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退十幾分鍾之前,是夜,神陽的一家公寓大樓之內。


    即使時值深夜淩晨,這座宛如用金屬灌造的城市依舊充滿著五顏六色的光彩,坐落在大地平原上散發著恒久的光彩,就像是一台永不休止的機器。


    到了這個點,從公寓外麵眺望,依舊能看見不少窗戶仍然亮著燈光。


    而位於頂層的某家公寓套房內,一位白發女子驀然對著身旁的同伴說道:


    “那個家夥回我消息了。”


    一旁靠在沙發上擺弄著電腦,似乎在查找什麽資料的薩沙聞言眨了眨眼睛,瑰麗的眼眸內滿懷興趣地轉過頭看向露西,緊接著又像是在擔心什麽似的,突然看了一眼這家公寓內緊閉的一道房門,壓低嗓音問道:


    “那個疑似是林墨的人?”


    “嗯。”露西也多說什麽,伸手從身前的桌子上又拿出了一台電腦,敲擊幾下打開了聊天界麵,讓薩沙能夠看見她與對方的聊天記錄。


    薩沙麵露詫異之色,絲毫沒有想到對方會選在這個時間點回複她們兩人的申請。


    自從抵達神陽之後,她們三人也是動用了各自的手段試圖尋找林墨的蹤跡。


    但人海茫茫,除了身上攜帶的龐大餘額之外,她們在這裏毫無背景、毫無人脈,唯一能使用的手段也隻有自己的黑客技術。


    然而華國畢竟是一個禁止殺傷性武器的國家,雖說她們現在很有錢,但她們三人的身份終究不怎麽幹淨。


    先不談瑞貝卡,光是她們這兩名在夜之城生活的網絡黑客,根據該地的規定,本來是不能入境的。


    所幸最終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自從有了一大筆錢之後,她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


    ——隻要給的錢足夠多,她們三人最後也順利地安排人手偽造了合適的身份,得以抵達華國“旅遊”。


    瑞貝卡還好說,盡管在入境的時候被收繳了所有槍械,她顯得有些鬱悶,但由於自身的外貌與體型,被誤認為是小孩子的她並沒有受到什麽刁難。


    可作為網絡黑客,她們兩人身上的【網絡接入倉】無疑就是一種違禁義體。


    為了順利入境,她們最終簽署了一大堆安全協議,並且還使用了一些特殊手段把自己體內的【網絡接入倉】屏蔽掉了,這才能順利進入華國。


    但對於她們這種技藝嫻熟的網絡黑客來說,失去【網絡接入倉】不過是喪失了一種較為暴力的正麵對敵手段罷了。


    利用合法合規的【網絡接入數據線】,她們仍舊可以使用許多黑客手段,並且這半年以來,她們也終於是徹底掌握了當初在賽博空間裏獲得的魔偶程序。


    如今看著聊天記錄上對麵發來的“你好”二字,薩沙微抿嘴巴,突然伸出手戳了戳露西的臉蛋,頗為好笑地問道:


    “你覺得像不像他?”


    被她戳了臉蛋的露西並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似乎已經對這種閨蜜之間的小舉動見怪不怪。


    她澹漠地看了電腦一眼,搖頭道:“他就說了兩個字,線索太少了,我做不出判斷。”


    而後,她一邊敲擊鍵盤,向對麵正在跟她聊天的那個人同樣回複了“你好”二字,另一邊她也接著對薩沙解釋道:


    “但依據我們兩人收集到的情報來看,對方是他的概率很大,不然你也不會勸我和你一起申請接取這個委托了。”


    薩沙腦袋靈巧地上下擺動,讚同了露西的說法。


    這半年以來,她們三人遊曆了華國的許多城市,對這個國家的大體情況也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並且還總結出來了一套極具有意義性的“尋人流程方法論”。


    按照對林墨的了解,她們很確定這個家夥即便來到了華國,也絕對不可能當一名安分守己的公民。


    所以,正因為他喜歡湊熱鬧的性子,在一些發生過大事件、大熱鬧的地點,偶遇林墨的概率將會大大增加!


    其次就是“大隱隱於市”,以林墨不安分的性子,他肯定會主動選擇隱居在一些大城市內,所以在大城市裏,偶遇他的概率又會得到提高。


    然後就是他耐不住無聊,這個國家有助人為樂app,像這種另類的邊緣人工作方式,他肯定不會錯過。


    ......依據以上種種因素,外加輔以他“康慨大方”、“樂善好施”等標簽,每當抵達某一座大城市的時候,露西和薩沙都會在第一時間、在助人為樂app上搜尋當地“助人使者”的情報。


    當然,期間除了找人之外,她們沒有忘記旅遊的目的,直到今天,她們也算是把華國的各大旅遊景點玩了個遍。


    一切的努力終究還是值得的,來到神陽這座城市沒過幾天,她們就動用黑客手段,在當地的助人為樂app中找到了一名在性格分析圖譜上與林墨很是相似的用戶。


    所以今晚才會發生眼下一幕,她們苦等多日,總算等到了這個用戶回複她們的時候。


    隨後,在對方回複想要見麵時,露西與薩沙皆是詫異地對視了一眼。


    兩人皆是一言不發,露西反應過來後,也是很快回複了這條消息。


    反而是薩沙的反應更甚,她先是詫異,旋即表情又有點低落,語氣悶悶不樂地說道:


    “我突然有點不希望這個人是他了...這算什麽啊,想要找黑客老師,給我們兩個人中隨便一人打個電話就行了啊!再不濟找綺薇也行啊!為什麽還要在app上找陌生人啊...最關鍵還是明明都認識沒多久,他就打算相約見麵了...死混蛋!”


    越說到後麵,她的語氣越發有點委屈,這不由讓一旁的露西多看了她幾眼。


    她很少看見過薩沙會有這種委屈的表現,也很少聽到過這種話從對方的口中說出來。


    薩沙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溫婉得體,偶爾也會有點狡黠,就像是她那雙宛如貓眼石般的眼睛一樣,她的性子也像是一隻優雅的貴族貓,這種受氣的樣子本不該在對方身上體現出來。


    ...無論多麽嬌貴的貓咪,都免不了被家養的那一刻嗎...露西心中歎氣道。


    但薩沙並沒有嬌弱太久,她很快平靜下來,似乎想到什麽,眼眸裏多出來了某種奇特的光彩:“對了,你說有沒有可能,他已經猜出來了這兩個申請人就是我們,所以才會特地選擇跟你見麵?”


    “這種可能性不大...”露西歎了口氣,眼中倒映著電腦的熒光:


    “他若是真想和我們開玩笑,就不可能等著我們過去找他...事實上,他有時候還是挺不正經的。”


    說到這裏,露西不由笑了笑,回想起了當初林墨安排她跑去垃圾場撿垃圾的命令。


    猶記得那時候她還是一名偷芯片的小賊,每天都在幻想著有一天能逃離地獄,做著遙不可及的夢....一切的改變,都從遇見他開始...


    現在看來他當時真是滿滿的惡趣味,直到最後也不知道他想要尋找的冰櫃長什麽樣。


    不過,當初的怨憤,現在反而已經消失不見了...她都能笑著去麵對這件事了。


    “說到底,他就沒把我們放在心上。”露西驀然歎息。


    “怎麽會?他很關心隊伍裏的每一個人...”剛說完一句,薩沙的話語突然停頓住了,她終究還是意識到了露西的話中深意,語氣繼而有點複雜地說道:


    “是啊,他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


    沙發兩人坐,越談越沉默。


    就好像是說到了什麽痛處,兩人不再繼續往這個話題深聊下去了,露西也回過神來,開始繼續回複app上對麵人的消息。


    看見對方約好在三天之後見麵,並且露西也回複了由她個人挑選見麵地點,正在一邊旁觀的薩沙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


    “到時候是我們兩人一起去見他嗎?”


    “嗯,不管怎樣,終究還是要見上一麵的。”露西隨口回答道。


    緊接著,兩人又繼續聊了一會,最後看見對方回複要去睡覺了,露西也毫不留戀地關掉了app軟件。


    她與對方聊天的時間不多,也就三四分鍾的時間。


    “你不跟他繼續聊下去了嗎?”薩沙不解地問:“最起碼多套點話啊,這樣才能更好地判斷對麵是不是他。”


    在她看來,兩人的聊天就跟一根木頭在和一座冰山聊天一樣,雙方就好像是多說一句話就會死似的,聊天內容完全就是枯燥無味。


    “沒那個必要,如果不是他,現在聊再多也沒有意義,最終還是要等到見麵的那一天才能揭曉答桉。”露西澹定地把電腦放回到桌麵上,語氣毫無起伏:


    “如果真的是他,那我們未來還有很多時間,並不急於一時。”


    薩沙撇了撇嘴巴,不發一言。


    露西瞄了她一眼,語氣如往常一樣清冷:


    “時間不早了,先睡覺吧,現在對麵已經回複了我,等到三天之後,我們就能與對方見麵,現在也不用熬夜在網絡上收集情報了。”


    然而薩沙卻並沒有理會她,目光直直地看著自己的電腦屏幕,手指突然飛速地在鍵盤上敲動。


    露西眉頭一皺,順著她的視線看向電腦屏幕,表情也變得有些古怪。


    那家夥...怎麽還回複了薩沙呢?


    “他已經產生懷疑了啊...果然我們還是太明顯了嗎?”薩沙指了指屏幕上的聊天記錄,嘴角露出了淺笑。


    露西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估計他是誤認為我們倆人是詐騙分子了,而不是猜出了我們倆人的身份。”


    “也對,都這麽晚了,我剛才還立即回複了他的消息,確實有點可疑了,就算是正常人也會產生懷疑的吧。”薩沙想了想說道,“不過別擔心,看我怎麽跟他解釋!”


    然後露西就默默地看著她快速編造出了一個謊言,算是把“為什麽會立即回應”這件事搪塞了過去。


    不過看著薩沙與對方的聊天,露西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閨蜜就是比自己能聊。


    在她看來很多語句明明可以用簡短的一兩句話來概括,可薩沙偏偏能聊上一大段話。


    “你怎麽還用上顏文字了?”露西不解地看向薩沙的側臉。


    薩沙並沒有留意她的視線,目光凝視著屏幕,手指靈活地敲擊鍵盤,滿不在乎地解釋道:


    “對麵現在都已經產生懷疑了,我總得熱情一些吧,萬一他不打算出來見麵了,你剛才跟他的聊天不就浪費了嗎?況且萬一他真的是林墨呢?”


    “那你還約他見麵幹嘛?”露西疑惑地問:“這不是在浪費時間嗎?”


    “沒事啦,看我怎麽套他的話...不過他確實很謹慎呢,你看他打出來的字,滴水不漏的,一點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薩沙吐槽道。


    “他不是說會帶上保鏢嗎?”露西隨口說道,但很快又意識了過來:“不過也可能是他在撒謊。”


    “嗯,如果真的是他,他還是蠻會偽裝的。”薩沙突然從手腕處拉出來了一根數據線,插在了電腦的接口上。


    “你在幹嘛?”露西問。


    “繼續給對麵下套啊...既然沒辦法從他嘴裏套話,那就下陷阱咯。”薩沙陰惻惻地笑了笑,眼眸裏隱約有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神色:


    “我等會給他發一條鏈接,如果他點進去的話,就會進入到一個商業廣告頁麵,這個頁麵很正常,他不會看出來什麽問題,但事實上這一切都是偽裝,這條鏈接就是一個魔偶,在他點開來的那一刻,我就能調用他電腦的攝像頭,拍下他的臉!”


    露西驚了,完全沒有想到薩沙會來這麽一招。


    不過轉念一想,這個方法好像確實可行。


    既然是商業廣告頁麵,就證明對方必須要在電腦上打開,而現在的電腦基本上都有攝像頭功能,對麵一時不察的情況下確實會被下套。


    就算他再怎麽謹慎,也不可能察覺己方的目的不是為了錢財、更不是為了電腦上的什麽重要資料,隻是單純地侵犯一下“肖像權”而已。


    “先別說了,他真的點進來了!”薩沙突然興奮地喊叫道,眼眸中閃過一道道藍色的數據流。


    網絡數據流量從她手腕拉出來的數據線順著電腦連接到了網絡,然後輕而易舉地破解了對麵電腦的簡易外層防護。


    她沒有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隻是簡單地調用了一下對方電腦的攝像頭。


    很快,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之中。


    “嗯,到底怎麽樣了?”露西一臉困惑地觀察著薩沙,後者的神情由興奮逐漸變得呆滯。


    薩沙愣了愣,意識仿佛墜入夢中,呢喃道:


    “真的是他...”


    此言一出,沉默的氣氛宛如驟然來臨的暴雨籠罩在了這間房子裏。


    露西陷入了片刻的失神之中,動人的眼睛裏多出了幾分水潤的色彩。


    她嘴角浮現了發自內心的微笑,美如夜空彎月皎皎。


    “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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