    “你快扶著娜娜去醫院吧,別耽擱了。”一路上走好啊。


    “嗬嗬,那我們走了。”白蘊崎笑嗬嗬,繼續扶著妻子原娜娜往外走。


    “再見。”査大才貌似難分難舍地揮揮手。


    不知情的外人看見這一幕,大概要讚歎,好一對模範的鄰居啊……


    目送白蘊崎和原娜娜坐著私家車離開,査大才終於落下隱忍已久的扯窗簾的“嘩唰”聲,鼻子裏“哼哼”直噴氣。


    “老公,你太虛偽了。”査大才背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査大才回頭一看,剛才還在睡覺的老婆柳慧雪居然醒了,他屁顛屁顛跑到床跟前,主動給腿浮腫的老婆按摩,裝作可憐兮兮的樣子望著她,“老婆,你都不愛我了……”。


    柳慧雪才起床,査大才就說這種話,頓時,她腦袋的黑線都下來了,“每次我稍微說你一下,你就來這句,你能不能換換別的詞啊?”


    “老婆,我想象力貧乏,你如果能提供新的詞給我,我以後一定堅定不移地使用。”査大才捏腿的力道開始變得諂媚,動作看起來很狗腿。


    他那樣兒無聲地傳達給柳慧雪一個信息:老婆,你是最好滴,你滴話就是聖旨,隻要你說,我沒有不辦到滴。


    柳慧雪斜眼瞥他,“大才,我說的話你肯堅定不移地使用,那我要是說,讓你別再小心眼盯著隔壁白家,你能不能做到啊?你別忘了,你和白蘊崎從小一塊長大,你爸逝世都是他們家幫忙操辦的後事,還讓你在他們家住著吃著讀書,你畢業出來沒工作,白蘊崎幫你解決,咱們的房子還是人家幫忙的……”


    “停,停,停,打住!”柳慧雪說到査大才的痛腳,他趕緊叫停。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提這些“原則性事宜”,他絕對不讓半步,小心眼到底。


    蒼天呐,為毛所有人都覺得自己應該報恩呢,連他最愛的老婆也動不動就提醒他這些事,這是為毛,為毛啊?!


    白家祖上是大富之家,當然現在也依然是大富之家,而他們老查家不知從哪一輩兒開始,就一直給白家做仆人,到了査大才爺爺那輩才停止了這種悲慘的世代仆人命運。


    盡管沒了主仆關係,但是白家對老查家還是多方照顧,而老查家擺脫了仆人命運,卻還老是對白家有感恩戴德的仆人心理。


    査大才小的時候,還不懂啥叫主仆之分,和白家“少爺”白蘊崎玩一塊兒時,搶了人家的玩具,結果,剛喜乎乎把玩具拿回家,就招了查老爺子一個大嘴巴子,把小查扇乎得胡天海地,不辨東南西北,那一天,他知道了什麽叫主人和仆人的區別,他華麗麗的幼小心靈和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重創。


    査大才那老早做了鬼的爸爸尚且在陽世的時候,沒少對他耳提麵命服侍老白家的事兒,就算是新社會了,但隻要白家有吩咐,他們老查家就得當仁不讓地給人賣命。


    後來,査大才老爸死得太早,他媽生他那會就死了,他是雙親俱亡,白家接他過去養著,供他吃喝讀書。


    大富之家總有些家教,白家老爺子為人也很嚴厲,白老爺子念著故人之子,總是期望査大才好,以後能混得名堂出來,他也算是對得起查老爸了,所以麽,在對査大才的成材之路上,他總是更嚴厲地苛責。


    呃……教育方法錯了……


    和白蘊崎一對比,査大才就覺得自己賊可憐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咬牙挺了過去,後麵按他老婆柳慧雪評價,白老爺子麵前,他唯唯諾諾;白蘊崎麵前,他挺胸成熊,他簡直是雙麵膠,形象忒猥瑣了。


    本來麽,大學畢業出來,工作找了,按道理說,脫離白家,以後少瓜葛。


    可是,沒那麽簡單啊,也不知是世道差,還是他運氣背,剛進了國企,就趕上下崗潮。


    在工作半年之後,査大才華麗麗滴下崗了。


    下崗就下崗吧,歎氣,找不到工作。


    他和大學裏好上的女同學柳慧雪,倆人一畢業就結了婚,這可好,一下崗,新婚不久,他養不起老婆了,還要被老婆反養,他大男人的自尊心呐……


    白蘊崎知道了他窮困潦倒的情況,給他介紹了一個工作,在高級住宅社區裏做保安,每個月收入8000元。


    真好啊,這工資比做小學老師的老婆柳慧雪的工資高了不知多少倍,査大才的男人自尊心總算是補回來了。


    大喜之下,査大才的男人心膨脹了,沒有告訴老婆,他暗地裏偷偷賣了老爸留下的房子,又貸款買了一套房子,等著地產商交房那天給老婆一個驚喜。誰知,房產開發到一半,開發商涉嫌違規操作,倒了個熊,房子變成了爛尾樓,這下,査大才真要留淚了……


    關鍵時刻,還是白蘊崎出麵,給他還了款,在高級住宅區賣了一套和自家比鄰的房子,送給査大才。


    這個高級住宅區也是査大才工作的地方,房子裏住的都是本城的有錢人,房子的設計理念以“親近友好”為主題,造的是住屋兩層樓的小院落式樣,每家每戶的院牆都很矮,院子裏種的樹是從別處買的,樹齡基本在10年以上,乍一看還以為是什麽農家院落,但是內行眼中,這裏的設計每一處都極盡精細,價值體現在小的細微處。


    至於房價多少,具體說數字,心理感覺不到嚴重性,如果是落在實處就清楚了,以査大才現階段的工資水平,他就是不吃不喝,也得幹個2、300年。


    白蘊崎說房子送給他,不要錢,査大才可不樂意,他的男人自尊心受不了,先前自家老頭子死了,他是不得已寄居人下,現在有能力工作,他難道還要窩囊著?


    再說了,nnd,白蘊崎送房子便宜,他査大才接受贈予可以,問題是還要為房子給國家繳巨額稅……


    接受房子贈予,他査大才就是雙重的奴,老白家的房奴,和國家的稅奴。


    査大才不想要這房子,但老婆柳慧雪和他別扭上了,看中房子,非要不可,除了是真心喜歡房子的設計,也是對査大才之前亂買房的“報複”,反正就是和他對著幹了,不接受房子,她要和他打離婚!


    査大才那個苦啊……


    難道,他査大才就是傳說中的奴命?!


    於是,房子不算是白蘊崎送的,而是白蘊崎代他購房,他每個月還一定數額的房錢給白蘊崎,盡管那些錢遠遠不夠白蘊崎談公司業務一頓吃喝的……


    縱觀整個心路的波瀾曆程,跌宕人生,査大才糾結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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