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兩個便望著烏先生,瞪著他安排。小雪是微微帶著點期盼和激動,陸小暑則是蔫蔫的強打精神。


    烏先生起身背著手,微笑道道:“好了,你們跟我來吧!”


    兩人答應一聲,跟著他去。


    烏先生將她姐妹二人帶著來到了一處連接著主建築卻明顯是另外搭建的竹木屋子,此屋一麵與主屋相連,其餘三麵皆敞開著窗戶,裏頭擺著四排八套桌椅。桌上一角擺放著筆墨紙硯和薄薄的靛藍色書本。


    好啊,原來早就準備好了!陸小暑不由更為沮喪,有一種被娘和烏先生暗算了的感覺。


    烏先生瞅了她一眼,努努嘴便道:“好了,你們隨意找個位置坐下吧!老夫是教書先生,準備這些東西不過手到擒來,都是現成的,用不著特意去備!”


    陸小暑見烏先生一句話就將自己心思點破未免心虛,嚇了一跳,忙肅了神情,乖乖的同姐姐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小雪是乖巧孩子,自然而然的便挑了第一排的位置規規矩矩坐下。陸小暑呢?鑒於前世的課堂經驗,當然是越往後坐越安全了,想也未想直奔最後一排。


    烏先生見了心裏隻覺得好笑,卻也沒有阻止她。


    烏先生咳了一下便道:“好了,今日挑好了位置往後就坐定了,不要再更改。你們女孩兒家跟男子不同,不必學習四書五經,先從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聲律啟蒙、名賢集這些簡單的學起,詩詞歌賦如千家詩、唐詩宋詞往後我也會教你們一些,若是有興趣,也可自行翻閱四書五經,至於琴棋書畫,我會隨意講解一些,或者你們自己有興趣,那便單獨再學。嗯,你們也不必每天都來,來了也不必一坐一整天,或半日或一二個時辰都使得!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姐妹倆點頭答應,陸小暑卻又眉飛色舞的多加了句“謝謝烏先生!”那後一句話真是太對她的胃口了,一時覺得這學習也沒這麽討厭了。


    烏先生微微一笑,說道:“不過,在這學堂之上,那便得全心全意的學,該背誦的得背,若是潦草應付,或者使什麽花樣想要蒙混過關,我可是要罰的,也記住了?”


    “記住了!”姐妹倆又道。


    烏先生點點頭,便道:“那就開始吧!”說著,便命她們拿起麵前的書本,那是一本百家姓,便開始教她們念了起來。一邊念一邊隨口解說,烏先生的學識的確十分淵博,每個姓氏的曆史由來幾乎是信口拈來,典故說的頭頭是道,姐妹兩個聽得津津有味。小雪還不甚懂,因此不覺得什麽,陸小暑卻是暗暗吃驚,要知道,這些典故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讀書人都能記住的。即便能記住也不能像吳先生這般淺顯易懂的娓娓道來,這份深入淺出的功力,可不尋常!


    陸小暑不由肅然起敬,竟也端端正正的認真學了起來,不知不覺,便過去了一個時辰。吳先生便讓她們姐妹朗讀背誦等會來檢查,自己去看另一班學生了。


    第二天,村裏頭的人便幾乎都知道她們姐妹倆上學的事兒了,一時間不由得當做一件稀罕事兒紛紛議論起來。想想也是,一百五六十戶的村莊,又沒有別的什麽可以娛樂,誰家兩口子打架、誰家半夜裏進去一隻野貓偷吃了家裏的雞仔都能作為談資讓人們津津有味的解悶,何況這麽一件大有八卦餘地的事兒?


    陸忠和苗翠蘭並不覺得什麽,自家孩子自家養,想讓她們姐妹多識得幾個字怎麽了?誰管的著呀!


    可是那個一直喜歡同苗翠蘭攀比的李大嫂不由也動了心思,第二天果斷的將小玉也送到學堂去了。小玉本就愛跟她們姐妹玩兒,眼看自己一下子也成了“讀書人”自然也是大喜兼且驕傲的,樂滋滋的巴不得。李大嫂前腳剛走,趙裏長的大兒媳婦劉氏也牽著女兒趙溪兒來了來了,烏先生的課堂裏,一下子有了四個女孩子。


    然後,平日裏一塊玩的阿鳳、荷花也嚷嚷著家裏要上學,便也來了。


    嘩的一下風向大變,眾村民們不知怎麽傳說起來的都說陸家有個舉人小舅子呢,肯定是他的主意,這舉人老爺的主意能錯嗎?可肯定錯不了!不然看看,裏長家的孫女都去了呢!於是,眾人熱烈的討論起來,接二連三的許多人家都把自家閨女給送到了學堂裏要求念書,一時之間竟多達十四五人。


    好了,除了備嫁的、家裏條件不好的、重男輕女比較嚴重的、家裏活計丟不開需要幫忙幹活的、還沒長牙沒會說話的,基本上全村的女孩兒們都來了。小的如陸小暑才剛七歲,大的有十二三歲,高高矮矮烏壓壓擠了一屋子。


    因為這學習的時間比較隨意,烏先生不過隨意收幾個錢,或者一個月拿七八個雞蛋也就完事,眾人都負擔的起,這風哪有不跟的?


    烏先生卻是十分無奈,暗暗苦笑不已。他其實就是特別喜歡陸小暑,想要好好調教調教一番這小娃娃,沒想到好家夥,跟風來了這麽多人!可人家來了他也不能說不收了。場地實在有限,便將眾人分成兩班,一班上午來,一班下午來,這才錯開了。


    以至於這件事在四村八寨都成了大新聞,說楓葉村的女娃娃都上了學堂呢!好多外村人還特意跑過來看稀罕。有的腦子靈活的人家,竟遣了媒人來村裏說親,想要將這上學堂的姑娘提前給訂了下來。村裏人的想法很淳樸,覺得識字的跟不識字的那肯定不一樣,識字的都是高級貨,不早下手就沒了!


    可是那些送了閨女去念書的家庭卻傲嬌了,頓時奇貨可居起來,哪兒肯隨意答應?除非對方家庭真的很好,未來的姑爺也很好,便才痛快的答應了下來。短短半個月的時間,村裏就做成了四樁婚約,聘出去了四位姑娘。那些姑娘已經備嫁的人家看到這個行情,立刻有種自家姑娘不上學念幾天書仿佛不配做楓葉村的姑娘一樣,便果斷的也送到了學堂,學一天是一天。


    烏先生對此十分無奈,心中暗道,這些女孩子現在還小,還什麽都不懂,萬一將來學了什麽詩詞歌賦,看了戲文移了性情,生出別的什麽癡念頭來,豈不是我的罪過?早知如此,便不開這女學生班了!有的時候懂得越多越痛苦,反不如什麽都不懂的好!


    於是想了想,果斷的調整了教學方針,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文賢集這些是要學的,至少認得幾個字、會寫自己的名字、能寫簡單的家書,然後,便主要往繪畫、簡單草藥應用、藥膳養生和農學方麵教導。


    這繪畫的道理明白了,對於配色、構圖、描樣都有幫助,繡出來的繡件想必會更好些;識得一些草藥藥材藥性,遇上一些簡單的病痛心裏也能有個底;至於農學方麵,那就更有用處了,農桑輯要、齊民要術等,學得通透了,將來一輩子都是用得上的。


    對那些臨時鍍金的姑娘們,烏先生這就更無奈,問明白了婚期,隻得單獨教授認字,教授些繪畫技巧和別的方麵,不過是粗粗講解罷了,讓她們心裏有這個概念而已,若聰明的察覺到這些東西有用,央求到時候抄了書拿回去細看,他自然也是同意的。


    誰知這樣一來,姑娘們的學習興趣不由大增,因為這些知識都是尋常都可以用得到的,就在自己的身邊,跟那遙遠的四書五經不一樣。於是每天上學堂學習,成了姑娘們最喜歡的事情。


    而烏先生自己呢?也漸漸品出些滋味來,他本身就滿腹的各種雜學,隻不過這些東西他是萬萬不敢教給男學生們的,因為這些雜學跟考秀才舉人的正途沒有關係,人家家裏送兒子孫子來上學,除了識字,有幾個不是奔著功名去的?他若胡亂教授,那會引起眾怒的!可對於姑娘們就不一樣了,姑娘們又不考科舉,正好學這些東西。於是,這教的和學的都怡然自得起來。


    冬去春來,一二年過去,姑娘們的學習漸漸見了成效,不但識字明理了,而且有進山收山貨的商人販子,再也不能把村民們家裏上等的山貨當成次等、次次等收走了,因為姑娘們薄唇輕啟,說的比他還懂行。描的花樣子更活靈活現、更好看了,配的顏色也更好了,繡出來的東西,簡直就跟畫兒似的,怎麽看怎麽好!家裏偶爾有個傷風感冒什麽的,姑娘都能山頭溝邊的拔來一些藥草,煎了藥湯喝下,一兩天就好了。而什麽時節該種什麽蔬菜瓜果、種的時候有什麽講究,姑娘們比種了一輩子地的農人們更加在行,雞鴨要怎麽養才長得更好、更快、成活率更高,姑娘們也說得做得頭頭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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