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那些心思該收一收了,這麽年,主子心裏裝著誰,你應該很清楚。”黎叔冷下臉,警告般提醒道。


    朱華仿佛被踩中痛腳,臉上浮現出幾分難堪。


    “東西我會交給主子,你下去吧。”黎叔接過密信,示意她離開。


    朱華嫉恨的瞪著院中那間燈火通明的屋子,粉拳一握,揚長而去。


    夜沉沉,清華安靜坐在床沿,凝視著榻上沉睡不醒的女人,眸光明明滅滅。


    細長的手指撫過她的秀眉,如今,他隻能靠這樣的手段,才能留下她了。


    “不要怪我。”淡色的唇吐出一句黯然的話語,“我隻有你了。”


    黎叔推門進屋,恰時聽到這話,心立時酸了:“主子,您有傷在身,不宜太過傷神,至於夫人,”他睨了眼唐芯,出言安慰道,“她會看見您的苦心的。”


    “會嗎?”語氣帶著些許不確定。


    黎叔幾時見過清華這等不安的模樣?心尖的酸澀一股腦湧上眼眶,點頭道:“夫人與主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誰也不能把你們分開,等大婚過了,日子慢慢長了,夫人的心也會收回來的。”


    大婚……


    黯淡的雙眸霎時掠過一道璀璨華光:“大婚的事宜籌備得如何?”


    “禮部正在置辦,依照您的意思,一切按封後的規格來辦。”黎叔擒笑開口,“先前退回去的嫁衣,製衣局正在返工重做,金銀首飾過兩日便可完工,主子吩咐修建的寢宮,宮中正張羅人手,定會在大婚前完成,欽天鑒挑了幾個好日子,就等著主子您拿主意呢。”


    “我這便去瞧瞧。”說罷,清華替唐芯掖了掖被角,起身往院外走去,剛一出門,又吩咐道,“替夫人備些宵夜,以淡食為主,再備兩件幹淨的衣裳,伺候夫人更衣。”


    守在院中的護衛即刻領命,屈膝恭送他離開。


    飯菜飄出陣陣清香,唐芯暈乎乎睜開眼睛,靠著本能翻身下地,追尋著香味傳來的方向,迷迷糊糊的走了過去。


    “唔……”一勺鮮美的海鮮粥入口,她不自覺發出舒爽愜意的嚶嚀,可下一秒,腦子裏的混沌一掃而空,慌忙扔掉勺子。


    現在可不是享受美食的時候!


    唐芯轉頭環顧四周,屋子裏除了她再也沒有旁人,且這屋子和她那天醒來後見到的一模一樣。


    “居然又回來了。”雖然這是預料之中的事,但唐芯仍有幾分失落。


    悻悻地推開瓷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逃跑計劃失敗,屋外的守備人數肯定會增加,再想翻窗出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她煩悶的抓了抓頭發,愣是將美麗的發髻撓成了亂糟糟的雞窩:“說來說去,都是那魂談的錯!”


    早知道他和清華是同路貨色,她絕對不會暗戳戳跟上去好麽?


    想到楚庭,唐芯麵上不由染起幾分怨氣:“與虎謀皮,將來有他好果子吃!”


    放著可信的師弟不選,非要往賊船上竄,保管會死在變態的手裏。


    把楚庭罵了個底朝天,唐芯仍覺得鬱氣難消,心煩意亂的站起身,滿屋子打轉。


    殊不知,她來回踱步的身影,盡皆落入了沈濯日的眼中。


    牆外大樹成蔭,茂盛的綠枝遮擋住他偉岸挺拔的身影,通過枝椏間的縫隙,可以見著房間的木窗,窗戶敞開一條小縫,昏黃的燭光傾瀉而出,而那身在光暈籠罩下的熟悉身影,也顯露無遺。


    是她……


    沈濯日氣息微變,丹田中內力瘋狂運轉著,欲動身救人。


    枝椏不經意的顫動引起了護衛的警覺:“什麽人?”


    幾道黑影躍牆而出,直奔林海。


    唐芯也聽到了屋外的動靜,心頭咯噔一下,飛快跑到門口。


    “請夫人回房。”留守的護衛跨步攔在她身前。


    唐芯揚長脖子往護衛離開的方向瞅了幾眼,可天色太暗,又有樹蔭遮擋,她什麽也沒看到。


    癟癟嘴,惱怒地瞪了眼‘門神’,道:“回就回,誰稀罕出去啊。”


    大力摔上房門,眼睛咕嚕嚕一轉,一溜煙竄到窗邊。


    護衛老早就防著她這一手,身影忽閃,現身在窗口,一板一眼的說:“夫人,請不要讓屬下難做。”


    “我有出去嗎?我就在這兒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不行啊?”唐芯白了他一眼,“一邊兒去,別妨礙我欣賞月色。”


    護衛麵露狐疑,可轉念一想,她無內力,又不會輕功,在自個兒的眼皮子底下,應當出不了岔子,遂,躬身退到旁側,繼續當門神。


    在林中巡視了一圈,並未發現任何之處,護衛們又撤了回來,但戒心卻比之前更重。


    唐芯張望許久,院子外仍舊是一片寂靜,腦袋失望的低垂下去。


    什麽嘛,剛才她還以為是冷麵神的人來救她了呢。


    悻悻關好窗戶,垂頭喪氣的回到桌邊。


    也不曉得那貨人在哪裏,他究竟知不知道,楚庭要害他?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把消息傳遞出去,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鬥誌的火焰在她眼底熊熊燃燒著,有了目標,唐芯立馬滿血複活,咬著指甲拚命想辦法。


    半個時辰後,一名藥童端著剛熬好的風寒藥往院子走來,半道上,突然與一迎麵走來的侍衛撞了個正著。


    “哎喲。”藥童被撞了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


    “小心。”侍衛壓了壓頭盔,穩穩接住盛放藥碗的托盤,長袖蓋過瓷碗,遮掩住旁邊裝甜棗的圓盤,隨後,好心的伸出手把他扶起來,“抱歉,天色太暗了,我沒留意到這方有人。”


    藥童啪地拍掉他的大手,沒好氣的說:“下次走路看著點,摔到奴才是其次,萬一耽擱了夫人用藥的時辰,那可就壞了。”


    這話一出,藥童忽然有點莫名的發涼,抖了抖身上的寒氣,搶回藥碗,瞪了這莽撞的侍衛一眼,罵罵咧咧的走了。


    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前端,侍衛始終低垂的頭緩緩抬起,相貌平平,隻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裏,染滿片片寒霜。


    藥童堆著笑進了院子,因著外人不得擅自進屋,隻能把藥移交給護衛:“這是去苦的蜜棗,請大人笑納。”


    護衛不屑地看著藥童狗腿的作態,傲慢的哼了一聲,揮手讓他退下,然後才輕手輕腳推開房門。


    “夫人,主子吩咐的禦寒藥,您趁熱喝吧。”


    “哦。”唐芯心不在焉的應了聲,手掌托著腮幫,繼續苦思。


    護衛無奈地擱下托盤,行禮跪安。


    碗中冒出的熱氣,夾帶著苦澀的氣味,沒多久,就在屋子裏蔓延開了。


    秀眉嫌惡地皺緊,又是中藥,不造她最討厭這玩意嗎?


    眼睛微微一斜,落在藥碗旁的甜棗上,隨手拿起來,剛想嚐嚐,冷不丁一絲極淡極淡的味道湧入鼻息。


    “哐當”


    屋內傳出一聲巨響,護衛們撞門而入,隻見椅子斜倒在地上,而罪魁禍首則高舉著一粒甜棗,傻乎乎站在桌邊。


    眾人麵麵相覷,莫不是夫人不喜喝藥,所以發脾氣了?


    一名護衛躬身詢問:“夫人,您沒事吧?”


    “哎喲,我能有啥事?”銷魂的語調,不僅沒讓護衛打消懷疑,反而愈發覺得古怪。


    唐芯極力忍著心中的狂喜,肅了肅臉。


    “……”一排黑線滑下腦勺,她這要笑不笑的扭曲表情,是何意思?


    “嗯哼,”唐芯果斷忽略掉眾人詭異的目光,清清喉嚨,說,“我就是看這棗子長得飽滿,和以前見過的不太一樣,有些吃驚而已,你們出去吧,我喝了藥就要歇息了。”


    “不一樣?”護衛紛紛轉移視線,隔空打量著她手指間的甜棗,原諒他們真看不出,這普通的棗子到底有什麽玄機。


    “說了你們也不懂,出去出去。”唐芯謹慎的收好甜棗,下了逐客令。


    護衛們對視一眼,又端詳了她片刻,方才懷揣著滿心的不解退出房門。


    等到人通通走了,唐芯才咧開嘴,激動的揮舞拳頭,在原地亢奮的上竄下跳。


    那不停扭動的身影,叫門縫外偷窺的護衛倍感莫名。


    “你們說,夫人她不會是這兒有問題吧?”其中一人低聲問道,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


    “你想死嗎?這話要被主子聽到,當心你的小命。”身旁的同伴冷著臉嗬斥一句,身子離開房門間的縫隙,罷手道,“隻要夫人安心待在屋中,她要做什麽,由她去。”


    是抽風還是犯病,都和他們無關。


    聽到這話,其他人紛紛點頭,沒再理會屋子裏不著調的女人,各自回去站崗。


    “嘿嘿……”怪異的笑聲在屋中響起,唐芯如捧珍寶般看著手裏的棗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我就知道!”


    那貨絕對不會扔下她不管的。


    “不愧是寶寶心水的男人,果然有一套。”這棗子別人也許看不出問題,卻瞞不過她的鼻子,除卻甜棗本身的味道,仔細嗅上幾下,還有一股淡淡的沉香。


    雖然香氣不濃,可她依舊能分辨出,這是那貨身上獨有的味道。


    想到那心心念念的家夥,就在自己身邊,唐芯整個人幾乎都要高興得飛起來了。


    把玩了許久,她才戀戀不舍的將棗子放進衣袖,目光落在那碗藥汁上邊。


    也許這裏頭也藏了什麽他要給她的東西?


    端起瓷碗,仔仔細細把碗底、碗麵看了個遍,甚至還伸手在藥汁裏攪合,卻一無所獲。


    唐芯不死心的湊近瓷碗,深嗅幾下。


    果然!碗上也有!


    “這是在暗示我,他混進宮裏來了?”唐芯若有所思的低喃著,眼中精芒閃爍。


    他不可能是獨自一人潛入宮中,身邊肯定帶著人手,十三樓的人又各有能耐,想要假扮宮人,瞞天過海,絕對行得通!


    對了!方才的藥童!


    唐芯忙不迭放下藥碗,拔腳走到門口。


    “藥是誰煎的?誰熬的?讓他速度滾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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