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自然不會告訴他張永是大內司禮監秉筆太監,禦馬監管事牌子,告訴他自己和當今正德皇帝是穿一條開襠褲的朋友。


    這事如果告訴他,以吳老二的潑皮性格,也不知道會擺出什麽攤子來,搞不好真要欺男霸女了。


    蘇木故意苦笑道:“怕,東廠誰不怕,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舉人,人家說要抓我,我能有什麽法子?至於張永,也是宮裏的太監,和我卻沒有什麽關係。”


    “你日哄誰呢?”吳老二跳了起來:“老實說,我一看到這姓張的太監就心中發毛。方才他對你又如此恭敬,姐夫,你定然是個奢遮人物,就老實交代了吧!”


    “交代什麽,又有什麽好交代的。”蘇木隨口道:“沒錯,張永張太監是給我麵子,可說穿了,卻是給你爹的麵子。”


    “我爹,他就是一個腐儒,誰認識他呀?”吳老二撇了撇嘴:“蘇木,你這話越說越沒邊了。”


    蘇木正色道:“別小看你父親,他可是正經的舉人老爺,在京城這麽多年,也算是小有名字。以前張永之所以同我結交,當然也是看到我蘇木也有舉人功名。不過,更多是看好你父親的前程。我不是想娶你姐嗎,你想啊,一門雙舉人,可了不得。”


    “是有些牛逼。”吳老二想了想:“不對,不對,我爹那舉人屁用不管,人家怎麽可能拿他當回事。”


    蘇木:“你就說錯了,真別小看你父親。對了,我就問你一件事情,你的理想究竟是什麽?”


    吳老二:“我混混一個,能有什麽理想?”


    蘇木嚴肅起來:“你照實回話。”


    吳老二:“別這麽嚴肅嘛,真要說理想,我也沒什麽誌向,手頭有點錢,有飯吃,高高興興地過一輩子就好了。”


    “混吃等死大約就是你這樣的。”蘇木笑了。


    “對對對,混吃等死,倒說得貼切。”吳老二連連點頭。


    蘇木收起笑容,突然問:“想不想當衙內?”


    “廢話,誰他娘不想,可我家老爺子那鬼樣子,這輩子恐怕是中不了進士做不了官的,想了也是白搭。”


    蘇木哈哈大笑起來:“隻要你想就好。”


    “什麽意思?”


    蘇木:“知道剛才張永和那應太監為什麽會給你我麵子嘛,那是因為老舉人馬上就要當官了,正七品的揚州推官。你想啊,如此要緊的職位,又是命官,竟然給了一個舉人。可見,朝廷對你父親是非常看重的。他在任上曆練個幾年,說不清會是什麽光景。這前程,就算是正經的進士也比不上。我是老先生的未來女婿,你是他兒子,別人還不來討好?”


    “你沒發燒吧,說什麽胡話?”


    蘇木:“不信你就回家看看,告身都下來了。就算去了,大不了被你爹罵上一頓,對你也沒什麽損失。如果是真的,你可就威風了。”他繼續誘惑著吳老二。


    “啊,不可能,我得去看看!”吳老二雖然不信,可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也顧不得吃飯,呼嘯一聲,就衝出了小飯館。


    蘇木將一串錢放在桌子上,背著手,不緊不慢得跟了過去。


    等回到家,剛進門,就聽到北院傳來吳老二哈哈的大笑聲:“我草,臥槽,竟然是真的,爹你竟然得了揚州推官一職,這不是做夢吧!”


    “嗚嗚,蘇木說的居然是真的,我馬上就要當衙內了,不,勞資現在就是。嗚嗚,爹你怎麽就瘋了呢!我辛辛苦苦侍侯了你這麽多年,孝感動天,眼見著就要享福了,你怎麽就瘋了呢!”突然間,吳老二有開始大聲號哭起來。


    吳小姐也再哭:“老二,別說了,別說了,你什麽時候在家侍侯過爹啊!”


    “都怪你,都怪你,女人果然沒用!”吳老二大聲咆哮起來:“好好一個大活人,怎麽就痰迷了心竅,你怎麽照顧爹的,你這是不孝,大不孝!”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吳小姐的哭聲更大。


    蘇木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急忙走進北院,家裏幾乎所有人都聚在這裏。


    小蝶站在院子裏急得直跳腳:“老爺,吳老也還沒好,現在又瘋了一個,可如何是好?”


    抬頭看去,卻看到吳舉人還坐在椅子上,哭一陣笑一聲。


    而老二則扭曲著麵容不住大吼。


    眼見著自己搖身一變成為正七品推官的公子,就要吃香喝辣,可回來一看,老爺子這模樣還能去上任嗎?


    吳老二有些接受不了,看蘇木來了,就大聲問:“這他娘究竟怎麽回事?”


    蘇木一攤手:“我也不知道啊,告身一下來,老舉人就說不去做官,說是在京城住慣了,不願離開家。咱們勸了他幾句,就變成這樣了。”


    他正琢磨著該怎麽讓吳老二給老舉人一耳光,也好將他給打醒。


    可古人對孝字看得極重,讓兒子打老子,確實有些不好辦。


    可話剛說完,吳老二就紅了眼,“什麽,不去做官!”


    他一把抓住父親的胳臂不住地搖著:“你究竟在想什麽,就為了你不想出門這個混蛋理由,就不要前程了,太自私了,也不為我們這個些做兒女的想想。你醒醒,你醒醒!”


    見他的表情實在可怕,吳小姐忙衝過去拉住弟弟的胳膊:“老二,不要啊,不要啊!”


    “滾蛋,都怪你!”吳老二一口惡氣湧上心頭,從一個衙內又變回了一無所有的潑皮,這個落差讓他精神有點崩潰,再也忍不住,提起手,用盡全身力氣朝姐姐的臉上扇去。


    蘇木見勢不妙,一個箭步衝進屋去,狠狠地推了吳老二一把。


    說來也巧,“啪!”一聲,這記耳光竟然脆生生落到吳舉人臉上。


    這下,所有人都呆住了。


    屋中頓時一靜,就連吳老二也呆住了。


    這個時候,老舉人渾濁的眼神突然清明起來,身子一凜,如夢方醒的樣子:“剛才我做了個夢,好象有人扇了我一耳光。”


    “啊,吳老爺醒了,吳老爺醒了!”


    “爹爹,你可算醒了!”吳小姐又開始哭起來。


    吳老二:“做夢的事情當什麽真?”


    “不對,為父的臉怎麽火辣辣的。”老舉人怒視兒子:“小畜生,你怎麽回來了?”


    吳老二:“爹不是要去揚州做官嗎,你老身子不好,我這個做兒子自然要一起去服侍你老人家啊!”


    “混帳東西,揚州我是不去的。”


    “為什麽,瘋了嗎?”


    “反正不去。”


    “不去也得去。”


    “小畜生,還反了你!”


    兩父子你看我,我看你,都喘著粗氣。


    須臾,吳老二冷笑:“做人可不能光顧著自個兒,可由不得你。爹,得罪了。”說罷,一把將父親抱起來:“藥,藥!”


    蘇木沒想到吳老二的反應這麽激烈,一句“切克鬧”差點脫口而出。


    有丫鬟將吳舉人治風團的藥遞過去,吳老二也管不了那麽多,一整碗罐進父親的喉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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