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一想起正德皇帝病情,蘇木就覺得頭大如鬥,隻恨不得和朱厚照好好談談,提醒這個老朋友注意身體,平日間也要保持平穩的心態,不可再大喜大悲。


    可和他相處這兩年,沒有人比蘇木更清楚這個皇帝的性子了,有的時候,在他看來,這家夥就是個二貨。


    而且,在封建時代,皇帝代表這一個國家的法統。皇帝身體狀況,也是國家最高機密。


    想當初,弘治皇帝病重的時候,皇宮裏甚至封閉了所有消息,隔絕了內外,為的就是怕有心人利用這一點在外麵興風作浪,鬧出不可收拾的變數。


    如果貿然同正德皇帝說:“陛下,你又很嚴重的疾病,還不能治愈。也許還有十多年可活,也許明天就會駕崩。所以,從現在開始,還請萬歲你老實呆在皇宮裏麵,什麽事情也不要管,做個擺設吧!”


    正德皇帝或許會哈哈一笑,甚至給了蘇木幾拳。可落到別人眼睛裏,蘇木這話就是惡毒的詛咒,後果是非常嚴重的。


    所以,他才不會去幹這種傻事呢!


    那麽,跟太醫院的太醫們聊聊?


    不不不,蘇木隻一瞬間就搖了頭。


    作為皇家禦醫,可以說正德皇帝是吃他們的藥長大的。太醫院的藥方雖然不靠譜,那隻是說明太醫們懂得如何做官,懂得如何將所有的麻煩扼殺在搖籃裏。在給皇帝和皇族看病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並不是怎麽將病治好,而是如何不將責任落實到自己頭上。


    這情形,有些像後世醫院處理醫患糾紛,至少,在法理上要叫人挑不出半點漏洞。


    其實,太醫們的醫術還是很高明的,否則也不可能被朝廷選為醫官。蘇木就不相信他們看不出正德皇帝身上的心腦血管隱患和不育症,隻是因為政治上的原因,不敢說而已。


    一旦走露消息,搞不好要引起一場極大的**。


    皇帝身上的病無藥可治,等到年紀一大,隨時都有可能駕崩。這還就罷了,問題的關鍵是,正德皇帝還沒有生育能力。


    到時候,皇位空懸,這天底下,隻要你姓朱,都有可能摘取到那頂耀眼的皇冠。


    從靖難開始,明朝宗室為了皇位就鬧出過許多風波。先有成祖和建文帝的兵戎相見,接著就是仁宗皇帝平定朱高洵叛亂;在後麵,又有英宗和代宗的皇位更替。到正德年間,更是發生的寰壕之亂。


    老朱家本是草根出生,信奉的是“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這個道理。


    明朝宗室,從來就不缺少野心家。


    如今,因為弘治十六年春節時那一起叛亂,寧王因為涉足其中,受到了嚴密的監視。如果不出意外,真實曆史上的寰壕之亂也不可能再發生,也沒有產生的土壤。


    當然,大賢王陽明也不可能因為平定寧王之亂,而名動天下。


    蘇木這個穿越到明朝的蝴蝶,已經讓這片時空產生了極大的改變。


    正因為正德皇帝身體狀況如此要緊,蘇木自然不會去太醫院和太醫們探討皇帝的龍體。


    他想了想,看來,也隻能悄悄觀察,看以後能不能從民間找幾個名醫,看能不能幫著調養調養正德的身體。


    再說,時間緊迫,馬上就要出京,也由不得蘇木多想。


    家中的行裝已經準備完畢,朝廷的行文也下來了,包括隨從和依仗都已經派遣到位。


    第二日,心中雖然不舍,蘇木還是正常啟程去陝西巡按地方學政,並主持明年的鄉試。


    兩個夫人和小蝶自然要來送行,新婚也不過四五個月,這次卻要分別將近一年。胡瑩平日裏雖說大大咧咧,而吳夫人也對蘇木出京持鼓勵的態度,可等到了碼頭,二女的眼圈卻都紅了。


    至於小蝶,更是淚水長流,不住地叮囑隨行的趙葫蘆,要照顧要老爺,馬上就是冬天,卻不能叫老爺受了涼。還有,西安一地的水土堅硬,老爺對於衣食也講究,在吃穿上,不能太節省雲雲,就是一通嘮叨。


    蘇木心中也是難受,拉著三女的手,安慰了她們半天,還沒等將她們的情緒平穩下去,就聽到那邊好生喧鬧。一群官員走了過來,定睛看去,正是翰林院的同僚和殿試時的同年過來送行。


    同三女悲戚擔憂的神情不同,他們卻滿麵的豔羨。


    蘇木以區區二十弱冠年紀就能巡按一省的學政,又主持當地鄉試,做了大宗師,在國朝一百多年的曆史中,卻是獨一份。相比之下,本屆殿試榜眼康海雖然也主持江西鄉試,可人家已經是二十八就歲的年紀,和蘇木比不了。


    從這一點看來,蘇木這一樁榮耀簡直就叫人嫉妒了。


    和各位同窗同事各自飲了一杯酒,互道一聲珍重,蘇木同眾人揮手作別,上了官船。


    “呼”一聲,大帆在日頭下升起,驚起了一群翔集在碼頭上的飛鳥。


    此刻正是深秋季節,天氣還有些熱,曬了許久的水麵有熱氣蕩漾開來。在飛鳥的叫聲中,大船猛地一聳,順勢而出,在大運河上劃出深深的水道。


    有白色泡沫泛起,漂浮在上麵的白菜葉子、**的雜物散發出古怪的味道。


    碼頭上的三個女人同時哭起來,“老爺,老爺!”


    紛紛朝前跑來,卻被丫鬟們死死抱住。


    一想到這一分別就是將近一年,蘇木鼻子突然一酸,差點掉下眼淚來。


    不想讓手下人看到自己的失態,他抹了一把臉,正要進艙,這個時候,突然間,有一條精美的大船靠了過來。


    大運河在北京的碼頭本就是這個世界上最繁忙的內陸港,整個京城的吃穿用度七成都需要通過這條黃金水道輸入。因此,每日間在這裏進進出出的船隻沒有五百也有三百,顯得十分擁擠。


    為了位置秩序,順天府甚至還派了專門的衙役,乘著小船在河麵上維持秩序,很有些後世水警的味道。


    即便如此,遇到碼頭貨物吞吐高峰期的時候,還是非常混亂。


    此刻,河麵上隻剩一條狹窄的水道,這條大船一靠過來,險些就撞到蘇木的官船上麵。


    好在船家操舟技術不錯,船頭猛地一拐,堪堪避開。


    不過,因為動靜實在太大,慣性甩得船上眾人身體同時一傾。


    蘇木也是猛地抓住船舷,才不至於跌倒在甲板上。


    船上的兵丁如何肯服,忍不住大聲怒罵起來:“哪裏來的冒失鬼,竟敢衝撞官船,惹惱了大爺,仔細捉你們見官?”


    趙葫蘆也驚得滿頭是汗,心中怒極,連聲大喝:“去兩個人,把他們都給捉了!”


    正在這個時候,對麵那艘精美的大船在靠蘇木這邊的船舷後出現了一張趣青色的臉。一個衣著華美的書生站在後麵,冷冷地看過來。


    這人卻正是已經有半年沒見過的,太康公主的駙馬顧潤顧一雨。


    這人蘇木自然是久違了的,自從會試之前見過他一麵,迄今已經有半年時間了,也不知道這廝過得如何。


    不過,以上次一餅對他動則又打又罵的舉動看來,駙馬爺在府中的日子相必是非常艱難的。


    蘇木心中一凜,他也沒想到能夠在這裏碰到駙馬府的船,看他們的情形,好象是衝著自己來的。


    也不知道純粹是顧駙馬來找自己麻煩,還是其他原因。


    不過,轉念一想,顧潤也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駙馬爺。而自己如今是新科狀元公,翰林院編纂,天子近臣,朝廷重點培養的儲相。和顧駙馬比起來,直如螢火與浩月之別。顧潤又有什麽勢力和自己pk?


    那麽,最大的可能是太康公主要同我見麵。


    她究竟是有事情要來找我蘇木呢?


    蘇木有些想不明白,如果純是因為商業上的事情,發展銀行已經走上正軌。行中所發行的鹽票已經成為一種和白銀等值的錢票,就算什麽也不做,光錢息也夠正德皇帝、太康公主和他蘇木賺得盆滿缽滿。


    而且,自從進了翰林院之後,蘇木已經逐漸淡出了發展銀行的具體事務,安心做一個普通股東。


    如果不是這事,那麽,會是什麽呢?


    蘇木朝顧潤一拱手,微笑這大聲道:“原來是一雨兄,上次在酒樓一別,已有半年,蘇木心中甚是想念。至此離京之際,一雨兄居然趕來送行,蘇木倒是大覺意外啊!”


    上次在酒樓時,顧潤當著眾人的麵被一餅痛打了一頓,丟盡了麵子。此刻聽蘇木舊事重提,麵色難看起來。


    又抬頭看了一眼身著大紅正七品官服的蘇木。


    隻見著蘇木長身玉立於船頭,在鼓蕩的河風中,大袖飄飄,再家上麵上自信的笑容,竟有一種說不出的瀟灑從容。


    這個時候的蘇木,真真是名動天下,前途當不可限量,再不是當初在滄州時那個普通的巡檢可以與之相比的。


    心中頓時有一種強烈的嫉妒湧起,顧潤忍不住冷笑著大聲道:“蘇木,真沒想到你竟然得了本期殿試的狀元,一登龍門,頓時身價百倍啊!隻不過,,小生還有一事不明白,我應該喚你梅巡檢還是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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