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落的焰火終究還是熄滅了,火與雨的交雜,最終還是傾盆的大雨澆滅了無根的火焰。


    雨依舊在不停地灑落,振聾發聵的雷鳴響徹在夜之城的上空,外界的冷風從破碎的窗戶吹進辦公室裏,細密的雨絲伴著風劃過少年的臉頰,他好不容易幹透的發絲又一次沾濕了雨露。


    “煙花還是不夠美啊,下次還是放個更大的比較好,你說呢,蠢姑娘?”


    少年的聲音很幹淨澄澈,可語氣中卻充滿了老成,他望著外麵漸漸暗澹的焰火,像是頗為留戀般發出感慨。


    要不是頂著一張還未褪去稚嫩的臉,誰有能想到這是個還未成年的男孩呢?


    他望著窗外不絕的大雨,聆聽著風吹雨打聲,站得筆挺的身子卻開始有點不穩了起來,踉蹌地後退幾步,最後依靠在辦公桌上。


    剛從斯安威斯坦的時緩狀態下退出來,有點兒疲累是難免的。


    況且一路從樓下跑上來,他消耗的體能也幾乎逼近極限了,這還是靠興奮劑硬撐下來的。


    久久沒有聽見薩沙的回話,林墨又轉頭看向辦公室的一處。


    原先被他放在地上的薩沙此時也坐了起來,雙腿微屈擺在一邊,如蛇一般勾勒出妖嬈的身姿,嬌柔的體態無論何時看過去都有著迷人的風采。


    然而此時這位黑客禦姐的眼光可不像蛇那般精明,反而是怔怔地看著他,眼神直愣,似乎還沒有從剛剛的擁抱中回過神來。


    隻有當林墨把目光投向她時候,她才宛如大夢初醒般眨了眨眼睛,靈動的色彩再度出現在眼眸裏。


    林墨不由覺得有點兒好笑,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這位冷靜鎮定的黑客女子第一次出現此般失態的神情。


    “你怎麽來了...”薩沙低聲問。


    她嚐試著掙紮起身,可就是這麽輕微的動作,卻讓小腹上的槍口再次湧出鮮血,染紅了她身上緊身的黑客服。


    她身上那件粉白相間的披肩也不知道去哪了,或許是不想因為這些多餘的衣物妨礙到自己的動作,所以放回到了設備包裏。


    而那個設備包,此時也已經伴隨著那一團焰火化作雨夜裏的灰盡了。


    “受傷了?”


    林墨走了過來,打開腰間的小包,從裏麵拿出一劑藥液,拿出氣動注射器替換掉上麵的空置試管,正打算為薩沙治療,卻突然腳步一頓。


    “還真是沒完沒了,你自己弄一下,我先去解決掉這些煩人的蒼蠅!”


    氣動注射器被扔了過來,薩沙伸出雙手將其接住,捧在手裏,正抬頭想看一眼少年,卻感覺到一陣風從自己麵前吹過,林墨已然消失在原地。


    辦公室外麵再度傳來幾聲刺耳的暴響,金戈碰撞的刺耳聲令人牙酸,旋即傳出的是金屬塊掉落地麵的沉悶震蕩音,偶爾還有電弧爆散的滋滋作響聲。


    少年似乎仍在履行他的應盡之責,將任何妄圖踏入這裏的外來者全部斬殺在門外,獨留辦公室一片清靜。


    薩沙捧著氣動注射器,往自己小腹部紮去,裏麵的藥液流入血管,頃刻間開始生效,輔以納米機器人快速地止住了她傷口處的血液。


    盡管傷口已經無恙,但薩沙的神情依舊有點兒發怔,雙手捧著氣動注射器沒有鬆開的意思,一改以往的冷靜與幹練。


    她心裏很清楚,現在明明不是讓她走神思考的時候,耳朵一邊是外麵狂落的雨聲,一邊是少年在外斬殺機器人的聲音,她身為年紀更大的長輩,又怎麽能待在這裏退後腿呢?


    可薩沙仍舊沒有從剛剛的事件中回過神來,她清楚地意識到在那一刻,自己明明已經做好了墜落地獄的覺悟,從高樓裏跳下,淋著外麵的雨,已經完成複仇的她對這個令人失望的城市早就毫無卷戀了。


    如果說還有什麽值得虧欠的,恐怕就是在外麵等待自己的曼恩與林墨,她的恣意妄為讓計劃徹底打亂了。


    不過任務已經完成,酬金也不會少,少了她還能少一個人分錢,這也算是她留給曼恩與林墨最後的答複。


    就是這麽一個早已注定的劇本,一切都像是命運的巧合安排,讓她碰巧地接到這個任務委托,讓她碰巧地撞見生物科技的秘聞,讓她碰巧地發現了往日的真相...


    一連串的巧妙安排,最終也讓她落入了那個注定悲劇的結局。


    但命運又給她開了個玩笑,讓她碰巧地撞見了他,


    少年硬生生一路砍殺闖了進來,用手中的刀劍將那個爛到不能再爛的劇本砍得七零八落,把所謂的悲劇踐踏得一塌湖塗,將本該墜落大樓了結此生的她硬生生地從懸崖邊上拉了回來。


    這種堪稱急轉直上的事態變化,從深淵被拉回人間的刺激......薩沙隻覺得現在心很亂,手捂胸口,急促的心跳聲分不清是劫後餘生的心驚,還是被人拯救過後的感動。


    門口又傳來了沉悶的腳步聲,薩沙猛地抬眼望去,隻看見林墨急匆匆地從外麵跑了進來,那把冷冽的刀刃已經被納入刀鞘。


    在薩沙愕然且略帶羞意的目光下,少年毫無異色地將薩沙橫腰抱起,以公主抱的姿勢將她抱到破碎的玻璃窗戶前。


    外麵的風雨依舊,濕冷的空氣透過窗戶刮起他的額發。


    那輛生物科技浮空車裏的公司職員們似乎也被林墨的瘋狂舉動給震住了,一人單槍匹馬地闖到大樓最頂層,這種瘋子般的舉動很難讓人不擔心他接下來的後續舉動。


    於是這輛懸浮在天空的禿鷲暫時遠離了頂層附近,生怕林墨會像之前那樣踢一個手榴彈過來。


    “抱歉了,雖然有點突兀,但那些機器人實在太多了,砍了一茬又來一茬,簡直比蟑螂還要多,我打不過了,所以現在得走了。”


    少年很光棍地解釋道。


    可薩沙沒有回話,略帶紅潤的臉頰微微低下了頭,林墨也皺了皺眉,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腹部。


    傷口的血是止住了,但這個抱人的姿勢可能會牽拉剛愈合的傷口導致疼痛。


    現如今的納米醫療技術水平再高,也不可能像遊戲裏紮一針就把血給回滿,把傷口給完全愈合。


    也難怪薩沙不說話了,估計是被他弄疼了。


    “你現在還有力氣嗎,要不我還是背你吧,現在時間不多了,雖然我在幾處出入口那裏放了幾枚感應式手雷,但肯定支撐不了多久。”林墨抓緊時間快速說道。


    “我現在還有一點力氣走路,你用不著背我的。”薩沙略有點氣喘地說道,隻覺得臉色有點兒發燙。


    “我們一起逃出去!”


    她抬起頭,與林墨對視,眼眸裏重新煥發異樣的光彩。


    然而林墨沒有回話,隻是平靜地看了薩沙好一會,那種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傻子。


    “你覺得我們現在還能從大門口跑出去嗎?你的黑客駭入手段再厲害,可現在大樓已經啟動了安保係統,你能短時間內獲取電梯的控製權嗎?”他苦笑道。


    薩沙低頭思考,眼眸的光彩又暗澹了起來,無奈地搖頭道:“不能。”


    “對吧,我可不想再跑一段千米賽跑,你知道我從樓下爬上來得多累嗎?”林墨歎氣道。


    “你不該跑上來救我的。”薩沙低落地回答道。


    這句話說出來,薩沙隻覺得內心深處重新被內疚所充斥著,她的任性舉動還拖累了一名不顧生命來拯救她的人。


    少年能不顧危險、爬了整座大樓衝上來救她,就算平日裏再怎麽冷澹的人,說不感動都是假的。


    同時,薩沙也很疑惑,她身上有什麽地方,值得對方不顧性命都要跑上來救自己嗎?


    “現在我都站在這裏了,還說這些幹嘛?”


    林墨皺了皺眉,忽然覺得有點奇怪,那位平時恬靜且成熟的黑客禦姐怎麽變得這般鬱鬱寡歡的模樣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裏的分量,薩沙的體重如今全部落在他的手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女子的纖柔。


    確實沒抱錯人啊。


    盡管半點頭緒都沒有,但林墨也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地方了,他繼續解釋道:


    “時間緊迫,我們現在沒辦法從大門口衝出去了,所以等會你得抱緊我,千萬別鬆手!”


    薩沙瞪大眼睛,轉頭看了一眼破碎的窗戶,忽然想到了一個瘋狂的可能。


    “你是想從這裏跳下去?!”


    “沒錯。”林墨澹漠回道,不給薩沙反應的時間,一腳踹碎殘餘的玻璃碎渣,將缺口的大小擴大。


    “你沒必要為了我做這種事...林墨,你那麽有錢,肯定也有創傷小組的白金會員吧,放我下來,你可以讓創傷小組的人把你接走,我可以盡可能掩護你。”


    薩沙的語氣幾乎是在哀求了,語氣略帶哭腔。


    “沒必要為了我做這種傻事......”


    然而林墨沒有回答她,隻是將她抱在懷裏抱得更緊了,因為薩沙開始不安分地在他懷裏掙紮,試圖阻止他做這種十死無生的傻事。


    這種事情真的很傻,而且一點都不酷,薩沙心裏很清楚。


    因為就在剛才,她也差點經曆過同樣的事件,被迫地從大樓頂層掉落下去,就算長得再好看的人結果估計也是摔成一灘肉醬,人類沒有羽翼,天空從來都不是他們個人的主場。


    想到這裏,薩沙又看了一眼少年的臉頰。


    這麽好看的臉,摔到地上變醜了又該多可惜啊。


    然而少年望著外麵的大雨,突然莫名地笑了,他沒有理會薩沙的話,臉上的神情仿佛賞大雨有所感,驀然地問道:


    “你看過泰戈爾的詩集嗎?”


    薩沙依舊睜著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著他,這位平日裏精明能幹的黑客,可能從未想到過會像今天這樣無助,甚至完全跟不上另一個人的腳步,淪為拖後腿的存在。


    “真笨啊,你......”林墨歎了口氣,隻能遺憾地補充道:


    “雖然我也是剛學,但有一句話不知道你理不理解...”


    “天空不曾留下鳥的痕跡,但我已經飛過。”


    薩沙不解地搖頭。


    “接下來,你就會知道了。”林墨笑了笑。


    “雖然,這句話的原本含義不是這樣的。”


    未等薩沙理解他在說什麽,少年毫不猶豫地一腳踏了出去。


    兩人從窗戶外麵墜落而下,宛如失去翅膀的飛鳥急速地隕落。


    薩沙忍不住驚呼起來,狂亂的雨水打濕了她的身子,寒意刺骨的冷風吹拂而過,她與少年步入了冰冷的雨夜,像是共同赴死的共犯,唯一的溫暖隻有彼此的體溫。


    耳畔邊隻能聽見少年的笑聲,以及呼嘯的風聲,世界仿佛變得單調了,她隻能看見流動的光與朦朧的雨,眼前所見的人隻有一位,聽見的聲音也隻有他的聲音以及風聲。


    心髒跳得仿佛快要蹦出來,激動之餘卻又夾雜著幾分安穩,像是被少年猖狂的笑聲所感染了,連帶著她一起從高處隕落卻又蔑視人間。


    結束了嗎?


    感受到自己與林墨正在飛速下落,薩沙也睜大了眼睛,雨水在臉頰旁滑落,她於少年的懷中仰望他的臉,仿佛要把這張臉銘刻在心。


    她不由地嘴角微微上揚,也跟著笑了起來。


    黃色的夾克隨風鼓起,麵前的少年從未像今日這般笑得暢快,縱使戴著麵具,但下半臉部的笑容卻肆意得有些猖狂,邪意盎然。


    兩人的高度轉瞬間降低,林墨拚了全力、花了不少時間才爬到頂層,如今正飛速地降落至地麵。


    可預想中的死亡並沒有來臨,一陣強力的反作用力突然抵消掉了兩人的重力加速度,暖意自底下湧起,蒸騰了雨水升起霧氣。


    薩沙往底下看去,愕然看見林墨的雙腳不知何時穿上了一雙特製的靴子,靴子兩旁掛上了噴焰裝置,提供了足夠的浮力來讓她與林墨得以滯空在狂躁落下的大雨中。


    此時,兩人距離地麵不過數米。


    “飛行旅程就到此為止了,女士,是時候該下車了。”


    溫和的聲音自耳畔邊傳來,林墨臉上的笑容變得溫意,就像是經曆過激昂的風雨,隻餘下澹澹如陽光的暖意。


    那種從天而降的刺激感,確實能讓人介於驚懼與興奮的交界。


    沒有猶豫,林墨鬆開了手,薩沙往地麵墜落,卻也及時反應過來,靈活地在半空扭轉身子,最後平穩地落地,靈活如貓。


    事到如今,一切順利。


    林墨默默地抬起頭,生物科技大樓的頂端,一輛浮空車不安分地在四周亂轉,他相信坐在上麵的生物科技職員一定看見了自己兩人從高樓墜落。


    但他們肯定想不到,自己兩人在這種高度跳下來還能存活。


    林墨很清楚這些公司員工的圓滑,他與薩沙跳樓的過程一定會被辦公室裏的攝像頭拍到,就算沒有,那幾位留在浮空車的公司職員也肯定拍了下來。


    至於他死沒死,就不是他能夠決定的了,最起碼在那幾位公司職員的心裏,他是已經死了的。


    如今公司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機器人損失了二十多台,資料還被盜取。


    為了掩蓋自己的無能,這些公司職員肯定會在報告上添上幾筆,就算他沒死,連屍體都沒找著,也不影響這些職員添油加醋解釋說是同伴把他們兩人的屍體撿了回去。


    “不過模擬器給的反重力推進器真是給力啊,連兩個人的重量都能夠支撐住,果然是模擬器出品,必屬精品。”


    林墨感慨地看向腳底的推進器,表情瞬間怔住了。


    因為他赫然看見推進器的噴焰仿佛卡了殼一般,像是吸煙者被煙霧嗆到了,連連噴出幾團黑霧,火焰消耗殆盡。


    “臥槽。”


    牛頓引力再次發揮了作用,他從半空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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