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陳瀟對古玩了解的不深,卻也知道銅鼎此類大件,是國之重器。因為古代冶煉技術的限製和對金屬礦藏的管製,鑄造體格大的銅鼎不僅要有很高超的技術,還要有很強的實力才能出得起這麽多的材料。


    在這個世界也同樣如此。甚至還不如前世有煤炭可用,隻用柴火燒造更加的難得。鑄造地很大的銅鼎,都被看成重寶。這銅鼎光看外形,足有半個人那麽高,就能知道它有多珍貴了。


    很快,熟客們都聽聞了這個消息,蜂擁上門觀賞。被他們帶動,其他的古玩收藏家也紛紛趕來。就為了見識一下,這難得的寶物。


    古玩買家當中,很有一些資深老道的玩家。知識淵博,見識廣泛,甚至比起店裏的掌櫃師傅還要厲害。


    陳瀟和店鋪裏其他的夥計忙得腳不沾地,給這些人挨個送上香茗,搬來座椅,請他們入座。他們這些夥計忙來忙去,卻全都被當成隱形人。搬過來的座位沒人坐,送到手上的香茗沒人喝。全都隻顧著圍在店鋪中央,觀賞被放在一個台上的銅鼎。


    陳瀟見這會兒客人被怠慢了也沒人在意,於是大膽的溜到一邊,跟著聽。


    就見當中一個大概有七十多歲,臉頰特別消瘦,下頜上長著一把山羊白胡子的老者侃侃而談。他說:“這百獸團花多寶紋鼎,肯定是三千多年以前鄭國時期的器物。你們來看,那個時候的百獸圖凶獸多,猛獸少。線條粗狂,簡單生動!”


    他說得肯定,站在另外一邊帶著一個方帽的六旬老人卻有不同意見:“不對,我認為時間可能會晚。這團花纏綿有序,仔細看來,首尾連接,毫無斷點。這種紋飾習慣,是從我岱國建朝時,才出現的。”


    這個世界的王國存續周期相當的長,如果沒有出現特別作死的昏君,一般的王室不會被推翻。因為下邊的城主基本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懶得理會上邊的王座是誰在坐。所以,盡管有記錄以後的國家更迭並不算頻繁,剛開始跟著師傅們請教,陳瀟就記住了。


    岱國前朝就是鄭國,鄭國存在了兩千多年,而岱國相比較就很年輕了,才九百多年。


    這個時候站在一邊的東家發話了,他說:“我認為齊老說的有理。”齊老就是那位帶著方帽的老人,他見圍觀的人都注視著他,鄭重其事地說:“這隻銅鼎是我從一個落魄戶收來的,據他所說,這銅鼎在他家裏傳世幾代了。他祖上是鄭國王室遺族,這銅鼎是岱國王室入都城的時候,他們家族遷徙帶出來的。”


    “眾所周知,岱國建國的時候,把鄭國時期的祭祀器物統統銷毀了。如果不是那個時候新造的祭祀銅鼎,是不可能被帶出來的。”齊姓老者在旁邊為他佐證。


    這裏曆代國家,是習慣用銅鼎來作為祭天的禮器的。上有所好,下必行之。民間也大多數會采用銅鼎作為祭祀使用的器物。隻不過,民間百姓用不起大的,就隻用小的。


    山羊胡子老者一臉不讚同:“你們也都是老玩家了。這賣家的故事不能信的道理,都不知道嗎?再者說來,誰說鄭國時期的銅鼎都被銷毀了?現如今不是還有留存,時有消息能聽說。”


    齊姓老人跟山羊胡子老者杠上了,大聲道:“你自己都說了,是‘聽說’,誰也沒親眼見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山羊胡子聲音更高:“這百獸的紋樣就是明證,此器物肯定是鄭國時期無疑。你說團花纏枝是岱國才開始流行的不假,可是這不能說明,此前不會使用團花纏枝!在鄭國同期的瓷器上,我們偶爾也能見到過。”


    齊姓老人跟他爭得臉都紅了起來:“瓷器能跟銅器一樣嗎!鄭國時期的鑄造之法沒有岱國精細,也許他們可以在銅器鑄造出來連續纏枝,卻必然會有斷點!”


    陳瀟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感覺這比起前世看鑒寶節目還要過癮。現如今的爭論點在於判斷這件器鼎的鑄造時間。不比前生有碳十四可以直接測出來,在這邊也隻能憑借種種特征來推測了。


    龐和牧對銅鼎引起的轟動非常的得意,他一點也不嫌棄上門的人越來越多,熱情不減的接待一波又一波的人。這可把店鋪裏邊的掌櫃師傅跟夥計們累壞了,東家跟大掌櫃又不是三頭六臂,隻得他們這些人一個盯著一個,把人伺候好。


    被迫加班到華燈初上,踏雪尋仙閣的人才漸漸散去。隻剩下店員們留下打掃,把座椅歸位,收拾茶盞跟地上的其他雜物。


    陳瀟刻意留在了最後,幫著新招收來專門值夜的雜役幹完了最後一點活。那雜役感激他的好心,對於陳瀟表示想要晚點走,再看看那銅鼎,沒什麽猶豫的就答應了。


    反正因為有這個銅鼎在店鋪裏,還沒有稀罕夠的東家一會兒吃完飯也是會回來的。


    陳瀟圍著銅鼎轉了一圈。這個銅鼎跟其他見過的仙人古玩比較起來,氣場比較明顯。當然,活躍程度跟他小院裏的那個差太多了。讓他覺得別扭的是,這個銅鼎的氣場穩定歸穩定,卻總讓他覺得有什麽地方很不對勁。


    陳瀟若有所思地盯著銅鼎的上半部分看。突然,他彎腰湊過去,聞了聞味道。


    龐和牧剛好在這個時候踏進店鋪大門,看到陳瀟腦袋衝著銅鼎裏邊,就笑了:“你也對這銅鼎很好奇?”


    陳瀟趕緊站好,規規矩矩的問好之後,才說:“是的,我想現在整個郡城的人都對它很好奇,這次店裏可是大大的揚了一次名。”


    龐和牧在席上喝了酒,這會兒醉醺醺地,聽了陳瀟這話,開心地大笑起來:“不僅會大大揚名,還要大賺一筆。”


    陳瀟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毛,這天雖然很忙很亂,陳瀟卻注意到了有不少穿著非常富貴的人接觸過龐和牧。恐怕龐和牧要不了多久,就要把這個銅鼎賣掉。


    然而當成普通貴重古董賣掉的價格,是不能跟當做仙人古玩售出的價錢相提並論的。


    不像普通的百姓那樣不了解內情,他們能間接接觸到仙人事跡的古董店鋪,卻知道稱為仙門的門派,其實就隻是修仙者的山門。所謂仙人古玩,也不過就是以前修仙者使用過的東西,流傳了下來。修仙者距離真正的仙人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距離,二者壓根不是一回事。


    不過,修仙者的圈子和普通人之間隔著天塹,修仙者也不會專門去澄清這種事情。而在知情的人眼中,修仙者有著通天徹地的本領,不老長生,跟仙人也沒有什麽區別了。就跟現代收藏者對古代名人流傳下來的物件格外看重一樣,修仙者在他們眼中也是遙不可及。


    仙人古玩價值居高不下,原因就是如此。


    每每有大筆生意做成,大方的龐和牧總是會打賞店員。大掌櫃跟掌櫃師傅甚至會拿到很厚實的紅包,夥計們也跟著沾光,得到一筆額外之財。如果他要知道眼前這件銅鼎是仙人古玩,到時候發給夥計的賞錢,肯定能夠一個普通之家不吃不喝積攢上十年。


    陳瀟倒不是貪圖這紅包,而是他意識到這是他的一個機會。一個展現自己具有特殊才能的機會。


    打從知道他能通過風水吸收氣運來向修仙者那樣修煉,他就改了主意,再不打算隱藏自己能夠分辨出來哪件是仙人古玩的本事。其中,氣場的部分龐和牧沒辦法理解,他也不會從這方麵說給對方聽。


    那如何讓龐和牧知道,就是一個難題了。現在,一個機會擺在陳瀟的麵前,陳瀟不打算錯過它。他認真地對著醉得眼神都有點不清明的東家說:“東家,這銅鼎有沒有可能是仙人古玩呢?”


    龐和牧這天晚上是真的喝的有點多。腦袋遲鈍地厲害,腳底下跟踩著棉花一樣。過了半晌,他才嗤地一聲笑出聲:“你這小子,真是會異想天開。這仙人古玩是那麽好找的?不要看到一個什麽稀罕的寶物,就以為是仙人古玩。那不一樣,不一樣——”一邊說,他還一邊用力揮手強調。


    看他醉成這樣,陳瀟也有點無語。隻得扶著他坐到待客區域的座位上,去給他泡了一杯茶,讓他喝了解解酒。


    龐和牧酒品倒是挺好,盡管覺得陳瀟荒唐的可以,也沒有罵他。一邊喝茶,一邊嘀咕:“哎呀,我家的夥計竟然覺得那銅鼎是仙人古玩……”


    也不怪龐和牧不相信。實在是這會兒流傳在市麵上的仙人古玩,大多數都是什麽發簪、玉帶、日用器皿這樣生活類的,很少有武器、書籍、字畫。


    陳瀟也不生氣,他說:“我就覺得,這銅鼎裏邊怎麽有一股子味道。按道理來說,傳世這麽多年,多大的味道都散盡了。”


    龐和牧不以為意,用教訓的口吻對他說:“這還是你了解的少。你知道王室裏那些貴族祭天的時候焚燒的都是什麽?真正從仙門當中得來的靈香,就算燒完了隻剩下灰燼了,餘香還能百年不散。那銅鼎裏不知道燒了多少回,當然會沾染上味道散不盡。”


    陳瀟覺得那個味道並不像是熏香,反而更像是……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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