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馬車就在紫禁城前停了下來。


    然後,蘇木在林太監帶領下走了好半天路,總算到了禁中。又查驗了身份和腰牌,就到了坤寧宮張太後的居所,被帶到一間精舍之中。


    精舍頗寬,地上鋪著明晃晃的金磚,裏麵也沒什麽陳設,隻正麵拜放著一麵巨大的屏風。


    光線也顯得暗,掌了燈,透過屏風上的紗幔,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後麵坐著一具窈窕的身影。


    不用問,這自然是當今垂簾聽政的慈聖張太後了。


    除了張太後,屋中再無他人。


    上次來這裏給蘇木留下的影響實在太深刻,自從離開京城之後,蘇木還經常夢見當出在宮中所看到的血淋淋的一幕。


    張太後的身影自然是這處噩夢的主角,對於她的體貌特征,蘇木是須臾也忘記不了。今天看到這條身影,自然知道是誰。


    果然,林森上前稟告:“秉太後,奴婢已經將蘇木帶來了。”


    悅耳清脆的聲音傳來:“林森,你退下吧,哀家有話同蘇木說。”


    “是,奴婢告退。”


    等到林公公退下,隨手關了大門,蘇木才上前一施禮:“臣蘇木叩見慈聖太後……九千歲。”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張太後,叫她萬歲吧顯然不妥,叫她千歲吧,好象也不太合適。如此一來,豈不是將張太後等同與太康公主一級。要知道,她可是當今天下最有權勢之人,至少在正德皇帝親政之前如此。


    按說,蘇木應該磕頭拜見的,可作為一個現代人,叫他跪人卻有些不願意。


    於是,他就隨口將將來魏公公的稱謂安到了張太後頭上。


    屏風後的張太後聽到這新鮮的稱呼,顯然是一塄,然後輕笑一聲:“蘇卿倒是會說話,平身吧!”


    倒沒有追究蘇木的不跪之罪。


    蘇木順勢直起了身體,屋中的氣氛緩和了許多。


    “蘇木,知道哀家這次召你進宮所為何事嗎?”


    蘇木凝神小心地回答道:“臣這次不辱使命,將太康殿下請回宮來。隻可惜卻花費了大半年光景,深負太後厚望,臣有罪。”


    “也不算,太康雖然胡鬧。不過,你卻能竭力維持皇家體麵不失,也算是功過相抵,哀家就不罰你了。”


    蘇木心中一鬆:“多謝太後娘娘,臣不勝感激。”


    屏風後麵的那條身影紋絲不動,坐得筆直:“你的密折和太康的信哀家也看過來,你們弄得那個什麽銀行有點意思。蘇木,哀家且問你,若是以長蘆鹽場的官鹽做保,每年是不是能夠得那麽多利?”


    “自然。”蘇木幹了這事,心中很是得意。


    “真能每年得幾百萬兩的利?”


    蘇木肯定地點了點頭:“太後,臣已經計算過了,每年三五百萬兩還是可以保證的。而且,若是實物的鹽或者其他物品,或許還會受氣候影響,這東西不會。”


    屏風後的張太後沉吟片刻:“蘇木這弄的這個鹽票不就是寶鈔嗎?”


    蘇木忙道:“也不是,寶鈔隻發不收,又沒有實物做為擔保,信用很差,發行到後來,不斷貶值,到最後隻能變成一張廢紙。臣這個鹽票可以自由兌換官鹽和白銀,信用有保證。而且,將來若是國家或者皇室有急用,可以多印些,大不了提前支出未來的收益而已。也就是自己跟自己借貸,如果操作得當,倒不怕引起麻煩。”


    屏風後麵的張太後點點頭:“確實是,咱們天家最近幾年也實在是太窮了,若不是你弄出這麽個新鮮玩意兒來,皇帝大婚、太康出嫁所需要的銀子還不知道該從何籌措。就算你這鹽票是杯毒酒,哀家也要飲了。”


    蘇木聽張太後這麽說,背心禁不住出了一層毛毛汗:“太後言重了,臣是這麽想的,鹽票將來要不斷地削弱官方色彩,在信用建立起來之後,也不需要同官鹽掛鉤。到最後,變成一個純粹的民間商號。當然,這個商號的大老板自是天子和太康殿下。”


    張太後:“不用官鹽做擔保,民間會認鹽票嗎,又靠什麽信用,難不成你要打著天子的名號?”


    蘇木搖頭:“在票號徹底流通之後,發展銀行肯定已經籌集到海量的白銀儲備,有這些白銀做擔保,就足夠維護其信用了。太後所的毒酒之說,主要是怕濫印濫發。比如兩宋的交子和國朝初年的寶鈔都是如此,可交子和寶鈔都是有國家印製。一旦國家有事,戶部和大臣們不想著開源節流,第一時間就想著印票。畢竟,印一張票子比起開源節流也來得容易得多,還沒有什麽麻煩。如此一來,幣製不徹底糜爛才怪。發展銀行如今說穿了已經是皇家的產業,自家的土地自然要精耕細作,竭力養護,怎麽可能幹濫發鈔票,摔掉自己的飯碗,砸自己招牌,殺雞取卵的事情?”


    屏風後麵的張太後聽蘇木說得有趣,撲哧一聲輕笑起來:“蘇木,你所說的話哀家雖然不完全懂,卻隱約覺得有些道理。確實啊,自家的產業自然要小心維護的。依哀家看來,先帝所說的大臣有四種:公、忠、廉、能。你蘇木公不公不好說,加上又有人說你愛錢,廉潔肯定是談不上的。但對陛下和我皇家卻是忠心耿耿,又有許多高明的生財手段,能字也占得上。有這兩個長處,就夠了。”


    她這一笑,屏風後的蠟燭一個閃爍,紗縵上那條身影也跟著搖曳多姿起來。


    蘇木有些羞愧,但心中卻暗暗高興:“古往今來,統治者用人最看重一個忠字,如果你還是個能臣,肯定是要簡在帝心的。”


    他忙道:“臣惶恐。”


    張太後又滿意地笑了笑:“你這次能夠為陛下和哀家籌集這麽多銀子,居功至偉,你說,哀家該怎麽賞你。”


    蘇木:“臣不敢。”


    張太後依舊端正地坐在屏風後麵,說了這半天話,她就沒動過一絲:“蘇木,你是舉人出身。你們讀書人不是常說學而優則仕嗎?給你個官職曆練曆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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