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賊子,梅娘可謂是刻骨銘心了。


    當年自己聽說丈夫在滄州做官的時候,心中不知道歡喜成什麽樣子。


    可說來也怪,丈夫做了官,按說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他早該帶信回家,送些東西才是。但丈夫去滄州之後就沒有一點消息傳來,失望之餘,梅娘隻能用朝廷官不能帶家屬,又或者那死漢子公務實在太忙,沒空捎信回家來安慰自己。


    待到老家真定遭了水災,實在是活不下去了,眼見著身邊的親戚一個接一個死在災害裏,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隻能一咬牙,帶著女兒去滄州投親。自己餓死不要緊,可囡囡還是個孩子啊!


    等到了滄州,尋到死漢子的消息,知道他住在客棧裏時,梅娘長長地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和女兒的苦難就要過去了。當時做在客棧院子裏等丈夫的時候,梅娘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緊張,幾年沒見到他,也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麽樣子,還會如從前一樣疼自己愛自己嗎?


    可丈夫沒有等到,卻等到了一個陌生的大惡人。


    如果沒有猜錯,這人應該是頂替了丈夫的名字來滄州做官,還有很大的可能自家丈夫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這個時候,梅娘也認識到人心的險惡。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那大惡人怕走漏消息,竟以囡囡脅迫自己,將她們母女軟禁在客棧之中,還派了看守。


    梅娘被關在那裏,日思夜想就是如何報仇。


    後來,她鼓起勇氣上了公堂,但結果卻出乎自己意料。這個大惡人奸狡巨猾,在滄州好象很有勢力的樣子。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如果是他的對手,最後還被人當成了失心瘋。


    到這個時候,梅娘已是徹底死心了,若不是看到囡囡的份上,早就沒有力氣再生在這個世界上。


    再後麵的事情,梅娘不敢想象下去。


    那大惡人好象遇到了什麽大麻煩,無心在料理她和囡囡,在要了自己的身子之後,大惡人竟然將她們母女給放了。


    被人汙了身子,梅娘徹底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也不知道怎麽的就帶著囡囡回到了真定。


    真定依舊是那副破敗的樣子,眼見著就要餓死在老家,這個時候她聽人說自己的父親和大個已經去了大同。為了謀一口飯吃,為了將女兒養大,梅娘咬了咬牙,又來了大同。


    卻不想,父親和兄長竟然又如此狠毒的心腸,為了錢,竟讓自己嫁給千戶汪連。自己好端端的一個良家婦人,烈女不嫁二夫,這輩子是要為富貴守節的,如此肯再給他人做渾家。


    可父親和哥哥卻說他們綁了囡囡,若自己不答應,就要賣給人販子。


    父親和哥哥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對於他們的話,梅娘是一點也不懷疑。為了女兒,她一咬牙同意了。心中也是頹然,自己的身子已經被那大惡人給玷辱了,就算想再給富貴守節,也是沒有可能。如果嫁給那軍官,女兒能夠重獲自由。自己若是帶過去,也能撫養她長大成人,為了女兒,就算什麽樣的苦什麽樣的屈辱,也得受了。


    但等到拜堂那天,卻沒有看到囡囡。去問父親和哥哥,哥哥一臉凶狠地說,你也別找囡囡了,那死丫頭片子已經失蹤了好幾天,鬼知道她去了哪裏,是她沒福,誰也救不了。


    這個時候,梅娘這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


    也就是從那天起,她心中就隻有恨,恨父親和兄長,恨汪連汪千戶,恨自己竟然是個連續跟了三個男人蕩婦。於是,從那天起,她就隨身帶著一把剪子,絕不肯讓那汪千戶近自己的身。


    按說,以她的性子,早就該將那把剪子直接插進自己心窩死了幹淨。可一想到囡囡,卻下不了手。心中還存這一個幻想:“或許有一天,我們能夠母女重逢,梅娘啊梅娘,無論如何屈辱,你都要堅持活下去。”


    此刻,看到蘇木從自己麵前騎馬瀟灑而過。


    梅娘心頭那股仇恨突然湧了起來:是他,是他,若非他當出害了富貴,我又怎麽可能流落到山西,囡囡有怎麽可能與我失散!


    她坐在囚車裏,猛地抬起頭,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柔聲問押送囚車的一個錦衣衛生:“敢問軍爺,剛才過去的那人是誰?”


    霧氣實在太大,她也不敢確定這人究竟是不是那賊子。


    那錦衣衛瞪了梅娘一眼,喝道:“你一個死囚,這也是你配問的。”


    聽到這一聲嗬斥,梅娘性子本柔,膽子也小,驚得低下頭去,道:“看起來眼熟,以前好象認識。”


    話音剛落,旁邊囚車中的歸小二就咯咯笑起來:“喂,那婦人,你還不死心啊,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抓一根救命稻草。剛才那位大人看起來好生威風,你可別亂攀親戚。”


    烏老大早就看那歸小二不順眼,瞪了他一眼,喝道:“人家看到看熟之人,問一句又什麽打緊。”


    話還沒有說完,大約是聲音大了些,身上又中了一棍。


    烏老大痛哼一聲:“怎麽又打我?”


    動手那錦衣衛喝道:“大軍出征,豈容你等喧嘩。再鴰噪,割了你的舌頭。”


    錦衣衛的刑法大家都是知道的,烏老大臉色一白,立即乖乖地閉上了嘴。


    那錦衣衛又看了梅娘一眼,冷笑:“兀那婦人,你叫汪梅氏吧。我勸你少找麻煩,反正你後天也免不了一死,若是老老實實的,到時候給你一個痛快。否則,到時候那一刀下去,你能不能立即死去,誰也不敢保證。”


    威脅了一句,那人又指著歸小二道:“剛才這潑皮說得是,別亂攀親戚,剛才那位先生也不是你攀得起的。實話告訴你,人家是天子駕前第一重臣,翰林院學士,將來可是要做內閣閣老的。閣老知道嗎,就是宰相。”


    這人是胡順的人,蘇木是胡順的女婿,他自然也是非常得意。再加上梅娘看起來生得美貌,禁不住補充了這麽一句。


    “宰相我知道,就是戲文裏的諸葛亮、魏征……哎喲!”歸小二話還沒有說完,身上就中了一棍,疼得麵容都扭曲了。


    那錦衣衛喝道:“爺爺說話,你這個死囚也配插話?”


    梅娘聽到這話,喃喃道:“原來這樣,看來是我認錯人了。”


    沒錯,那大惡人在滄州雖然勢大,卻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巡檢。而剛才過去那人卻是宰相,兩人的地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或許,他們也就是長得有些仿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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