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的力量,沈濯日若有心掙紮,輕而易舉便可掙脫,眼瞼幽幽垂下,似在等待著什麽。


    “我……”唐芯張口,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其實那啥……”


    沈濯日背對她,叫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心中更是打起鼓來,深吸口氣,一跺腳一咬牙:“是周恒啦!潛入衛城和我接頭的人,是他!”有些秘密一旦有了開始,之後的事就簡單多了,“他是清……楚廉的人,你也知道之前那場大婚鬧得滿城風雨,他以為我嫁給了楚廉,是楚國的攝政王妃,我沒解釋,想著將計就計,騙他說這是楚廉的計劃,要他故意放出消息給沈濯擎,引叛軍離開盛京,好在半道埋伏,減弱叛軍的兵力,然後我們再和他裏應外合進城,殺叛軍一個措手不及。”


    一口氣說完,唐芯仿佛卸下了一身的壓力,雙肩無力聳搭著:“你懷疑血衛有來過圍場探查,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他。”


    幽暗的瞳孔震動數,麵上少見的浮現出幾分驚愕:“周恒未起疑心?”


    倘若楚廉早早就與沈濯擎狼狽為奸,一個欲奪下楚國皇位,一個欲爭奪永騰萬裏河山,身為暗樁的周恒豈會輕易助她一臂之力?一旦大軍殺入京中,沈濯擎猶如甕中之鱉,必將潰敗,亦或是楚廉有意挑起永騰內亂,試圖借此機會揮軍而來?而沈濯擎僅是他手中的一枚棄子?


    “他那根木頭能起疑心才有鬼了。”唐芯吐槽道,“那人對楚廉不知道有多忠心。”活脫脫一死忠飯。


    聞言,沈濯日略一偏頭,凝聚著暗潮的危險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你對他很了解?”


    “一般般吧,”話一出口,一股寒意冷不防襲來,小心髒狠狠一哆嗦,特沒骨氣的笑道,“其實也不是很熟,就碰過幾次麵而已。”


    這個解釋沈濯日勉強接受了,可此法竟是靠著楚廉之力,他心中委實有幾分堵心,冷嗤道:“他的人對你倒是信任有加。”


    竟會輕信她的話,若說這背後沒有楚廉的默許與暗示,他不信。


    須臾,劍眉一攏,以楚廉對她的在乎,怎會命他的人幫襯自己?一旦剿滅擎王一黨,永騰國內唯一不安定的存在將會被連根拔起,再無任何人能威脅到他的帝位,此事楚廉會不知道?


    沈濯日隱隱覺得整件事說不出的古怪,這種不被他所掌控的感覺,他極不喜歡。


    “喂,”唐芯試探性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硬梆梆的胳膊。


    抬眸凝視她。


    爪子咻地收回去,訕笑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我發誓,絕對沒有一個字是假的,哎喲,你就別生氣了好不好?”小手輕扯住他的衣袖,撒嬌般晃來晃去,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裏滿是期盼之色,笑得分外狗腿。


    沈濯日抿唇不語。


    “撒謊騙你是我不好啦,”唐芯癟癟嘴,“我錯了,我悔過,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求了半天,這人依舊是一派沉默是金的樣子,唐芯有些急了,眼睛一轉,神色有些許別扭。


    沈濯日微怔,饒有興味地眯起眼眸,等著看她到底意欲何為。


    下一刻,俏臉逼近,左臉上倏地傳來一陣羽毛劃過般輕柔的觸感。


    “這下總行了吧?”唐芯眼神飄忽著問道,踮起的腳尖剛落下,忽然,眼前有陰影落下,緊接著,一個深吻剝奪了她的呼吸,力氣一點點抽空,整個腦子暈乎乎的,像是飄蕩在海麵上的一葉扁舟。


    沈濯日氣息大亂,看著她不自覺流露出的媚態,腹部騰地升起一團烈火。


    想要她,想要這個女人徹徹底底屬於他,在她的身上烙印下他的痕跡……


    “你想都別想!”唐芯瞬間回神,沒見過豬跑,她卻吃過無數豬肉,就他這副樣子妥妥是動了少兒不宜的念頭,雙手護在胸前,連連後退,臉上掛著忠貞烈婦般孤勇的表情。


    沈濯日倏地閉上眼睛,可該死的,她嬌羞的樣子始終在他麵前徘徊,揮之不去。


    “誒?”見他轉身要走,唐芯愣住了,“你幹嘛去?”


    沈濯日深吸口氣,一言不發邁出殿門,再在此地待下去,再多看她幾眼,也許他真的會不管不顧要了她,縱使名正言順,即便要她侍寢也無可厚非,但他偏生不願在此。


    山間的晚風很涼,吹過前殿的空地,撩起帝王墨黑的衣訣,寒意入骨,漸漸壓下了體內沸騰的****。


    “長夜漫漫,皇兄不在房中陪著皇嫂,怎的一人在此乘涼?”沈濯香從後方走來,剛靠近,便窺見了帝王麵上未散盡的欲念。


    同為男子,這起了欲念時是何模樣,他怎會不知?


    嘴角輕抽幾下:“皇兄,有些事兒是憋不得的,憋太久當心憋出毛病來。”


    沈濯日凝眸睨著他,話裏含著淡淡的譏諷,“此乃你的經驗之談?”


    “臣弟一片好心,皇兄竟不肯領情。”沈濯香故作委屈的聳了聳肩膀,隻眼底顯露出絲絲複雜,“皇兄,臣弟不明白。”


    夫妻之間的床笫之事,乃是人之常情,何需他如此忍耐?


    “還不到時候。”聲線清幽化在了夜風裏,“朕不願委屈了她去。”


    委……委屈!?


    沈濯香好生吃驚,細細審視著兄長的神情,並未看出有半分玩鬧之意,他自然知道,這委屈指的絕非是場所,心下一轉,妖孽般精湛的麵龐上閃過了然,手指輕揉著眉心,無奈道:“皇兄,您這想法真真是出乎臣弟的預料啊。”


    既然不是地方、時機不對,那便隻有一個可能——身份!


    “她值得朕如此。”沈濯日一字一字緩聲說道,他雖娶了她,且封她為妃,但他娶的是曾經的唐芯,失憶後的她與過去的她判若兩人,他從未將兩者混淆過。


    他要的是現在的她,哪怕想要她,想得身體都疼了,他亦不願越雷池一步,隻待萬事平息,十裏紅妝封她為後,予她名分,他方能真正要了她。


    這些話他沒說,但沈濯香姑且能猜到一二,一時間,竟不知該佩服他的好定力,還是該笑他迂腐,搖搖頭,彎唇笑道:“皇兄此心若叫皇嫂知道了,定會大受感動。”


    “莫要多嘴。”沈濯日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口風一轉,說起了正事,“派往盛京的人馬備齊了?”


    沈濯香肅了肅麵色,點頭道:“臣弟已從軍中挑選出身材相似之人,而那率隊的榮家舊部,臣弟也已剝下其麵,備好了人皮麵具,皇兄,你當真打算將玉璽交與擎王?”


    “若不如此,榮華那老匹夫怎會上鉤?”沈濯日冷笑,“唯有令他深信不疑,方能成事,至於玉璽,誰人告訴你,你帶出宮的便是真的?”


    沈濯香一愣,那玉璽是他在宮變當夜,親自從禦書房取走的,還能有假?


    “傳國至寶,朕怎會放在顯眼之處?”


    “皇兄,臣弟當夜可是冒著身死的危險闖入宮中,你如今卻告訴臣弟,那玩意是假的?”沈濯香氣得厲害。


    沈濯日輕飄飄看著他:“正因為此,榮華才相信玉璽在你之手。”


    想要騙過敵人,必先騙過自己人,在唐芯入宮後,他便安排了這一手,防著她對玉璽下手。


    “真正的玉璽在一個安全之所。”至於在哪兒,沈濯日沒說,“命人馬連夜啟程返京,傳令下去,由龍威率隊,沿官道趕赴衛城,聯絡埋伏在後的兵將動身趕赴盛京。”


    既然要演,那便得把這出戲演足了。


    紫夜時分,換上騎兵衣物的士兵策馬揚鞭趕往京中報信,天剛亮,一聲大喊從前殿傳出。


    “我不走!”唐芯氣鼓鼓地瞪著沈濯日,“憑什麽要我一個人去衛城?我不同意!”


    “並非你孤身一人,”沈濯日指了指麵露不悅的唐堯,及他身旁的張芸,“唐相亦會隨行,景國公主也會陪你一道前去。”


    山中幸存的將士不足一萬,此去衛城不過是做給榮家人看的,城中有紅娘把守,於他們而言是絕佳的避難之所,去了那裏,他們的安全自然無需他費神擔憂。


    “待平定叛亂,擄獲亂黨,朕會迎你返京。”沈濯日許諾道。


    “那你呢?”唐芯反問,“我們逃到衛城,你打算去哪兒?”


    “朕自有安排。”這話一出,就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唐芯登時炸了。


    “放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丫是打算親自出馬,和那些士兵同道殺入盛京。”她是有時候智商掉線,但她不至於傻到連這點兒事也看不明白,“要我待在後方,看著你在前邊衝鋒,告訴你,你想都別想!”


    沈濯日微微蹙眉,向在一旁看戲看得正起勁兒的弟弟遞了個眼色,後者忙拽著一臉驚愕的唐堯出去了,而夏允兒亦帶著張芸出門。


    “她……他們……”一走到門外,唐堯火速回神,他的閨女竟指著皇上的鼻子罵?簡直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沈濯香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相爺隻管放心,皇兄他啊,可舍不得為這點事兒和皇嫂置氣。”


    “不錯,”夏允兒難得認同他的話,“就這一幕,本公主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逆女平日裏究竟有多無法無天!唐堯不僅沒安心,反而有怒急攻心之態,一張國字臉成功由紅轉青,捏緊拳頭,恨不能衝進去把唐芯給拽出來,好好同她講講什麽叫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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