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淩居


    ‘砰’


    未曾上鎖的木窗,被人大力撞開。


    正在擦拭桌椅的小春,嚇得花容失色,慌忙轉頭:“誰?”


    “你家主子我!”唐芯手腳並用翻窗跳了進來,臉上呈現一片泡菜色,轉頭走進內殿。


    不一會兒,內殿中就傳出了咚咚咚咚的翻箱倒櫃之聲。


    小春急忙放下手裏的活兒,快步走了進去。


    屋內一地狼藉,靠牆而立的衣櫃開得老大,裏邊用來存放衣物的箱子也被拖了出來,宮衣淩亂的灑落一地,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這會兒正蹲在地上埋頭苦幹。


    一件件華貴的衣物,被她隨手扔掉,就連那件壓箱底的寶貝冬衣,此時,也孤零零躺在地板上邊,衣擺處,還有一個烏黑的腳印。


    出大事了!


    小春心頭一慌,一溜煙竄到唐芯身旁:“主子,您在找什麽?奴婢幫您一起找。”


    “你馬上去收拾東西,撿些有用的、值錢的,咱們過兩天就走。”唐芯頭也沒抬的說道,繼續自己的翻找大業。


    宮中出品的衣物必然是不能要了,不然,和自曝行蹤有啥分別?


    “走?走去哪兒啊?”小春呆呆地問道,顯然還在狀況外。


    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件男式袍子,唐芯氣得一把掀翻木箱,餘光瞥見腳底下那件曾被她視若珍寶的冬衣,又猛踹了幾腳,仍不覺得解氣,拎起衣服,張口就咬。


    “主子!”小春猛地撲了上去,及時將衣物拽走,“這件衣服您不是很喜歡嗎?”


    “喜歡個球球!那是我瞎了狗眼,被豬油蒙了心!”唐芯氣呼呼的低吼道,伸手就要去搶。


    好在小春眼疾手快,一把將衣服藏到背後,以防落入賊手。


    “算了,”唐芯泄氣的坐在地上,她是瘋了嗎?竟會拿一個死物發氣?


    胡亂抹了把臉:“總之,咱們得撤了。”


    “您是說……”小春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緊張地舔舔嘴唇,“咱們要出宮?”


    “不然呢?”留在這兒等著被人毒死,還是等著被渣渣利用?最後再天天瞅著某人秀恩愛?


    那種日子想想就夠了!皇宮的水太深,不是她這種單細胞的吃貨能玩得贏的,還是早點退場的好。


    小春大吃一驚,神色驚滯的看了她好久,才勉強回過神,不太確定的問:“您說的是真的?”


    “我像在和你開玩笑嗎?”唐芯一本正經的反問道。


    真不像。


    確定了她的決心,小春複又問道:“那皇上呢?他不會讓您走的。”


    “嗬嗬,少女你太年輕了。”那貨現在正在體會為人父的美妙滋味,哪有功夫理會她?就算沒陪著殷嬪,太醫院那兒,不還有位公主等著他去刷好感嗎?再不濟,齊妃還盼著給他暖床呢。


    “主子,要不您再考慮考慮?”小春深深覺得,她是受了刺激,有點兒精神失常,才會說出這種話。


    “寶寶深思熟慮過了。”口吻分外堅決,一點兒商量的餘地也沒有。


    小春想了想,仍覺這事有些異想天開,至少在她的人生計劃裏,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主子一起離開這道宮牆。


    “您忘了,咱們現在是戴罪之身,哪能說走就走啊?”


    這倒是個問題。


    發熱的腦子漸漸降溫,她的確可以一走了之,但是,就這麽走了,和畏罪潛逃有啥分別?她走了,倒是落得個幹淨利落,可便宜爹呢?冷麵神和景國人,會不會因此遷怒到他的頭上?


    她可沒忘記,古代有連坐這一罪名。


    就在小春以為勸說奏效時,卻聽唐芯說:“那就等到案子了結,揪出了幕後黑手再走吧,反正我們也得計劃一下出宮的路線,還有逃亡的目的地。”


    說來說去,主子還是要走?


    打從小春知道唐芯的決策後,就寸步不離地粘著她,不停給她洗腦,試圖說服她放棄這個要不得的念頭,撥亂反正。


    唐芯起初尚有耐心和她辯論,但隨著次數的增多,她徹底火了。


    “親,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將人摁在木椅上,她一臉嚴肅的豎起一根手指。


    “一,閉上嘴,聽我的,跟我走。”


    中指緊接著豎起。


    “二,閉上嘴,留下來,我一個人走。”


    小春吞吞吐吐的問:“奴婢能選第三嗎?”


    “沒有第三,二選一,你自個兒挑吧。”反正她是走定了!“如果你不肯走,我就把你迷暈了扛走。”


    她不會留這蠢丫頭孤孤單單待在宮裏,以她的智商,留下來活不過分兩種,妥妥會被玩死。


    “奴婢根本就沒得選嘛。”小春撅著嘴嘟嚷道。


    “誰讓你是我的人呢?認命吧。”唐芯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實,宮外不比皇宮差,天高海闊,地廣物博,還不用看人臉色,成天和人明爭暗鬥,咱們到了宮外可以吃各種好吃的,吃膩了,就換一個地兒繼續,世界那麽大,你不想去看看嗎?”


    小春有些動心,猶豫再三,終是在唐芯的慫恿下點頭同意了。


    唐芯每天裝模作樣的去禦膳房晃上一圈,順帶接收些閑言碎語,然後就在皇宮各地轉悠。


    經過實地考察,她有發現,初熏門的宮牆比洛陽門矮上許多,那邊連接的是少有宮人走動的冷宮,隻要能躲過巡邏的侍衛,爬牆出去,就自由了!


    唐芯鬼鬼祟祟的潛入了冷宮後的紫竹林,這兒常年無人問津,竹子瘋狂生長,足足有數米之高,繞過竹林,就是初熏門的圍牆,她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在牆角下用石頭搭建起了一個簡陋的台階。


    小春也沒閑著,將宮裝進行改良,製作出了兩件男式成衣,縫製好布腰帶、布帽、布鞋,與寢宮裏所剩不多的銀兩以及唐芯嫁入宮時的首飾盒一起,裝進包袱。


    唐芯特想去乾清宮,把箱子裏的菜譜打包帶走,可她去過幾回,都被侍衛攔在了院外,別說是取東西,就連大門也進不去。


    白天硬闖不成,夜裏,她抹黑來到乾清宮,偷偷藏匿在距離寢宮隻有五六百米的大樹後邊,等到巡邏的禁軍離開,立馬卸下肩上的包袱,從裏邊取出一件太監服,搓搓手,爬到了樹上。


    輕飄飄的衣物懸空高掛在枝椏上,今夜天上無月,可見度不高,如果不注意,極容易將衣服認錯成真人。


    做完準備工作,唐芯咻地竄到樹下,將別在腰間的繩索摘掉,綁上一顆石頭,擺出套馬的姿勢,來回一揮。


    “什麽人?”守在殿外的侍衛,立時聽到了動靜,成群結隊地朝著聲源處湧來。


    早在他們過來的時候,唐芯就從另一個方向跑進了院子。


    乾清宮內燈火通明,隱隱能夠見到窗戶上投射出的人影。


    她躲在牆角,利用盆栽遮擋身形。


    不一會兒,就聽見了牆外傳來的腳步聲。


    “究竟是哪個混蛋大半夜在宮裏惡作劇?”一名侍衛緊拽著太監服,滿臉不爽的抱怨道,“剛才我真以為樹上掛著個人,差點鬧了烏龍。”


    “東西出現在皇上的寢宮附近,不能大意,一會兒你們到四下看看,我進殿去向皇上稟明此事。”領頭的隊長充分發揮了小心謹慎的行事作風,安排好後事,孤身一人入了大殿。


    唐芯往牆角縮了縮,撥開平安樹的枝椏,目送侍衛進殿。


    看來她沒挑錯地方,這人徑直從她麵前走過去,都沒發現她呢。


    侍衛跪在殿中,一五一十地把剛才離奇的經曆說了一遍。


    “一樁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語氣平平,卻無端讓侍衛感到了一股壓力。


    不敢多言,叩首請罪後,躬身退出大殿。


    “主子。”橫梁上,一抹黑影敏捷地躍下,“唐大人就在院中。”


    乾清宮的眼線可不止是外邊把守的侍衛,暗中還有無數雙眼睛牢牢盯著方圓數百米的動靜。


    唐芯自以為隱秘的計劃,其實根本就沒逃過隱衛的探查。


    沈濯日啪地合上奏折,過膝的明黃龍袍衣訣緩緩垂下,穩步邁向窗邊,輕輕推開一條小縫,凝望著東邊的牆角。


    三株平安樹後正是某人躲躲閃閃的身影。


    為了見他,她倒真是無所不用其極,竟連夜闖也幹出來了。


    沈濯日略感無奈,數天前的怒意,早就不知忘到了何處。


    他靜靜看了半響,翩然回身。


    墨黑的眸淡淡掃過修慈,後者識趣地回到梁上。


    燭光熄滅,殿中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艾瑪,他準備睡了?


    唐芯眼前一亮,心裏有一丟丟的緊張。


    又耐心地等了小半個時辰,算算時間,這會兒,他該進入夢鄉了吧?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愣是在院子裏蹲了一個時辰,直到紫夜降臨,才弓著身體貼牆靠近殿門。


    殿門沒有鎖死,留有一條小小的縫隙。


    是侍衛離開時,忘了帶上門嗎?


    唐芯很快就把疑惑拋到腦後,躡手躡腳推門進去。


    黑漆漆的大殿一片靜謐,她屏住呼吸,憑著記憶裏的地形小心的繞過前殿的擺設。


    修慈蹲在梁上,無語地看著下方賊頭賊腦的小太監。


    真不明白主子是怎麽想的,這麽個膽大妄為、渾身上下毫無閃光點的家夥,怎配得到主子的高看?


    全然不知自己的舉動盡在監視下的唐芯,成功穿過了前殿。


    在撥開珠簾時,手指一抖,簾子霎時間發出玉落珠盤的叮當聲。


    心跳登時一頓,整個人像是被按下了定格鍵,石化在原地。


    等了半刻,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唐芯這才鬆了口氣,繼續向目標進發。


    悄無聲息取出木箱裏的書卷,塞了個滿懷,隨後,她轉頭瞪了眼紗帳籠罩的八仙架子床。


    睡得這麽死,一定是白天陪美女玩耍,耗費了很多精力。


    活該!


    她做了個鬼臉,扭頭就走。


    這時,一束詭譎的火焰無聲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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