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看得明白,當蘇三老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蘇瑞聲的臉明顯地白了一下,身子不覺地顫了一下。


    “怎麽了?”蘇三老爺麵露不悅:“盡快回話。”


    蘇瑞聲顳顬道:“父親大人,這次……這次考試,竟然一題也沒猜對。”


    蘇三老爺低哼了一聲:“打錯題的事為父已經知道,小畜生,我問你題做得如何,又不是問這些,你據實回話。”


    見自家三老爺臉難看,他蘇家子弟忙上來打圓場:“三老爺不用擔心,瑞聲大哥乃是我蘇家子弟中讀書最厲害的,又素有才名,想來這次院試也難不倒他。”


    “是啊,別說是在我蘇家,就算是放眼整個保定府,瑞聲少爺也是小有名氣,這次定然能中。”


    “瑞聲少爺,你就快點把好消息告訴三老爺,也免得三老爺擔心。”


    “對對對,瑞聲,別吞吞吐吐吊人胃口,我等已經等不及要聽你的好消息了。”


    ……


    一時間,眾人都是滿臉的期待。


    蘇木也不知道蘇家人的自信從何而來,而蘇三老爺更是迫不及待地親自趕到考場來,這動靜實在是大了些。


    用眾望所歸來形容蘇瑞聲這次科舉考試也不為過,好象他必須要中,若是中不了,絕對不行。


    難怪昨天自己同蘇瑞聲說,如果他考不中,等待他的將是嚴厲的處罰。


    當時也不過是隨口一說,卻不想,竟然說到點子上了。


    蘇瑞聲在入股胡家貨棧一事上已經給家族造成了重大經濟損失,現在又被大家寄以厚望,可想他的心理壓力大到什麽程度。


    當下,蘇木也不急著去吃飯,就站在一邊饒有興味地看著熱鬧。


    那蘇瑞聲被眾人一通催逼,一張臉白一陣紅一陣,訥訥無語。


    蘇三老爺更是不快,厲聲道:“小畜生,實話實說,究竟如何了?”


    蘇瑞聲身體一顫,好象這才從懵懂中被驚醒過來,好象下意識地回道:“父親大人,雖然題目都……自然是考得很好,很……很不錯,都作出來了。”


    “能中嗎?”蘇三老爺皺眉問。


    “能……自然是能……能中的。”


    蘇三老爺這才鬆了一口氣,恨道:“小畜生,總算沒有讓我失望。”


    其他蘇家子弟也是一通恭維:“我就知道瑞聲能中的。”


    “瑞聲什麽人物啊,不中才怪。”


    ……


    蘇木見蘇瑞聲回答得如此遲疑,心中一動,頓時覺得好笑,


    看來,這家夥是考砸了。隻不過因為畏懼蘇三爺,不敢照實回答,無論如何,先躲過初一再說。


    至於十五之後該怎麽麵對他父親的怒火,就是蘇木關心的了。


    蘇三老爺伸出手去給兒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難得地換上了一副慈祥表情:“餓了吧,現在回去吃飯估計你這小畜生也等不及,前邊就有一座酒樓,為父已經定了座位,走吧!”


    “多謝父親大人。”


    說著話,蘇三老爺突然回頭用嚴厲的目光看了蘇木一眼:“蘇木,你好歹也是我蘇家子弟,雖然這次考試你也不過是來充個數。不過,你有這份上進心,我這個做伯父的也心中欣慰,你也一道過去墊些酒食。這兩位是……”


    又將目光落到木、孫二生身上。


    蘇木沒想到蘇三老爺早已經看到了自己,本待不去,可木、孫二位同窗見蘇三爺問起自己,同時上前施禮報上名號時,隻得走了過去。


    聽木、孫二人說出來曆,蘇三老爺一聽,原來也是書香門第子弟,撫摩著胡須笑道:“原來是你們二人,我與你們父輩也有些交往。既是故人之子,不妨一道去酒樓敘話。”


    木、孫二人見蘇三爺相請,卻不過情麵,都同時點頭應許,蘇木也沒有辦法,隻能一道跟了過去。


    酒樓得了地利,因為靠近貢院,裏麵好多人,都是剛考完的士子們。


    院試隻考一天一夜,考生們都沒有備柴米油鹽,隨便帶進去兩塊燒餅了事。十二個時辰下來,都是餓得眼冒綠光,吃起東西來也是機不擇食。


    也沒有多少人說話,都是先狠狠地夾了好幾筷子菜,待到緩過勁兒來,這才吃一杯酒,長長地出一口粗氣,再聊起天來。


    蘇木和木、孫二人見了滿桌酒菜,也顧不得其他,稍微謙讓了幾句,就吃起來。蘇木是對自家三叔很不感冒,那兩位同窗又自執乃是保定府一等一的青年士子,還保持著基本的儒雅,吃相也不是那麽難看。


    至於蘇瑞聲,顯然是心情沉重,夾上一筷子菜放進嘴裏,老半天才吞下去,一副食不甘味的模樣。


    偏偏蘇三爺還不住地給兒子夾菜,一臉的慈祥:“瑞聲,你也是頭一回參加章試,不知道這裏麵的苦處。當年為父參加鄉試的時候,一口氣在裏麵被關了七日。那一年的秋季天氣特別熱,汗水一陣接一陣的出,身上都被慪臭了。多吃點多吃點,你身子不是太好,這一日可餓壞了吧?”


    不一會,蘇瑞聲碗中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蘇木看得一陣擺頭,竟有些同情起自己三叔。


    其實,考砸了也沒有什麽。科舉場上競爭激烈,誰也不敢肯定自己就能一次過關,很多人考了一輩子也沒有中一個秀才,更別說舉人、進士了。


    考得不好,大不了回去好好讀書,明年重新來過。


    做人,首先是要坦誠,因為害怕長輩的雷霆之怒,就采取欺騙手段。可他也不想想,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等到真相大白的一天,又該怎麽麵對世人?


    可轉念一想,蘇木有失笑:蘇家這麽對我,我這輩子是不想同這些親戚打交代了,又操這份心做什麽?距會試放榜還有七天,我這一科是穩中的。一旦得了秀才功名,就要起程去北京準備鄉試,再不會回保定了。到時候,蘇家也同我沒有任何關係。


    也就是在等七天的樣子罷了。


    想到這裏,蘇木放下心懷,溫和地笑著,不住同木、孫二人飲酒說話。


    木、孫二人的才氣蘇三老爺是知道的,這兩人乃是保定童生中的頂尖人物,得秀才應該不是太難,將來搞不好還要中舉人,他們可是保定府未來幾十年的縉紳階層。


    俗話說得好,欺老不欺少。


    便有心交好,已便為兒子鋪好未來的人脈。


    因此,在吃飯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讓蘇瑞聲和木、孫二人說話。


    可怪的是,兒子依舊是一副木訥訥的模樣。


    而那兩個書生則對蘇瑞聲毫不理睬,隻同蘇木有說有笑,好象很看重他的樣子。


    蘇三老爺心中不快,眉頭擰成一團。


    再看蘇木同二人交往,舉止有度,從容不迫又淡定瀟灑。相比之下,蘇瑞聲就顯得很是黯淡。


    他胸口有一股怒氣冒出,有意給蘇木一點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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