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說話,還一邊頓腳喝道:“老舉人,吳老先生,實話告訴你。我蘇木現在是無家可回,唯有破釜沉舟走科舉這條路。這次鄉試,我必須過,否則再無顏見江東父老。你也是士林前輩,自然也知道科舉對一個讀書人的意義。你這麽沒日沒夜地罵娘,蘇木還如何溫習功課。我敬你是個長輩,也沒辦法回嘴。還請自重!”


    這還是小蝶第一次看蘇木氣成這樣,隻見自家少爺站在小天井裏,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在夜光裏已經有些扭曲了,又青又白,甚是怕人,她心中頓時有些害怕。


    也不敢再說話,慌忙將小桌和小椅子般出來,將油燈點了,又去灶房給蘇木燒水泡茶提神。


    剛將一個草把子點燃放見灶口,外麵就傳來蘇木霍霍的磨墨聲。


    放眼望去,一襲青衫在微風中大袖飄飄。


    一燈如豆,整個小天井都幽幽地昏黃著。


    說句實在在話,這黎明時分溫習功課效果還真是不錯,涼快得緊。


    大約也是被蘇木突然的爆發給嚇住了,吳舉人再不則聲。


    沒有了老舉人的叫罵,又發泄完胸中的怨氣,蘇木狀態很好,很快將一篇敕寫完,回頭一看,非常滿意。所謂敕,也是皇帝親筆所寫的命令,又叫手敕


    同通過正式渠道頒發的詔書需要刊載在邸報上,廣告全國不同。敕書隻留檔,卻不公布,通常不會用在正式場合。


    寫完之後,蘇木活動了一下已經發熱的手,就開始照範文集的題目寫起八股文來。至於策文,自己現在還琢磨不透其中的規律,苦想也是無用,且放在一邊,等下再去找孫臣他們交流一下。


    八股文才是科舉中最最要緊的,雖然已經過關,但每日還得作上兩三篇才不至於荒廢了。


    正寫著,眼前漸漸亮開,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今天的天氣不錯,竟然是一個難得的陰天,風也涼爽,隱約有了一股秋天的氣息。


    再這麽熱下去,秋闈還叫秋闈嗎?


    上午還好,天氣涼爽,寫得也暢快。


    吃過午飯之後,正是一個人精神最萎靡的時間段。且不說蘇木已經一天兩夜沒睡個囫圇覺,就兩小蝶也是懨懨欲睡,坐在蘇木身邊,小腦袋不停地磕著,看起來甚是可愛。


    作為一個現代人,蘇木每天午後都會小睡半個時辰,這已經成為他的一個生活習慣。作為蘇木的貼身丫鬟,也自然而然地染上了這一惡習。


    見小姑娘實在挺不住,蘇木拍了拍她的腦袋:“去睡一會兒吧,再在我這裏雞啄米,小心用筆在你臉上畫兩撇胡須。”


    小蝶看到蘇木手中比畫的毛筆,嘀咕了一聲,搖晃著身子朝屋中走去:“少爺,你也迷瞪一會兒吧!”被吳舉人罵了兩夜,她也沒睡好。


    “等等,還有兩句話沒寫完,等作好再說。”蘇木有將他埋下去了。


    今天院子裏因為沒有朱厚照那熊孩子,吳舉人罵了一夜,也睡了,竟是出奇地安靜。


    蘇木寫著寫著,眼前就模糊起來,眼皮上如同懸了兩個秤砣,也不知道怎麽的,身體就慢慢軟了下去,趴在桌上睡死過去。


    睡夢中,他做了一個古怪的夢,夢見自己正好坐在高考的考場裏,身邊都是奮筆譏書的考生。


    今天的考試題目竟然是數學,也是他最害怕的科目。


    定睛看去,卻是一道也做不出來。不但如此,就連題目也看不懂。


    “糟糕,要交白卷了!”蘇木一驚,身上出了一層冷汗。


    然後,腦子裏電光石火般出現一個念頭:不對啊,高考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怎麽還在考場裏。況且,我不是穿越到明朝了嗎,怎麽會……對,這是夢,這樣的夢從高考結束,這麽多年了,時不時都會做上幾次。


    一想到這裏,蘇木立即就情形過來,抬頭一看,眼前正筆直地站著一個古裝美女,身上穿著一襲白衣,在幽暗的小天井裏悄無聲息。


    蘇木立即被嚇了一跳,猛地跳起來,一聲“鬼啊!”差點脫口而出。


    還好,在一瞬間,蘇木認出此人正是吳小姐,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明朝,而不是位於現代社會的高考考場上。


    但一顆心髒還是蓬蓬地跳個不停,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見過蘇公子。”吳小姐的聲音依舊輕輕柔柔,如果不集中精神,還真聽不清楚:“公子好象很害怕見到我的樣子,打攪了。”


    蘇木這才定下神來,定睛看過去,吳小姐低著頭,但一雙杏眼卻腫的厲害,顯然是哭了兩天才哭成這樣。


    他心中也是奇怪,這個吳小姐大家閨秀,平日裏除了家人,都不會同陌生人見麵的,今天怎麽主動跑來見我?


    不過,蘇木剛從噩夢中被驚醒,心思正混沌,也想不到那麽多。再說,作為一個現代人,也不講究什麽禮教和男女大防什麽的。在他看來,吳小姐也就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這個年紀在明朝,或許兒子都能打醬油了。可在後世,也不過是一個高中小女生。


    蘇木前世本就是一個準大叔,感覺自己同這樣的小女孩子已經有了代溝。


    同她們交往,蘇木態度也很隨意,就笑道:“剛才做了個夢,被嚇壞了,驚著小姐,勿怪。”


    看蘇木一頭大汗的樣子,吳小姐微微一笑,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掩住小嘴:“蘇公夢見什麽了?”


    蘇木:“剛才我夢見自己上了考場,竟一個字寫不出來,不但如此,連題目都沒看懂,可被嚇殺了。”


    吳小姐收起笑容,勸慰道:“這事其實也常見,隻要上過考場的,誰不被嚇得經常做噩夢,這本是常事,公子也不用擔心。聽人說,即便是進士及第的大名士,也免不了在夢中受到驚嚇。馬上就是鄉試了,如果公子因此受到影響,卻是不美。”她倒是安慰起蘇木來。


    蘇木:“多謝小姐開解。”其實,他也不是太擔心,這中夢別說他蘇木。以前一起上班的同事,也經常做。可見,高考的壓力對一個人來說是如此之大,都成了所有人的心理陰影了。


    “爹爹一連考了這麽多屆會試,場場名落孫山,逢到秋闈、春闈的日子,都會半夜驚叫著醒過來。所以,每年一入秋,家父就會晝夜顛倒。到了晚上,一想起科舉這件事,心中煩悶,就會亂罵人。這幾日,打攪公子了。”一說起自己父親,吳小姐神色有些黯然。


    “吳小姐……”蘇木心中好象,原來吳舉人這幾天在倒時差啊。這人一但晝夜顛倒,內分泌失調,心情多半惡劣,再加上女兒偷偷給我改稿,難怪會罵娘。


    “恩。”吳小姐突然從懷中掏出幾張稿子低頭遞給蘇木。


    “這是……”


    吳小姐:“這是公子昨天寫的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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