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秋陽高懸枝頭,和煦的涼風輕拂過朗月殿後院,團團錦簇的月季搖晃著腦袋,清香撲鼻,滿園春色。


    一間掛著刻有茅廁二字木牌的木屋,靜靜坐落在院子南角,木門正對的後院廂房,大門微微敞開一條小縫。


    唐芯鬼鬼祟祟地趴在門後邊,緊張盯著正前方的大門。


    “算算時間,應該發作了。”怎麽前殿一點兒動靜也沒有?難道是她的方子出了紕漏?這念頭剛一升起,就被她拍飛。


    別的事她不敢說,但在食譜上,沒人能比她更加精通!除非齊妃沒享用,她精心準備的美食,不然,妥妥會中招!


    ‘呼’


    一陣涼風刮進屋子,一並躍入的還有滿載而歸的修容。


    她黑著臉將手裏的衣物扔到桌上,而後,雙袖一抖,一大摞紙張、草紙稀裏嘩啦掉了下來。


    “幹得漂亮。”唐芯激動地拍了下她的胳膊。


    “唐大人,”修容側身避開了她的觸碰,神色略有些不善,身為皇家隱衛,如今,竟要幹這等偷雞摸狗的事,還要進出茅房……


    想到茅廁裏那股酸爽的氣味兒,一股濃鬱的黑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您究竟想做什麽?”語氣格外森冷,帶著些許咬牙切齒的意味。


    唐芯嘿嘿笑了兩聲:“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剛說完,連接後院的長廊裏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唐芯衝著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凝神摒棄往外張望,修容猶豫了半響,終是沒忍住心裏的好奇,偷偷探了身子過來,挨著她往外瞄。


    “主子,您再忍忍,茅廁就在前邊了。”百禾一邊攙扶著麵色鐵青的齊妃,一邊往院子趕。


    齊妃發出一聲隱忍的嗚咽,雙手死死摁住肚子,與腹中那股不斷翻湧的氣體艱難抗爭著。


    “哈!”唐芯有些樂不可支,“看她這德性,肯定忍得特別辛苦吧。”


    說著,她偏頭去看修容,目光狡黠,輕聲問:“你會不會作畫?咱們幫她畫幅肖像畫怎麽樣?等過年的時候,當作賀禮送給她。”


    鐵定能把她氣暈過去!


    唐芯越想越興起,表情也變得十分猥瑣。


    修容腦門上滑下一排黑線,嘴角抽搐地說:“這樣做,不就暴露了你在場的事實嗎?”


    她想找死是她的事,別想拖自己下水!


    “也對,”唐芯略感失望,“可惜了,這麽美妙的畫麵,隻有咱們倆能見到。”


    聳聳肩,繼續盯緊茅房。


    一聲巨大的聲響,從緊閉的木門裏傳出,緊接著,刺鼻的臭味順著門縫飄蕩開來。


    齊妃神清氣爽的蹲在坑上,左手下意識在旁邊一摸。


    紙呢?


    她愕然睜開眼,如雷達般掃視過兩側,本該放置草紙的地方空蕩蕩的,就連擱在角落木桶裏的竹片,也不見了蹤影!


    該死的奴才!竟忘了添上草紙!


    “百禾——”她厲聲怒喝道。


    門外捂著口鼻,憋氣憋得臉頰發紫的百禾,甕聲應了一下:“奴婢在。”


    “去……”齊妃有些難以啟齒,麵龐扭曲般抽動幾下。


    說,還是不說?


    如果不說,她沒辦法擺脫眼下這個尷尬的處境,可是說了,她的臉這輩子就別想要了!


    百禾左等右等,茅房裏仍是一聲不響。


    “主子?”她奇怪地呼喚道。


    齊妃猛地閉上眼,豁出去了。


    “去給本宮拿些草紙送來。”聲音很小,就連站在門外的百禾,也沒聽得太清楚。


    “您說什麽?”她疑惑地重問了一遍。


    齊妃氣得隻想一巴掌扇死她。


    臉色陣青陣紅,又沉默了幾秒,才咬牙說:“本宮讓你拿草紙來!”


    “噗”,唐芯忍無可忍地噴笑一聲,然後火速捂住嘴巴,憋得各種痛苦。


    修容一臉無語的看著她,原來她先前古怪的舉止,就是為了惡整齊妃?


    唐芯好不容易緩過氣,揉揉笑得發酸的臉頰,搖頭晃腦的感慨道:“真可憐。”


    “屬下不得不提醒您,害齊妃陷入窘境的罪魁禍首,是您。”她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


    “咳,也不能全怪我吧?”唐芯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我隻是想逗逗她,沒想到,偏偏這麽巧,她忽然鬧了肚子,你聽見剛才的聲響了嗎?嘖嘖,那可真叫一個飛流直下三千尺啊。”


    修容的耳邊自然而然回蕩起,齊妃如廁後發出的奇異聲音。


    麵頰一冷,甩甩頭,拒絕再想。


    齊妃足足在茅房裏蹲了快一刻鍾,雙腿又軟又酸,可外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百禾?你死哪兒去了!”她惱羞成怒的吼叫道,“來人啊——”


    尖銳的喊叫聲,在無人的院中經久不息。


    唐芯滿眼同情地凝望著茅廁的木門,而後,朝修容勾了勾手指頭。


    後者心跳一快,她又動了什麽歪心思?


    “娘娘落難,身為奴才得幫她排憂解難對不對?”唐芯露齒一笑,背後似有一條狐狸尾巴正在左右搖擺。


    默然,排憂?她不趁機落井下石就好了!


    唐芯隻當沒看見修容不信任的眼神,湊過去,在她耳邊交代一番。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絕對能把事兒辦得妥妥當當。”


    不,她完全不需要這樣的信賴!


    修容默默腹誹著。


    “唐大人,凡事需適可而止!”她已經報複夠了,有必要玩得這麽狠?


    “作為一個盡心盡責的奴才,看到主子娘娘有難,怎麽能袖手旁觀呢?”語氣要多真誠有多真誠,“快去吧,別讓娘娘等久了。”


    見她主意已決,修容隻好不情不願的答應下來,離去時,她又向茅房看了一眼,眼神充滿了憐憫。


    不一會兒,朗月殿附近的侍衛眼尖的發現了有黑影飛往這方。


    眾人不敢怠慢,當即分作兩隊,一隊前往乾清宮通風報信,一隊朝著朗月殿飛奔而來。


    “哦?朗月殿中出現了刺客?”沈濯日涼涼睨著下方的禁軍伍長,深邃的眼眸裏隱過一絲興味,緩緩直起身,道,“擺駕朗月殿。”


    另一邊。


    早已等得雙眼發黑的齊妃,終於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能救命的腳步聲。


    “主子,”百禾噗通一下跪倒在門口,語帶哽咽的說,“奴婢找遍了整個寢宮,也沒找到一張草紙,就連宣紙、衣物、布帛,也都不翼而飛了!”


    “什麽!”齊妃驚得從坑上彈起,僵硬的雙腿頓時泛起了電流般的強烈酥麻感,“啊!”


    她發出一聲痛苦的悲鳴,雙手扶住牆壁,分外艱難的重新蹲了下去。


    “怎麽會沒有!狗奴才!是不是你故意想害本宮?”她怒聲質問道,雙眼氣得通紅。


    沒有草紙,她要如何離開茅房?


    “奴婢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百禾痛哭流涕,不停喊著冤枉。


    “不知道?朗月殿大大小小的事務,本宮全都交給你來負責,你現在卻告訴本宮……”忽然,小腹又湧上了一股熟悉的翻騰感覺,齊妃實在是憋不住了,力氣一鬆,幾聲噗通噗通的碎響,當即飄了出來。


    百禾孤零零跪在地上,忍受著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摧殘。


    良久後,門內才傳來齊妃的聲音:“去找!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要把東西給本宮找回來!”


    “……是。”她連滾帶爬地站起身,剛想出院子,卻撞見長廊內有一大批帶刀侍衛正往這邊疾行而來。


    臉頓時白了:“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擅闖主子的寢宮!”


    侍衛不約而同停下步伐,拱手解釋:“卑職等方才看見有黑影潛入娘娘的宮殿,為了娘娘的安危,隻能不經傳召來此搜查。”


    “這兒沒有黑影!更沒有刺客!”百禾大聲反駁道,餘光不住往茅廁的方向偷瞄。


    主子的處境,絕不能讓外人知曉!


    “你們馬上撤出去。”


    侍衛對望了一眼,有些躊躇。


    就在這時,茅房中又有幾聲奇異的響動傳來。


    百禾慌得有些大舌頭:“愣在這兒幹嘛?走啊!”


    “姑娘的臉色不太對勁,難道是有意在包庇刺客嗎?”人群後方冷不丁飄來一道響亮的聲音。


    眾人齊齊扭頭向身後張望,可誰也不知究竟是何人所為。


    藏在房間裏的唐芯偷偷在心底給修容點了個讚,做得好!


    百禾手足無措的大吼道:“什麽包庇,你們休要胡說!”


    奈何,她慌張不已的樣子,卻引起了侍衛的疑心。


    懷疑的目光刷刷轉向茅房。


    “裏邊是何人?”帶隊的侍衛沉聲問道,眼神犀利如刀,緊盯著百禾。


    “是……是……”她滿頭大汗地支吾著,好半天也沒能想出個妥善的說詞。


    這讓侍衛們更加感到奇怪,帶隊之人即刻向同僚遞了個眼色。


    兩名侍衛大步上前,一把將百禾推開,另外幾人緩緩抽出腰間的佩刀,朝茅房逼近。


    “出來!”


    齊妃捂住口鼻,不敢吭聲。


    狗奴才!她是幹什麽吃的?還不快把人攔下?


    許是聽到她的心聲,百禾奮力掙紮,想要擺脫侍衛的禁錮。


    “不許靠近那裏。”


    “哼,”侍衛不悅地哼了一聲,看她這樣子,裏頭肯定有鬼!


    刀尖慢悠悠抵上木門。


    “你是自己出來,還是本官請你出來?”


    齊妃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敬酒不吃吃罰酒。”侍衛不耐的說,吩咐同伴守住兩側,隨後,左腳一抬,眼看著就要踹門。


    “哇哦!”唐芯異常激動的驚呼一聲,腦海中已經出現了木門破開的畫麵。


    “不!”聲嘶力竭的高吼,成功讓侍衛的動作頓在原地。


    眾人皺眉側目,盯著麵如死灰的百禾。


    “是主子,裏邊的人是主子!”不能再瞞了,若等到侍衛將門踢開,主子的名聲就全毀了!


    此話一出,滿院死一般的寂靜。


    就連唐芯也愣了一下,回神後,她遺憾的癟了癟嘴。


    還以為能欣賞到齊妃如廁的美豔樣子呢。


    侍衛們一臉瞠目結舌,脖子哢哢轉動著,望向無聲無息的茅房。


    站在木門正前方的侍衛,小心翼翼咽了口唾沫,帶著幾分不確定地喚道:“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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