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實卻狠狠打了唐芯一巴掌,教會了她什麽叫喜極生悲。


    腦袋還沒從人縫裏鑽出去,後領就被一隻大手拽住,肉肉的身體騰空而起,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嚇得唐芯三魂離體。


    “啊啊啊!”她失聲驚呼,四肢不停在空中揮舞著,“放開我!”


    “砰”,身體砸回馬背,隻聽見蹄聲頓起,被抽了一鞭的馬兒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嘶吼,四蹄生風,直直衝出人群。


    剛才還熱血上頭的百姓一看這架勢,本能地往四周逃開。


    救人雖然要緊,可誰也不想把命給扔進去。


    唐芯趴在馬背上,顛得渾身難受。


    “混……混蛋!慢點啊!”她眼冒金星的怒斥道,但速度不減反增,好似要將她身體裏最後的一縷魂魄撞擊出來。


    一路的高速顛簸,等到搖晃感減輕,唐芯顧不上關心自個兒被帶到了哪裏,軟綿綿掉到地上:“哇——”


    刺鼻的味道迎麵撲來,騎在馬背上的黑衣人嫌惡的翻身下馬,直到唐芯吐夠了,才慢吞吞摸出一塊手絹,準備遞去。


    “滾開,”一巴掌拍掉娟帕,搖搖晃晃地爬起身,說,“少在這兒假好心了。”


    也不看看她這副樣子都是誰害的。


    一番好意付諸東流,黑衣人沒所謂的收手,正想提醒她,處理一下身上的狼藉,忽然,眼角處掠過一道驚豔的白影。


    唐芯搖搖欲墜的身板被帶入一個清香縈繞的懷抱。


    詫異抬眸,便看見清華那張仿若上帝完美傑作般,出塵、俊朗的麵龐。


    完蛋了……


    唐芯仿佛聽到希望破碎的聲響,小臉浮現出幾分黯然。


    有這貨在,她能逃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遷怒的眼刀狠狠刺向壞了她好事的黑衣人,如果不是他帶走自己,說不定她已經靠近客棧了。


    莫名其妙挨了一記白眼,黑衣人有些委屈,垂目道:“方才街上出現騷亂,屬下迫不得已,隻能先帶夫人離開。”


    “不喜歡他?”飄渺如霧的磁性聲線傳入耳膜。


    “你會喜歡一個把你當沙包,讓你體驗高空懸掛外加貨物運送的家夥嗎?”她氣呼呼地反問道,“哦~說不定這種套路,正好能合你的口味,可我沒有這種癖好,也欣賞不來。”


    回想起剛才的痛苦感,唐芯這會兒還心有餘悸。


    沒帶任何殺傷力的抱怨,落在黑衣人耳中,卻像是世上最可怕的酷刑。


    臉霎時變得慘白,膝蓋一軟,直挺挺跪了下去,顫聲道:“屬下知罪。”


    我去,什麽鬼?


    唐芯被他誠惶誠恐的態度怔住,心裏泛起嘀咕,她又不能拿這貨怎麽樣,他有必要這麽害怕嗎?


    “黎叔。”清華彎身橫抱起唐芯,連一個正眼也沒施舍給惴惴不安的下屬,衣訣翻飛,舉步往宅內走去。


    唐芯剛想掙紮,卻看見有兩道黑影從左邊的灰牆牆頭內躍出,然後,兩人架起黑衣男子,迅速將人五花大綁拖在良駒後方。


    “不是吧……”唐芯隱隱猜到了什麽,小臉微微一變,“你想對他……”


    猜測過於可怕,她甚至不敢說出來。


    清華斂目盯著她,眉宇間一片柔和:“他惹你生氣,應當嚴懲。”


    “喂!”唐芯有些慌了,雙手用力抵住他的胸口,“我隻是抱怨幾句,沒打算真的要他怎麽樣啊。”


    “芯兒,”清華腳下的步伐頓了一下,似是無奈,“你總是這般心軟。”


    “……”唐芯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該怎麽接,眼睛越過他的肩頭,擔心地看著已經坐到馬背上,隨時要行動的陌生中年男子。


    “你快讓他們住手,這樣鬧下去會死人的。”把人當沙包一路拖拽,不死也得掉層皮,是,她很討厭這貨,甚至巴不得他滾得越遠越好,可不表示她能眼睜睜看著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她眼前飽受淩虐。


    “……好。”清華緘默片刻,點頭答應了。


    唐芯長鬆了一口氣,然後才反應過來,她正被這貨抱著!


    牙關猛地一咬:“放我下去!男女授受不親,你沒聽說過嗎?”


    清華不太情願,可對上她防備的眼神,終是壓抑住本能,將她放下。


    重獲自由,唐芯火速朝旁邊跳開。


    見此,清華眉目間掠過一絲傷色:“芯兒,這裏你可喜歡?”


    他若無其事的問道,雙手優雅背在身後,定眼凝視她。


    兩人就站在一座大宅的門前,騎在馬上的黎叔向另一名同伴做了個手勢,隨後拎起黑衣人扔到馬背上邊,策馬遠去。


    直到把大宅甩在身後,才勒停韁繩。


    “別怪我,這是主子的命令。”黎叔冷冰冰的說道。


    黑衣人來不及吭聲,就被同伴堵住嘴推到地上。


    馬兒再度揚蹄,紛飛的塵埃下是一條拖曳而出的血痕。


    唐芯哪裏知道在距離她幾百米開外的地方,正在上演一場酷刑。


    她敷衍地環顧四周:“還行吧。”


    不就一個還算雅致的院子嗎?有什麽好看的?


    “以前你說過,日後若成了家,要在前院種下一株梨花樹。”那些被她輕易忘記的事,他通通記得,“看,那花開得好看麽?”


    白皙如玉的手指指向院中栽種的梨樹,枝椏在風中搖曳,白紅泛紅的花瓣打著旋兒簌簌飄落下來,美不勝收。


    真是浪費!這要是收集起來釀壺梨花春,或者是泡梨花茶,再不濟弄份梨花棗糕也成啊。


    唐芯一臉肉痛地瞧著遍地食材,有些痛心疾首。


    “不喜歡?”清華眼底閃過一絲失望,氣息微沉,好似有無盡的悲傷散發出來。


    “不是,我很喜歡。”話一出口,唐芯整個人都傻了,見鬼似的捂住嘴巴,蹬蹬後退。


    她不會是被什麽髒東西附身了吧?剛才那句話,完全不是她的本意好不好!


    然而,清華卻當真了,淡色的唇角綻放出一抹令天地都為之失色的絕美笑容,潔若白梨,驚豔無雙。


    唐芯慌忙別過臉,想要叫他不要誤會,想要澄清那句話不是她說的,可話到嘴邊,又被一股力量阻攔著,就好像有誰迷惑了她的心神,不停的在她心底說著:不要傷害他。


    “真是夠了!”唐芯氣惱的咒罵道,手掌用力摁壓心髒。


    “芯兒,你哪裏難受?”笑意瞬間消失,清華箭步走上前,試圖碰觸她。


    “你離我遠點,我就沒事了。”隻要他一靠近,那股異樣的感覺就會產生,唐芯煩躁的衝他低吼道,卻又在看見他受傷的神態之時,心口一陣悶疼。


    清華靜靜看了她許久,眸色暗了暗,如她所願的退開了。


    揪疼漸消,唐芯吐了口濁氣,問:“我很早就想問你,芯兒芯兒的,你到底在叫誰呢?”


    “你。”清華啞聲說道。


    ‘嗡’,腦中一片眩暈,早被唐芯遺忘到九霄雲外的記憶忽然回籠,炸得她頭暈目眩。


    “我……”她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略顯驚慌的問,“我叫芯兒?唐芯?”


    清華抿唇不語,將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看在眼中,良久後,唇中劃出一聲苦澀的歎息:“是我對不起你。”


    “別給我扯這些有的沒的,”唐芯徑直打斷他,做了好幾下深呼吸,才堪堪將心中的驚濤駭浪壓下,“告訴我,我究竟是唐芙,還是唐芯!”


    他分明是本尊的舊識,而且比結識沈濯擎那隻渣更早,也就是在本尊性情大變以前,他們就認識了,又怎麽會糊塗到一次次叫錯她的名字?


    而且,本尊畫風突變,把自己活成了親生妹妹的模樣,那得是多深的姐妹情?就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個性是說變就能變的嗎?想要完全變成另一個人,難度係數不亞於攀登聖母峰!


    可他沒理由會認錯人啊。


    唐芯糾結得腦子都快打結了,兩種猜測不停在她腦海裏衝撞。


    “你是唐芙,”清華淡淡地說道。


    “可你……”剛才不是說她是芯兒嗎?


    沒等唐芯把疑問問出口,就聽他說:“也是我的芯兒。”


    “……”尼瑪!唐芯差點一口氣沒喘過來,垂落在身側的拳頭握得咯咯直響,咬牙切齒道,“你敢說人話嗎?”


    能不能說得清楚直白一點?故弄玄虛很好玩嗎?


    迎上她惱怒的目光,心尖驟然漫開滔天的苦澀。


    他的芯兒過去從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他。


    心痛得仿若淩遲,本就白皙的麵色在陽光下顯露出不正常的異白,低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著,仿佛正在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說話!”唐芯緊抿著唇線,忽略掉心髒深處的鈍痛,惡狠狠的催促道。


    她已經快被這莫名其妙的局麵給弄瘋了。


    “日後我再說給你聽吧。”那些過去是他不願碰觸的傷疤,亦是他此生最大的悔恨。


    “我現在就想知道。”唐芯抓狂似的瞪著他,“我明明是唐芙不是嗎?為什麽要叫我芯兒?我和你,過去究竟是什麽關係?涼山裏的唐芯又是怎麽回事?我……”


    眼前白影忽閃,下一秒,一隻冰涼的拇指摁住了她一張一合的嘴唇。


    突兀放大的瞳眸裏,映入的是他那雙仿佛聚滿無數悲拗的眼睛。


    聲線飄渺,幾近顫抖:“會好的,這些事你會記起來的……再等等……我一定會找到治好你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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