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楚國帝都數十裏之遙的清落城。


    “消息可靠嗎?”主街街尾,一所三層高的客棧頂層天字號房裏,唐芯暗戳戳趴在窗口,沿著窗戶間敞開的小縫,擠眉弄眼的探視著,嘴裏喋喋不休的問道,“他真的住在對麵?能弄清具體是哪間房麽?還有,十三樓的人都藏好了沒?會不會被你家主子察覺?”


    修容站在她身後,無奈撫額:“消息千真萬確,隻是,娘娘,您日夜兼程好不容易趕上主子,為何不肯現身一見?”


    而是躲在這裏,鬼鬼祟祟的盯梢?儀態呢?形象呢?


    修容不忍直視的移開目光,不願看唐芯撅得老高,形狀極其圓潤飽滿的小香臀。


    “切,我要真露麵了,他分分鍾會把我攆回去,你信不信?”這種事,那貨絕對幹得出來,即便唐芯很想見他,也隻能忍著。


    張望片刻,街對麵的客棧廂房裏沒有半點動靜,唐芯失望的站起身,眼前視野一晃,竟有些站不穩。


    修容趕忙出手扶了她一下,擰眉道:“您幾天幾夜沒有休整歇息,如今,已經找到主子的下落,且跟隨主子的人並未留下求救的印記,主子眼下應是平安的,您可以放心去休息了。”


    打從離開皇城,他們便日夜兼程的趕路,十三樓的高手個個有內力在身,情況還算不錯,但唐芯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一路車馬勞頓,吃不好睡不好,不僅人瘦了一圈,連臉色也變得極差。


    修容看在眼裏,心有不忍,緩了緩語氣說:“屬下會命人時刻緊盯主子的動靜,若主子出門,屬下定會通知娘娘。”


    “你不會趁我睡著,然後偷偷聯係他,把我打包送回國吧?”唐芯甩了甩頭,等到腦子裏的眩暈感散去,才狐疑的問道。


    修容臉色一黑,沉聲說:“屬下不會!”


    “哦,”唐芯不好意思地撓撓腦勺,“我也就是問問而已,咱倆是一條船上的,你怎麽會出賣我呢?這點信任我還是有的。”


    “……”那剛才滿臉懷疑的人,又是誰?


    拖著疲憊無力的身子,唐芯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木床,腦袋剛碰上枕頭,冷不防坐直:“有動靜,你一定要記得叫我。”


    “是。”修容極其真誠的點頭。


    身子又癱了下去,可沒等修容鬆口氣,唐芯複又坐起來。


    眉心狠狠一跳,她冷著臉,克製著內心的衝動問:“娘娘,您還有什麽吩咐?”


    就不能乖乖睡下嗎?


    麵對她不滿的態度,唐芯討好地笑道:“那什麽,你真的不會對我下黑手?”


    青筋劇烈跳動著,修容氣息冷沉,繃著臉說:“不!會!”


    在她再三的保證下,唐芯總算放下戒心,沉沉睡熟過去。


    一個時辰後,一道疾風般迅速的身影猛地衝出廂房,一腳踹飛隔壁房的木門:“我突然間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修容徹底無語,素手一揮,齊聚在房中與她密談的五名十三樓殺手躍出窗子。


    “娘娘請說。”她強撐著最後一分耐心,同唐芯周旋。


    “嘿嘿,是這樣的。”唐芯神神秘秘地湊了過去,在她耳邊輕聲嘀咕一番,然後滿懷期待的看著她,“你覺得我這辦法如何?是不是特保險,特安全?”


    她都快被自己的機智感動哭了。


    修容眼裏掠過一道光彩:“的確可行。”


    “是吧是吧?”


    好像在她身後看到了一條狗尾巴……


    黑線悄然滑下,修容恭敬的後撤一步,道:“法子雖好,但娘娘應養足精神,或是您更希望,以此副憔悴的模樣出現在主子跟前?”


    唐芯偏頭看了眼旁側梳妝台上鑲嵌的銅鏡,從那模糊的身影上,依舊能瞧出幾許異樣的蒼白。


    睡!睡!睡!必須睡!


    這一覺,唐芯睡得昏天暗地,待她醒來時,已是華燈初上。


    對街的客棧後廚裏,在晚膳時分迎來了一個身材嬌弱,唇紅齒白的少年廚工。


    “喲,李火頭,你打哪兒弄了這麽個俊俏公子啊?”忙得熱火朝天的廚子,一邊揮舞菜刀,一邊分神打量唐芯。


    雋秀的臉龐升起兩團紅暈,她略帶赫然的說:“小生是李伯的遠房親戚,家就在邊關,隻不過近日邊境不太安寧,小生就舉家搬來清落鎮,投靠李伯。”


    “可別看他瘦小,這小子在我們那兒地,是出了名的大廚,廚藝杠杠的,前幾年不少食客慕名前去呢,我和掌櫃的說好了,讓他在咱們這兒住下,包吃包住,在廚房裏幫忙打打下手,南湘房的客官不是挺叼嘴嗎?掌櫃的說可以讓他試試。”滿臉橫肉,臉上油光閃爍的李伯,咧嘴一口大黃牙,用力拍打唐芯的後背。


    臥槽!他是鐵砂掌嗎?


    唐芯疼得夠嗆,可臉上還得裝出一副謙遜、羞澀的樣子。


    “讓他接手?成!那房的客人我是不想再應付了。”負責南湘房的廚子罵罵咧咧道,“每天換著方兒做菜,哪天不是沒吃幾口就送回來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吃什麽。”


    若非對方出手還算闊綽,也沒故意挑事,他都快以為,那幫住進來不久的客官是專程來找茬的。


    那是你拿捏不到那貨的喜好!


    唐芯很想反駁,又忍住了,畢竟,她不能要求所有廚子都能充分了解冷麵神的口味。


    “小七?”李伯伯喚了好幾聲,見她一臉神遊,臉上還掛著驕傲、自豪的笑,不禁有些莫名,伸手在唐芯眼前晃晃,“別愣著啊,快些去準備膳食,今兒是你頭一回做膳,必須拿下開門紅,討個好彩頭。”


    “好嘞。”唐芯火速回神,加入了大廚行列。


    躊躇的站在堆放食材的案幾前,小手摸著下巴,思索著要做什麽才好。


    重口味的鐵定不行,那貨風餐露宿,得好好調理。


    幾道菜譜當即在腦海中浮現,卷起袖子,挑了不少桂圓肉扔進竹籃,在調料堆裏挑挑撿撿,阿膠、黑芝麻、核桃仁、紅棗等食材調料整齊放在灶台旁備用。


    嫋嫋炊煙順著煙囪竄出,化作一團團朦朧白霧。


    亥時,街上一派冷清,南湘房裏有侍衛裝扮的人擰著眉頭,神色不悅的踏出門,正想去大堂質問掌櫃,為何久久不送膳食過來,不巧,竟在樓梯口與端著托盤的小二撞了個正著。


    “哎喲,讓客官久等了。”小二哥堆著笑,慌忙賠禮,“掌櫃得知客官不喜後廚備置的飯菜,特地尋了個廚藝好的大廚前來幫手,這人是新來的,難免不太適應,耽誤了功夫。”


    “行了。”侍衛略一罷手,打斷了他的話,伸手接過托盤回到房中。


    房間裏閃爍著兩盞油燈,沈濯日倚身在木椅中,寒眸微闔,微弱的光暈投灑在他精致冷峻的麵龐上,透著幾分慵懶的貴氣。


    “公子,請用膳。”出門在外,這皇上一稱自然是叫不得的,十三樓的殺手擱下托盤,將桌上的人皮麵具拿開,擺弄好碗筷後,便躬身退了出去。


    冰涼的指腹揉搓著額角。


    四天了,派去帝都的探子依舊未能找尋到楚庭的下落,帝都全城戒嚴,時刻皆有皇衛隊的士兵巡邏,朝廷的動作幾乎打探不到。


    眸色一沉,氣息陡然間放沉下去。


    若沒有楚庭牽線搭橋,想要弄清楚楚國對邊境的鬧劇是何態度,怕是難了,且那人音訊全無,恐怕有難!


    沈濯日凝眸沉思著,直至腹中有饑餓感泛起,才驚覺時辰不早了。


    “那丫頭在,定又會大呼小叫。”想及遠在永騰的唐芯,眉心凝結的沉重化去許多。


    悠悠然起身緩步走到木桌前,菜肴留有餘溫,瓷盅裏盛著滿滿一盅桂圓肉煲湯,而一旁的青花瓷碗內,擱著模樣小巧精致的蝴蝶狀點心,沈濯日頗有幾分驚奇,執起色澤鬱黑的點心,捏在手中把玩。


    這東西,唐芙應會喜歡。


    眼前閃過她神采飛揚的臉龐,持平的唇角無意識揚起,笑容清淺,美若星輝,小嚐了一口,耳邊好似響起了她念念叨叨的動聽嗓音,眼眸一柔,少有的有了幾分食欲。


    一盅湯喝去大半,圓盤裏堆放的點心也缺了三四個,沈濯日優雅拾起木筷,正欲品嚐一番最後的那道清爽怡人的萵筍絲,忽地,目光定格在盤中雕刻精美的番茄花上。


    飽滿的紅碩果實精心雕成花朵盛放的模樣,花瓣團團錦簇,弧線工整,切口平滑,可見刀工之精妙。


    “這道紋路……”指尖摩擦著番茄花上的花瓣紋,僅是巧合麽?


    夜濃如潑墨,客棧後院供雜工居住的小房間裏,唐芯正焦急的來回踱步。


    也不造那貨吃了多少,聽說他這幾天食欲欠佳,這樣下去身體哪能充分補充到營養啊。


    “叩叩叩”


    聽到拍門聲,唐芯立馬衝到門後,揉揉臉頰,擺出一副謙遜的笑臉,打開門。


    不出她所料,來人正是李伯。


    “公子大喜呀,”李伯雙眼放光的衝她作揖,“大堂跑腿的小二剛收拾了南湘房的碗盤,我看那盤子裏膳食所剩無幾,定是被那位客官吃了,可見您備的飯菜當真合他心意。”


    “真的?”唐芯激動地握緊拳頭,用力揮舞兩下。


    “可不是嘛,您同他不愧是一家人,兄親弟恭,對彼此的口味了若指掌啊。”見她樂得合不攏嘴,李伯不留餘力的說著誇讚的話,連聲恭維。


    唐芯美滋滋的聽著,很是受用,從懷裏抽出修容兌換的楚國銀票,特豪氣的塞到李伯手裏:“多虧你幫忙,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如何接近兄長呢,哎,兄長出門經商,臨行前再三叮囑,不許我隨行,我也隻能想出這種法子了,外邊到底不比在家中,衣食住行樣樣缺不得,兄長雖帶了家仆,可我心裏總是不放心的。”


    李伯笑得隻見眉毛不見眼睛,伸手接過銀票塞進懷中,附和道:“公子隻管放心,我李某人雖是平頭百姓,但也是言而有信的。”


    雖然不知他們兄弟是出自哪戶人家,但這小少爺出手闊綽,隻是幫個小忙,讓他能進出後廚,就可以換來幾百兩銀子的報酬,這買賣做得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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