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瞟內宅做什麽?”謝自然為人光明磊落,倒沒想到其他,聽丫鬟這麽說,忍不住好奇地問。


    那丫鬟哼了一聲,低聲憤憤道:“還能怎麽樣,不就是垂涎我家小姐的美色嗎……黃秀才都一把年紀了,還想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哈,原來是這樣。”說起美色,好象年小姐沒有吧。謝自然以前來年教授這裏,也僅僅見過年小姐幾麵,說過的話加一起沒超過三句。


    在他印象中,年小姐又黃又瘦,鼻子上還有不少雀斑,也僅僅是一個普通女子罷了。


    這個黃東究竟是什麽眼睛,竟然看上了年小姐。


    謝自然走南闖北多年,什麽樣的女子沒見過,頓時不以為然。


    不過,轉念一想。黃東都快四十了,家境有頗為貧寒。年教授在鳳翔府有不小的名氣,在官場上也有不少人脈。黃東確實配不上人家的小姐,難怪這丫鬟如此惱怒。


    看到謝自然麵上的笑容,那丫鬟立即惱了,一頓足:“謝相公,你還笑?”


    謝自然忙道:“我不笑,我不笑。”


    說著話,二人就走進年家前麵的那座院子裏。


    就看到一個女子急衝衝端著一口木盆出來,顯然是出來晾衣裳的,不是年小姐又是誰。


    大約是突然看到丫鬟領了謝自然進來,年小姐吃了一驚。忙放在木盆,一福:“見過謝相公。”


    “年小姐好。”謝自然一拱手。


    年小姐麵上一紅,忙轉身進了旁邊那間屋,在進門的一刹那,她突然回頭看了謝自然一眼。


    謝自然正想著她和黃東的事情,覺得有趣,目光也落到年小姐背後,心中正在琢磨:黃東這鳥人人品惡劣,最喜走捷徑。如果真讓他娶了年家小姐做了年先生的女婿,憑這年師在官場上的人脈,倒是能改變目前窘迫的現狀。說句難聽點的話,到時候隻要年教授寫一封推薦信給仇鉞,讓他去軍中做師爺。一年下來,也有好幾十兩銀子入項,卻強似在扶風縣窮困落拓。


    年小姐這突然一回頭,兩人的目光竟碰在一起。


    年小姐大羞,臉上的雀斑都紅了,忙轉頭衝進屋去。


    謝自然心中也是一動,想起黃東竟然打起了年小姐的主意,心中莫名其妙地不舒服起來。


    “難道我竟然對年小姐動了心,嗬嗬,不可能的。謝某好男兒誌在四方,怎麽肯這麽早成家。再說,年小姐實在……的人才實在不怎麽樣啊……雖說娶妻娶賢,可老婆實在太醜,也不住自己不是。”


    心中想著,就進了堂屋,年老先生已經坐在那裏等著。


    師生二人說了幾句話,年教授就問:“君服,這次去寧夏前線可見著仇鉞將軍了?”


    謝自然忙道:“回教授的話,見著了。”


    年教授點了點頭:“說起來,老夫當年與仇鉞將軍也算是舊識。你是我最看重的學生,這次,必然入得了他的法眼。老夫聽人說,這次陝西鄉試的大主考蘇木蘇子喬大人正在陝北寧夏一帶巡按學政,可見著了人?”


    謝自然:“回先生的話,見著了。說起來,也是學生的造化,仇將軍卻令學生護送蘇學生南下。半月旅程,學生和蘇學士朝夕相處,所獲良多。”


    年教授大喜,撫摩著胡須歡喜地說道:“蘇學士乃是前一期殿試狀元公,學問功夫自然是天下第一。你能夠得他耳提麵命,卻是天大的運氣,這次鄉試,大可去得。”


    他心中極為滿意,也甚是得意。暗想:還是老夫人麵大,仇鉞知道我的學生要參加今年的鄉試,故意安排謝自然護送蘇木南下。看來,這次鄉試,謝自然中個舉人應該不難。


    鄉試乃是國家綸才大典,考生要想在考場中使出手段,那可是殺頭的重罪。


    可如果能夠提前在大主考那裏探些口風,卻也是在朝廷容許的範圍之類。


    就年教授所知,沒一期鄉試。一旦朝廷派遣的大主考來西安,地方官員和鄉紳都會殷勤接待,想的就是考官一時不慎,說漏了嘴,把題目瀉了出來。


    謝自然為人精明,又和蘇木相處了半個多月,又怎麽可能不得手。


    年教授對於謝自然還是很有信心的,自己的學生如果能夠中個舉人,他這個做老師的也是麵上有光。


    年教授笑畢,又問:“君服,你什麽時候去西安?”


    謝自然:“回教授的話,學生剛回扶風,家裏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置,總歸要耽擱十天半月,大約是中旬應該可以啟程。”


    卻不想這話讓年教授非常不快,哼了一聲,正色道:“什麽事務,你家就你一人,上無高堂需要奉養,下無妻子兒子,赤條條了無牽掛。不就是想著你商號裏的生意而已,一個讀書人,不讀聖賢文章,滿口都是銅臭,成何體統?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就算在有錢,右如何,難不成你好好的讀書種子還去做下賤的商賈?”


    年教授越說越激動,聲音逐漸地高起來,最後,狠狠地一排茶幾。


    痛心疾首道:“是,老夫知道你以前吃過許多苦,若不是經商,也沒辦法讀書上進。可你現在也算是良田百畝,沒事就在街上亂撒錢,闊得緊。一個讀書人,當內斂含蓄,溫潤謙虛,看你如今這模樣,還像個士子嗎?”


    “你現在衣食無憂,卻不可圖一時痛快,還是讀書做官要緊。生意,倒是可想停下來。”


    年教授這發了這一通脾氣,自然是驚動了年小姐和丫鬟,謝自然是走老了江湖的,五感最為敏銳,就發現有兩個女子的腦袋在窗外晃動,不用猜,就知道是誰。


    謝自然心中有是一動:難道年小姐真得對我謝自然有意?


    罪過罪過,那可是恩師的女兒,謝自然可不能做非分之想。


    他忙搖了搖腦袋,將這個念頭拋之腦後。


    老夫子話中的意思,謝自然如何聽不出來。不外是,你現在有錢讀書了,也不用再做生意。一心考試就是,科舉才是正途,再這麽行商下去,就連他這個老師也是麵上無光。


    可謝自然卻是不以為然,經商有什麽不好,人誰會嫌自己錢多。別說自己現在不是官,就算將來做了官,官場之上,也需要用錢。沒錢,一樣行不通。


    現在做官,如果沒有權勢關係,要想升遷,就得拿錢去打點。


    讀書要錢,做官也要錢。


    大明朝開國一百多年,上品無寒門的跡象越發地明顯起來。


    當然,這話謝自然自然不會同老夫子說的,這個道理一時半刻也說不清楚。


    就打岔,問:“教授,往屆秋闈不是在八月嗎,怎麽今年卻安排在九月初?”


    聽到謝自然問,年教授這才停住教訓,回答說:“沒錯,按照我朝科舉製度,鄉試在每省的省城舉行,每三年舉行一次,考期在子、午、卯、酉年的秋八月,又稱秋闈,為正科。遇新君登極、壽誕、慶典,加科為恩科。屆時,朝廷選派主考官,試《四書》、《五經》、策問、八股時文等,各朝所試科目有所不同。考中者稱為舉人,考三場,每場三日。”


    “不過,這考試時間定在八月卻隻針對關內各省。像陝西、遼東這樣的地方,因為有邊患,加之地域廣大。像陝西,一個天水的考生六月間從當地出發來省城,路上就要走上一月,還有什麽時間溫習功課。所以,如果主考官覺得有必要,可以實現奏上朝廷,延後半月。所以,今天陝西鄉試定在九月初一,也不奇怪。”


    “哦,原來如此,學生受教了。”謝自然恍然大悟。


    “君服,你讀書四年就能拿到秀才功名,雖然說你早年也讀過多年私塾,可上科場也就這幾年的事情。老夫教授了這麽多年學生,也就你一人可堪造就。對於你在今年鄉試中拿到舉人功名,老夫還是很有信心的。不過,凡事無絕對,還是早些去西安,溫習功課要緊。你這人生性跳脫,是可不安分的人,老朽就怕你靜不下心來讀書,誤了前程。你今天給老夫一個準信,什麽時候能夠去西安?”


    說了半天話,又繞回來了。


    謝自然心中無奈,他本打算等到考試前才去西安的。商號裏那麽多事務,沒個十天半月工夫處理不完。


    隻得鬱悶地回答:“回先生的話,學生準備十日後就去西安。”


    “那就好,那就好。”年教授鬆了一口氣,麵上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外麵響起年家丫鬟的叫聲:“喂,你什麽人,怎麽亂闖,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然後,又是一人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聽起來年紀不小:“小姐,小姐,姑奶奶,你跑這裏來做什麽,快回家去。”


    這人的聲音卻甚是耳熟,謝自然突然記起,說話沙啞這人正是一個半月前自己剛請回家裏照顧囡囡的一個遠房親戚,也姓謝,平日裏家裏人都叫她謝婆子。


    謝自然一驚,她怎麽來這裏了,難不成囡囡也來了。


    果然,囡囡那清脆的聲音傳來:“謝秀才,謝秀才你在裏麵嗎?聽說你已經回來了,可打聽到我爹娘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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