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


    這是唐芯醒來後的第一直觀反應。


    屋子裏門窗緊鎖,密不透風,和她昨晚入睡前幾乎一個樣,沒什麽可疑的。


    隻是……


    鼻子使勁兒嗅了嗅空氣,其中夾雜著的一絲絲異樣味道,雖然淡,依舊逃不過她的感官。


    忙不迭拿起被子來回聞了一遍,很好,連這上頭也有味道,絕對不是她思念過度產生的幻覺。


    “哼!”明明想她了,竟然跑來看她,也不打聲招呼。


    唐芯憤憤地冷哼一聲,可心裏卻不可遏止地升起一股甜蜜。


    教養嬤嬤莫名的發現,今日的貴人似乎格外用功,且心情貌似極好?尤其是臉上那春風得意的笑,讓人看了都不禁感到牙酸。


    “主子,”小春心疼地找來活血散,抹在唐芯發紅的腳踝上,“這都淤血了,您怎麽還笑啊。”


    “因為你家主子我是勤奮好學的好學生,老師認真教本領,我當然得開心地學習咯。”唐芯攤了攤手,一副謙虛低調的樣子。


    主子真的不是學禮儀學到精神不正常了麽?


    小春暗暗腹誹一句,下一秒就聽她說:“一會兒替我多備些紙,趁著午休的空檔,我得再寫幾封信。”


    這招果然是有效的,別看冷麵神麵上無動於衷,可實際上呢?他老早就心軟了。


    希望就在前方,她必須得再加把勁兒才行。


    上了藥,唐芯不帶停歇的竄去廚房,將午膳備好,而後,陪著便宜娘用過膳食,就一頭埋進檢討書的書寫工作中,看得小春心裏好不心疼,甚至有些怨怪身在宮中的天子,若非那位晾著主子,主子怎會要用這樣的方式,來作踐自個兒?


    一連七天,唐芯幾乎每天睜開眼睛,都能聞到那股專屬於帝王的香氣。


    “哎,別扭的男人啊。”她抱著被子好笑地嘟噥一句,腦海中不自覺浮現了某人暗戳戳跑來,偷窺她的畫麵。


    “你是在府中悶傻了?竟會衝著一團被褥傻樂?”一道譏諷的聲線自門口處傳來。


    唐芯戀戀不舍地放下被子,衝來人翻了個白眼:“你進屋前,能先敲次門嗎?”


    “怎麽,本公主好心來探望你,你就是這等態度?”夏允兒不悅地揚起眉梢,緩步踏進屋中。


    “確定不是來看我笑話的?”唐芯笑吟吟回嘴,見她麵色不善,微微一怔,“香王又招惹你了?”


    “別和我提他。”提及那人,夏允兒登時怒了,“他算什麽王爺?整日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真真是不成體統。”


    喲喂,這怨氣挺大的啊。


    唐芯利落地套上外裳,起身來到木桌旁落座,好心地為她斟了壺茶:“說說吧,到底咋回事。”


    “也不知他近日發的什麽瘋,****換著方兒的給本公主備膳,宮中又不是沒禦廚,用得著他在此班門弄斧?”夏允兒不滿地抱怨道,捧起茶盞一仰而盡。


    “你是埋怨他擾了你的清靜呢,還是討厭他攪亂了你的心?”唐芯一針見血地問道,“別著急回答我哦,考慮清楚再說。”


    “本公主……”夏允兒一時啞然,埋怨是有的,可若說連半點動容也沒有,那也是假的。


    見她麵色複雜,唐芯哪還有不明白的?


    “說實話,他對你怎麽樣,你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想想人家一國王爺,願意為了你學廚做菜,成天沒臉沒皮地賴在你身邊,若說不是出自真心,他犯得著嗎?你對他也不是完全無心,幹嘛和自己過不去?真要放不下以前的事兒,那就再晾晾他,讓他也嚐嚐當初你熱臉貼冷屁股的滋味,好好掉掉他。”說著,唐芯重重拍了下她的手背,“隻是,別玩得太過,畢竟人的心都是熱的,掉太久,早晚有冷掉的一天。”


    “本公主不在乎!”夏允兒口是心非地說道,一抬眸就撞見唐芯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麵上不禁有些發熱,“本公主承認對他的確難以以尋常心看待,可就如此容下他,本公主辦不到!他近日是學乖了,可誰知道他的熱誠能持續到幾時?”


    說到底她是怕的,怕那人不過是一時興趣,待這份熱度褪去,又回到當初對她不假顏色的樣子。


    “我認識的公主,可不是畏首畏尾的人。”唐芯神色一凝,認真道,“幸福得要靠自己把握,如果連試一試都不敢,那還有什麽希望可言?”


    “就像你****往宮裏送書信?”夏允兒反問道。


    “……”霧草!這事兒為毛她會知道?唐芯徹底傻眼了。


    見此,夏允兒的麵色總算好轉了一些:“隻許你在背後替他出招,不許本公主有打探消息的途徑?”


    “該死的沈濯香!”絕壁是那貨幹的!你妹!她好心好意幫他出謀劃策,那貨居然過河拆橋,把她的隱私當作討好人的福利,簡直了!


    “其實吧,我深深覺得這事兒你得多考慮考慮。”唐芯咬牙切齒道,“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他不去招蜂引蝶,就憑他那張臉,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多的是女人倒貼。”


    “論樣貌,論身份,永騰帝在他之上。”夏允兒犀利反擊。


    “喲喂,還沒接受他的示好,你就開始維護他了?就這樣,還說對他無意?”唐芯洋洋得意地問道。


    “本公主這叫實話實說。”夏允兒略有些尷尬,可氣勢上卻不肯認輸。


    “彼此彼此。”唐芯毫不退讓地同她對視。


    半響後,兩人撲哧一聲,齊齊笑開了。


    “說真的,”她伸手戳了戳夏允兒的手臂,“你打算考驗他多久?”


    “本公主也不知道。”夏允兒搖搖頭,神色有些黯淡。


    “你可比我好多了,”唐芯哪見得她黯然傷神,忙不迭勸道,“至少他還會費盡心思討好你,可我咧?”


    她鬱悶地癟癟嘴:“那人把我丟這兒好幾天了,就沒理過我一回。”


    天知道,她有多想見他。


    要不是知道他朝政繁忙,每夜都會過來,她老早就衝進宮去了。


    聞言,夏允兒的臉色變得極其古怪,狠狠剮了她一眼:“你這女人,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哈?”她的福在哪裏?為毛她自己都不曉得?


    “你自個兒慢慢想吧。”惱怒地拋下這麽句話,夏允兒轉身就走,原本想要來給她通通氣的念頭,頓時煙消雲散。


    “搞什麽啊?”唐芯一臉懵逼,這貨究竟是幹嘛來的?


    次日清晨,璀璨的冬陽破開濃霧,照耀在朝殿的琉璃瓦上,寸寸流金。


    沈濯日著一席龍袍在百官的叩迎中,緩緩步上高台。


    “有本啟奏,無本退潮。”剛榮升太監總管的順禮高聲朗呼。


    下方曾投靠過擎王的朝臣紛紛裝死,一朝天子一朝臣,雖說他們眼下已棄暗投明,但朝堂早已沒有了他們的立足之地,若不夾著尾巴做人,隨隨便便犯下點小錯,便會大難臨頭。


    站在百官前列的唐堯拱手走出隊列:“皇上,如今邊關戰事平息,內憂已定,飽受戰亂之苦的城鎮皆在複建中,便連科舉亦已開始籌備,唯有一事拖延至今。”


    “哦?”沈濯日微微凝眸,“何事?”


    “後宮諸位娘娘、小主,都在叛亂之時遇難,眼下後宮空置,唯蓉妃一人,”唐堯頓了一下,撩袍跪地,“老臣叩請皇上遵祖製,選秀女進宮,充實後宮。”


    這話一出,不少官階較低的朝臣大吃一驚。


    後宮僅存蓉妃一人的事,天下皆知,選秀的確勢在必行,可這事兒竟會是唐相第一個提出來,不得不讓他們倍感驚訝。


    “皇上雖正值壯年,但膝下並無子嗣,先帝在皇上這個歲數,已有了八位皇子,故,選秀一事不可再拖延,為保天家血脈,請皇上恩準。”說罷,唐堯重重拜下,久久沒有起身。


    朝臣們看看地上不起的老人,再看看高首麵色陰沉的天子,短暫的猶豫後,好些人硬著頭皮相繼拜倒。


    “請皇上恩準,再開大選。”


    齊聲的高呼震耳發聵,沈濯日涼涼睨著下方諸人,直把這些人看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就在他們頭冒冷汗之際,帝王冷沉的聲線忽地響起:“諸位愛卿當真是憂國憂民,連朕之家事亦要操心。”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皇上之事便是國事,微臣等不可置之不理。”唐堯悶聲開口,字字有力。


    “我國初經戰亂,舉國大喪……”沈濯日話說到一半,就被下方回京兩日,已位列武將之首的龍威打斷。


    “正因如此,朝廷更因操辦喜事,以安民心。”


    聽到這話,沈濯日不怒反笑,大手緩緩撐住龍椅的把手,居高臨下俯瞰著腳下眾臣,一字一頓地道:“如此,朕倒是拒之不得了,說到喜事,朕眼下真有一樁。”


    聞言,唐堯虎身一震,頭埋得更低了。


    寒眸一一掃過下方諸人,薄唇微啟:“丞相之女唐氏,賢良淑德,仁慧端莊;逢宮中叛亂,助朕清剿亂黨,功不可沒;故,冊封為後,為天下之母儀,不知諸位愛卿認為,此樁喜事可夠安黎民之心?”


    不等眾人答話,他又道:“永騰曆經國難,百廢待興,若為衝喜,隻此一事已是足矣。此番將士死亡慘重,朕心大痛,若為一己私欲,罔顧百姓之傷,國難餘波未消,便重開選秀,世人將如何非議?後人又將置朕於何地?諸位皆是朝中重臣,為國為民,理應能理解朕之苦心。”


    說罷,他看也沒看下方麵色各異的朝臣,繼續道:“選秀一事無需再提,封後事宜著禮部操辦,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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