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聽了蘇木的話,心中一鬆,正琢磨著該如何說動文官們集體彈劾劉瑾。


    說句實在話,明朝的文官對宦官可沒客氣過,一見了麵就“閹賊,閹賊”地叫得難聽,若想同他們合作,卻是甚難。


    說句實在話,滿朝官中,他也就同楊一清合得來,可現在楊總製還在山西,卻幫不上他的忙。


    蘇木說家中肯定會有文官上門,到時候可以同他好好談談。


    對此,張永將信將疑。


    心中也是煩惱,如果蘇木說得差了,又該怎麽和文官們接上頭。


    看蘇木的模樣,他明顯是不想介入太深。這一點也可以理解,蘇木如今已經觸怒了皇帝陛下,這個時候自然是要低調的,也不好再去為難他。


    依著蘇木的囑咐,張永也沒有入宮,而是特意去了自己在宮外的家。


    同劉瑾置下一間大院子不同,張永在宮外的家要低調得多。也就是一間兩進的院子,乍看去,也就是普通人家。


    大半夜的剛一到家門,就看到裏麵燈火通明。


    張永心中咯噔一聲:有客,看來,蘇木還真說中了。


    剛進門,照壁後就閃過來一個小太監,低聲道:“幹爹,你老人家可算回來了,家中來了客人。”


    麵色卻是無比的凝重。


    張永:“誰來了?”


    那小太監敏捷而小心地關上大門,關門的一刻還朝外麵看了兩眼,確定沒有人跟蹤之後,才道:“幹爹,那人用鬥篷遮了臉,死活也不放下來。小的識不出他來,也不敢問。”


    張永身邊一個太監就低聲嗬斥:“不認識你放進家來做什麽?”


    小太監麵容一白:“可是……可是,那人看起來好生氣派,隻說,以前經常和幹爹見麵。那人……又直呼幹爹名諱,小人也不敢得罪,就引進書房裏去了。說來也怪,那人進書房之後就將門關上了,說幹爹沒回來之前,不需要人服侍。”


    張永:“好了,退下吧,咱家自去見他。”


    走到書房門口,一條清瘦的人影印在窗戶紙上,裏麵那人正捧著一本書在讀。


    張永心中疑惑,這人以前經常和自己見麵,如果沒猜猜錯,品級應該不小,至少是有資格上早朝的正四品以上的京官。


    那麽,究竟是誰呢?


    張永在門口叫道:“裏麵是哪位大人,半夜來尋張永所為何事。”


    溫和的聲音從書房裏傳來:“張公公進來不就知道了。”


    “李相……”張永嚇了一跳,裏麵那人霍然是當朝首輔李東陽。


    蘇木說過肯定有人會來找自己,張永本還不信。卻不想剛一回家,書房裏就坐著一個人,還是當朝內閣元首。


    他心中一顫,這個蘇木,竟然算中了!


    蘇木說來的人能夠將劉瑾給辦了,沒錯,躺躺首輔。弘治朝斷、侃、謀中的謀親自登門,顯然是為劉瑾而來。


    有他出手,還有什麽事情辦不妥當?


    張永渾身都是力氣,忙推門進去,一作揖:“想不到首輔居然光臨寒舍,直叫張永蓬壁生輝啊!”


    李東陽忙將張永扶起來:“張公公請起請起,無需多禮。張公公定然奇怪,老夫大半夜來你這裏等著,究竟為何?”


    張永:“若是平日,張永卻是奇怪,但現在卻在意料之中。”


    李東陽眉毛一揚,三縷長須無風自動:“何解。”


    “元輔請坐,請張永慢慢道來。”


    兩人分賓主坐好,張永才將剛才在半路上碰到蘇木,蘇木說隻要回家定然有人等著之事說了。


    然後小心地道:“張永先前還是疑惑,卻不想首輔親自來了,真叫人又意外又振奮。”


    李東陽大為驚訝:“蘇木竟然算到老夫要來你這裏?”


    張永說起花來更是小心:“蘇學士還說,必是為劉瑾之事而來,然後叫張永見了來者,什麽話也別說,隻求你聯絡六部九卿十三道禦使,明日早朝是同時彈劾劉瑾。還說,隻有如此,才能徹底斷了陛下對劉瑾的憐憫之心,為國家誅此惡賊!首輔,你覺得蘇木此計可行否?”


    李東陽一楞,坐了半天,才長長一歎:“蘇子喬真不愧是健公調教出來的好弟子,又在陝西兩年,算是曆練出來了。沒錯,老夫老的時候正要同你商議此事。既然蘇木都已經想到了,老夫也不用廢話。”


    張永聽李東陽答應此事,心中歡喜,恭維道:“蘇木是健公的弟子,不也是首輔的弟子?”


    李東陽喃喃道:“這個蘇木,算是將陛下的心思揣摩到了十足,知道天子還在念劉賊舊情,索性說動了太後,如今又要讓外臣們一同發力,果然好計較。張公公放心好,老夫和六部九卿全力配合就是了,務必要為國除奸。不過,你那邊還要有所準備。”


    張永聽李東陽說到正事,提起了精神:“首輔且說。”


    李東陽:“雖說你和楊總製拿了安化王的口供,卻忘記一點,不經過三法司的口供是不算數的,因此,這道口供還不至於給劉瑾定罪。”


    張永:“還請教,我該怎麽做?”


    李東陽:“張公公,你還得連夜抄一次劉瑾的家,拿到鐵證才好。”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張永一眼。


    張永一拍大腿:“話不說不明白,等下咱們家就再抄一次劉瑾的家,總歸要抄出幾具鎧甲兵器什麽的,才好定他個謀反之罪。”


    李東陽隻當沒聽道:“還有,三法司會審劉瑾的時候,卻有一樁難處。”


    張永:“張永不明。”


    李東陽:“劉瑾狂妄,怕是要咆哮公堂,還得找個鎮得住他的人在場。”


    張永苦笑:“劉瑾已經是司禮監掌印了,還有誰能鎮得住他?”


    李東陽淡淡地說:“鎮得住他的人或許找不到,但尋個不怕他的人還是可以找得到的。”


    張永:“首輔的意思咱家明白,不就是找個二楞子退了劉瑾的火氣嗎?按說,過堂的時候罪犯都要吃殺威棍,劉瑾位高權重也沒人敢打他。我倒是想到了一個人……”


    李東陽連這些細枝末節都能想到,不愧是李公謀啊,張永心中除了佩服還是佩服。


    李東陽擺了擺手:“你找誰我也不想聽,就這樣吧。”


    說完話,就大步走了出去。


    等李東陽回了家,廳堂裏早就等了十幾個官員,都是二三品大員。


    見首輔回來,同時起身問:“首輔,如何了”


    李東陽淡淡一笑:“也不需廢,張永已經答應了。實際上,今天根本就不用我親自去一躺的,蘇木已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


    說著,就將剛才從張永那裏聽來的話說了一遍,最後道:“諸君,若不是蘇木這次說動慈聖太後,隻怕我們還真拿劉瑾沒辦法。若能還我大明朝朗朗乾坤,蘇木居功至偉!”


    “沒錯,蘇木當居首功,不愧是首輔的得意弟子啊!”眾人都大為欣慰,紛紛讚不絕口。


    “蘇木才這般年紀,就能想得如此深遠,將來必是我大明朝的柱石。”


    “後繼有人,健公和謝公算是為我大明朝留下一得用人才呐!”


    ……


    這個時候,李東陽那張不健康的白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蘇木雖然和他沒有師生之名,卻有師生之實。有如此佳弟子,想不得意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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