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這個折子使的正是釜底抽薪之計,這太康公主憑著抄襲《紅樓夢》中的詩詞,在滄州混成了一個遠近聞名的大才女,收獲了一批無知青年士子崇拜的目光。


    看得出來,太康這個女文青很享受這種被人前呼後擁,被人當成偶像的生活。至於說是要尋找自己心目的寶哥哥雲雲,也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


    蘇木剛才一瞬間也想得明白了,就算等她找到心目的戀人,人家為未必肯回京城去。今天她看《紅樓夢》要學林妹妹,保不準她明天看了牛郎織女,如果那樣,問題就嚴重了。


    這種被動等待的日子非常難受,蘇木痛定思痛,這才發現自己在這事的處理上有很大問題。


    與其如此,還不如主動出擊。


    你太康肚子裏也沒什麽墨水,如果拋開《紅樓夢》這書,就算是作首打油詩也要抓半天頭皮。


    幹脆就讓張太康將《紅樓夢》刊載發行於世好了,反正蘇木所寫的稿子在大內早就有了雕版,隻需直接動手印就是了。


    以內書房的效率,一個月下來,幾萬冊總是有的。


    如果張太後點頭,上有所好,下必效焉,隻需一個月,這本“孝宗皇帝最喜歡的書”、“慈聖太後案頭寶典”立即就會風行一時,你不讀上兩頁,就不算是大明的臣子,就不算是讀書人。


    隻要這書傳到滄州來,太康公主,不,一真仙子立即就會走下神壇,變成為人所不齒的文抄夫。


    “到時候,看你還怎麽在滄州立足。”蘇木陰沉著臉咬牙:“你不想讓我蘇木舒服,大家都別想好!”


    他也是被眼前情形逼得精神快崩潰了,如果不是因為梅娘的突然出現,自己麵臨著身份暴露的危險,原本可以慢慢跟一真磨的。


    現在,實在是等不起了。


    隻要能夠將太康公主逼回京城,自己立即就能恢複身份。


    到時候,再同梅娘解釋清楚,一切都過去了。否則,讓一個誤會自己是殺夫仇人的女人呆在身邊,蘇木總覺得脖子冷颼颼的。


    ……


    寫完奏折,蘇木想了想,就將一月改成兩個月。


    如此,也多一份保險。


    看蘇木奮疾書,梅娘雖然不識字,卻覺得他的字寫得如此隻好。


    加上蘇木又一身筆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貴氣和儒雅之氣,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陣敬畏,心中就莫名其妙地想:這個大惡人看起來好氣派,又為什麽去害我家漢子?


    如果梅娘讀過書,肯定會歎息一聲:“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其實以前的梅富貴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子弟,老實憨厚,同眼前這個風流倜儻的大惡人想相比,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在心中中,她突然有些動搖起來:或許我家漢子的死真的另有蹊蹺……或許不是他親自動手的。


    寫好了信,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傳回北京去。


    然後就是等消息了。


    家裏突然多了梅娘這個不安定因素,蘇木心情惡劣,也懶得去巡檢司,整日都呆在院子裏看書溫習功課。


    看得累了,就教囡囡寫上幾個字。


    對於囡囡,蘇木一是覺得這小姑娘實在可愛。再就是對她非常同情,這麽小的年紀就死了父親,將來這日子又該怎麽過下去。又想起前世的自己,父母去世之後,不也嚐盡了人間的甘苦。


    哎,相聚是緣分。將來我若回到京城,將事情同梅娘解釋清楚之後,就給她們母女一筆銀子,派人送她們回真定,想來,有了我蘇木在經濟上的扶持,日子也能過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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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日子對梅娘來說,就如同一場不真實的夢境。


    “夫人,這緞子你看可好,上好的嘉定綢。”布店的老板帶著夥計恭敬地站在書房裏,手下的夥計將一匹匹綢緞在梅娘麵前展開了。


    那些緞子各不相同,有紅有藍有白有綠,上麵也繡著不同的花式。有蝴蝶,有蜜蜂,有花朵。


    輕輕一抖,那些蜂兒蝶兒就好象是要活過來,在空中展翅翩翩。


    梅娘木訥地坐在那裏,隻感覺自己的眼睛就好象要被晃得花了。她苦了一輩子,平日間如何見過這麽多絲綢,聽著布店老板的解釋,隻感覺腦袋裏亂成一團,什麽紗、綢、緞、絹,什麽人字織,經緯織……更是聞所未聞。


    最最讓她吃驚的這些絲綢每一匹價值一兩銀子,卻夠普通人家吃上半年了。


    偏偏那大惡人頭也不抬,甚至還有些不耐煩地喝道:“太鬧,你們有完沒完,沒看到囡囡正在寫字嗎?都放到房中,到時候自把銀子給你們就是了。”


    “是是是。”布店的老板拱著手諂媚地退了下去。


    布店的老板剛走,送瓷器的人又來了。


    那些瓷器比鄉下的粗陶可精細多了,薄如紙、明如玉,用手指一敲,聲音清脆悅耳。


    再看看囡囡,頭上插著珍珠釵子,脖子上掛著一把純金鎖。


    梅娘吃驚地發現,進這座院子不過半月,這個大惡人卻已經在她們娘倆身上花去了上百兩銀子。


    他為什麽這麽做呢?


    梅娘徹底混亂了。


    心中覺得,這個大惡人一定在謀劃一起大yin謀,否則也不能下這麽大本錢。


    難道……他想要我梅娘……一想到這裏,梅娘心中一驚。,


    可又不對,自從那夜之後,大惡人就搬去書房住了,平日間也和自己保持著刻意的距離,有的時候甚至還非常客氣。


    表麵上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君子。


    難道是他良心發現了。


    “不對,難不不成,這個大惡人是想用手段叫自己死心塌地跟隨了他……也好替他隱瞞,也好將這個官兒天長地久地當下去。可笑,當我梅娘什麽人?”梅娘心中冷笑:“殺夫之仇,如何能忘!”


    她眼淚又沁了出來,這些天她的眼睛總是紅紅的,感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幹了。


    趁一個同蘇木單獨相處的機會,梅娘咬牙道:“你也不需做這些,不管你是補償也好,還是想得到我也好,梅娘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補償,還得到你?”那大惡人一呆,突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搖頭:“你想差了。”


    梅娘咬牙問:“你究竟是誰我知道問了你也不會說實話的,將來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說個明白,梅娘就算是死也要做個明白鬼。”


    蘇木:“好,也許再等上一個月你一切都清楚了。”


    “好,我記住你的話了!”


    ……


    很快就到了五月底,盛夏來臨,正麥收季節,那大惡人整日早出晚歸,好象很忙的樣子。


    最近,索性兩日沒有回來。


    梅娘忍不住問趙葫蘆他在忙什麽?


    趙葫蘆口快,說梅老爺的巡檢司這陣子正忙著運糧,公務繁忙。


    看著藍得看不到一絲雲彩的天空,梅娘鬼使神差地說了一聲:“這麽熱的天,出門在外,別熱壞了才好……”


    話剛說完,梅娘突然呆住了。她和蘇木在一個院子相處了半月,已經習慣了他每天都在的情形,這兩日不見,卻有種莫名其妙的牽掛,就好象少了些什麽。


    可他是富貴的仇人啊!


    梅娘又羞又氣,眼淚就迸了出來,隻恨不得一頭撞到牆上去,死了幹淨。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間,外麵傳來一陣喧嘩聲,好象很多人的樣子。


    接著,就是一群兵丁闖了進來,都是衙門裏的衙役,手中都提著鐵鏈、鐵尺等兵器,一臉的凶神惡煞。


    趙葫蘆本是州衙的衙役,定睛看去,這些人都是認識的,就虎著臉迎上去,怒喝道:“黃大哥、木大哥、牛大哥,你們無故闖進巡檢的院子來,意欲何為?我家老爺可不在!”


    見是趙葫蘆,眾人平日間同他也熟,都笑了笑,正要說話。


    突然間,從人群中走出一個一臉傷疤的矮壯漢子,


    這人一身便服,卻是多日不見的馬全。


    他搖晃著鏈子喝道:“趙葫蘆你滾開,我也知道梅富貴不在,今日來這裏是專為來拿梅娘的。”


    “啊,我家老爺呢?”趙葫蘆大驚,猛地跳起來,叫道:“你來拿我家夫人,好大膽子!馬全,你不是鹽司的人嗎,我滄州衙門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你了?”


    “老子管你鹽司還是滄州衙門,眼睛裏隻認得楊州同楊老爺,今日這事也是他老人家下的令。”馬全冷笑:“好叫你知道,梅富貴事發了,已經被楊大老爺給拿下了。誰是梅宮氏?”


    梅娘看到這麽多公認,早嚇得軟成一團,聽到馬全問,這才顫著聲音:“我就是。”


    馬全:“跟我走!”


    趙葫蘆張開雙手攔住馬全:“幹什麽!”


    馬全懶得廢話,一鏈子抽到趙葫蘆臉上,把血都抽出來了。


    趙葫蘆也不去抹臉,依舊大叫著:“梅老爺將夫人交給趙葫蘆,不進著老爺,誰也不能帶夫人走。否則,先問問我手中的刀子答應不答應!”


    說完話,他鏗鏘一聲抽出腰刀。


    馬全不屑地冷笑一聲:“好大膽子,州衙辦案,竟敢反抗,拿下了。”


    就要喝令手下動手。


    他目光中凶光湧動,顯然是動了真怒。


    就在這個時候,囡囡從書房裏跑了出來,撲到趙葫蘆身上,哭叫道:“不許打我趙叔叔,不許打我趙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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