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龍在本是河間府的秀才,這才他來通州就是為了參加本屆北直隸鄉試。


    剛才排隊的時候,河間府的方陣正好位於保定府的旁邊。


    因此,蘇木剛才一行人的所說的話,自然是一字不漏地落到龍公子耳朵裏。


    看到龍在滿麵的諷刺,又故意將蘇木前天晚上所做的《長相思》在大庭廣眾之中念出來。這首納蘭詞的好壞,蘇木自然知道。這詞不但是納蘭性德的代表作,也是清詞的高峰,如果傳播開始,立即就能為蘇木獲取極大名聲。


    那日,蘇木在酒樓上將這首《長相思》念出之後,已經徹底壓了龍公子一頭。


    看得出來,那那龍在自視甚高,否則也不可能成為那群書生的領袖。


    可就這麽敗在蘇木手中,以他狹窄的心胸,恨蘇木都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幫蘇木揚名?


    想到這裏,蘇木心中沒由來地咯噔一聲,突然感覺有些不妙起來。


    “好啊,真的是好啊!”先前叫的那個書生連忙朝龍在一拱手:“這位公子怎麽稱呼,下麵呢,下麵呢?”


    “對,下麵呢?”眾人人這才如夢方醒,連連追問。


    龍在微微一笑,朝大家回了一禮:“在下龍在,字明卿,河間府考生,見過各位同道。”


    “原來是龍公子,小生好象聽說過你的名字。”


    “對了,想起來了,你不就是前一陣子在江南士林聲名雀起的龍明卿嗎?聽人說,你的詩詞極好,乃是繼七子和唐伯虎的又一大家。今日聽你所吟的這首《長相思》,果然了得,可是你的新作?”


    很快,就有人想起了這個人,同時小聲騷動起來。


    看龍公子的目光中隱約多了一份崇敬。


    蘇木一怔,心道:這個龍在很有名氣嗎,怎麽在史料中沒聽說過這個人的名字,這就怪了?他今天當眾念出我的詞作,難不成想竊之己有?不對,應該不會的。畢竟,前天晚上我作這首詞的時候,有那麽多人在場,這可騙不了人。


    既然他不是為了替我揚名,又為什麽這麽做呢?


    蘇木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龍在又是一拱手:“不是,不是,這首詞作得讓人驚豔,龍某人可沒有那麽厚臉皮據之己有。實是另有作者,我且問各位一句,這詞如何?”


    大家同聲道:“寫情真摯濃烈,寫景逼真傳神,卻是上乘神作。”


    龍在點頭:“小生也覺得如此,且聽我念下半片。”


    他清了一下嗓子,念道:“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這下,大家才算是正的沉浸在這首詞的意境之中,良久也無法自拔。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就有人深吸一口氣:“卻不知道是何人又如此手筆,若能得見作者,小生甘為其門下牛馬走。明卿,既然不是你的作品,難道寧王府中的高賢所作?”


    “對了,明卿,可是你們寧王府幕僚所作,卻不知道什麽什麽名字。聽人說,寧王乃是當世孟嚐,門下頗多奇能異士,肯定是的,一定是的……”


    眾人都小聲說起來。


    蘇木心中卻是一震:原來這龍在是寧王府的幕僚啊,難怪他現在偌大名氣,看他前天晚所作的詩詞,拋棄個人恩怨不說,在明朝也算是非常好的。之所以沒能在曆史上留下名聲,那是因為……寧王謀反,他手下的人跟著陪葬,龍在作為王府的幕僚,自然也是身死名滅。明白了,明白了!


    如此說來,前天晚上那一屋的書生都是寧王府的智囊們。


    那麽多人,甚至還帶了家眷和武士,搞出這麽大動靜,寧王府這次來北京,究竟想幹什麽?


    蘇木忙調動記憶,回憶起以前所看的曆史書上於寧王相關的記載。


    據他所知,寧王是六年前繼承了王位的。到他於正德十四年出兵謀反,還有十多年時間,怎麽就陰蓄死士,招納人才。如此看來,這個寧王的野心早由來已久的了。


    還好,我現在同他已經鬧了個大大的不痛快,撕破了臉。否則,我住的是他龍家的房子,將來他若是因為謀反被誅,我蘇木免不了要受到牽連。


    可就這樣還是不夠,作為一個穿越者,自然知道寧王十多年後究竟想幹什麽。他最後失敗的下場是肯定的,蘇木本也懶得理睬。可轉念一想,既然有著現代人的先知先覺,也提前知道寧王的反狀,未必不能替幾謀些好處。


    那麽,從什麽地方著手呢?


    蘇木皺起了眉頭。


    “說起這首《長相思》,小生也是前天晚上才聽到的,也不是我們王府同仁的作品。”見已經將眾人的胃口吊了起來,龍在高深莫測地一笑,用炯炯的目光盯著蘇木,道:“這事隻怕子喬兄最清楚不過了。說起來,我與子喬兄也不是外人。聽說子喬如今正借居在念祖兄那裏。恰好,那地方正是小弟的祖產。前天晚上又恰好在通州遇到,我與子喬小酌了幾杯,頗為投緣啊,子喬,你說是不是?”


    “原來子喬前天就與明卿認識了,瞞得我們好苦!”木生等人同時說。


    蘇木心中更是疑惑,隻道:“確實,蘇木和龍公子是見過一麵……”


    龍在猛地打斷蘇木的話頭,倒:“剛才小生念的這首詞,正是那晚蘇公子告訴我的,這事吳年祖也在場。念祖,你來說說。”


    說著話,他身邊的幾個書生同時閃開,露出猥瑣的吳老二。


    吳老二囁嚅幾聲:“是,確實是前天晚上從蘇公子口中念出來的。”


    木生等人同時激動起來,不住問:“子喬,可是你的新作?”


    “肯定是的,也隻有子喬這種才子才能做出這等婉約綺麗的曲子來。”


    ……


    蘇木心中還是隱約不安,尤其是看到吳老二的時候,更是如此。


    這吳老二昨天晚上出去之後就落了單,今天黎明時分才回來,身上還帶著濃重的酒氣。


    不過,這龍在身上也有著同樣的味道。


    這酒味怎麽說呢,絕對不是米酒,而是上好的蒸餾白酒。


    明朝雖然也有蒸餾白酒,可因為製作麻煩,又需要消耗大量糧食,不是一流的技師,根本就掌握不好火候。所以,懂得蒸餾白酒的人並不多。


    一般來說,普通人喝的都是醪糟一樣的米酒,滋味寡淡不說,酒精度數也就後世啤酒的程度。


    這種米酒,普通人一口氣喝上三四斤也醉不了。因此,在小說《水滸傳》裏的武鬆、李逵,一喝起酒來都是一大碗一大碗的悶。如果換成後世那種五十二度的白酒,武鬆早醉得找不著北,別說打老虎,隻怕連條狗都打不過。


    因此,上好的蒸餾白酒民間根本就找不到。


    除非是王府或者皇宮。


    那麽,吳老二身上的酒氣從何而來,難道說,他昨天晚上和龍在見過麵?


    想到這裏,蘇木暗自心驚:這個吳老二,可沒有任何節操可言啊!


    蘇木正要開口說話,吳老二突然叫起來:“不是不是,這首長相思乃是宋人所作。昨天晚上蘇公子和龍公子在酒樓上以《長相思》為題,談詩論道時,蘇子喬就將這首詞念了出來,倒將龍公子給驚住了。小人以為這詞乃是蘇公子原著,心中敬佩。可蘇公子在回來的路上卻說,這首詞卻是他在一本宋人的孤本上看到的。”


    “這……”蘇木張大嘴巴,再說不出話來。


    龍在哈哈一笑,看著蘇木,用責怪的語氣道:“子喬真是淵博,連這種孤本都有收藏。說句實在話,你前晚念出這首詞時,還真將小弟給駭住了。小生對子喬的才華真是敬佩到五體投地。卻不想,原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啊!”


    聽到在這話,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到蘇木身上。


    龍公子的話分明是在所蘇木做了文抄公,也不知道從那本宋人孤本上看到這首《長相思》,然後無恥地據為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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