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意推翻在地的桌子,玻璃器皿墜落到地麵摔成支零破碎的玻璃碎屑、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硝煙味,天花板上的燈光一閃一閃,時暗時明。


    戰鬥在頃刻間一觸即發了,林墨藏身在足夠堅固的雜物掩體後麵,微微露出眼睛盯凝著不遠處的布魯圖。


    這個壯如狗熊,也可以說是胖如肥豬的男人,左手禁錮著那位嬌柔的女子,右手雖然失去了手掌,但彈出的榴彈發射係統依舊充滿了威脅力。


    環境死一般的寂靜,對峙的兩人都恨不得把對方啖肉飲血,可又像是豺狼與幼獅在互相試探,暗隱爪牙待勢而發。


    相比於兩人之間沉重的氣氛,這個地下室裏雖然隻爆發了短暫的衝突,但就像是戰鬥的號角聲被吹響。


    林墨的耳畔邊響起了曼恩他們的交流聲,上方廠區爆發了激烈的戰鬥,就連通訊器的交流聲裏都參雜著槍聲與爆炸聲。


    其中最嘈雜的聲響,不外乎是瑞貝卡的癲狂大笑,那張揚的笑聲似乎能直透心靈,卻意外地純粹,純粹到隻是想著把所有敵人都幹掉。


    “哈哈哈,死吧死吧死吧,沙比們......哈哈哈,誒,沒子彈了,混賬老哥,趕緊給我扔點子彈過來!”


    瑞貝卡暴躁的聲音振聾發額,就連頻道上傳來的槍炮聲都無法將其掩蓋。


    “瑞貝卡,冷靜,別太衝動,多莉歐幫忙去掩護她!”曼恩的聲音突然響起,語氣略顯急切。


    林墨傾聽了一會,大致覺得上麵的局勢沒有什麽問題後,也不得不把通訊器屏蔽掉,隻保留與薩沙的通話,專心致誌地凝視著那位體格壯碩的男人。


    “你的那夥隊友,還真是蠻厲害的...幹掉了我們不少人,上麵那幫沒用的家夥還在我耳邊嗡嗡,求我趕緊過去幫忙呢。”


    布魯圖低聲笑道,打破了地下室沉靜的氣氛,像是把一簇火苗落在炸藥桶中,點燃了引線。


    林墨沒有回話,手裏提著武士刀,先前命中他肩膀的子彈也被皮膚護甲擋下了,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也不影響他砍下這個男人的腦袋。


    男人依舊好整以待地看著林墨,左手用力抓著女子的頭發晃了晃,語氣中滿是嘲弄的意味:


    “既然上麵都有人在等著我們,那還是別浪費時間了,小子,如果你還想救這個小姑娘,就乖乖給我滾出來,當然,如果你拒絕出來,那我也不浪費時間了,直接一手捏爆這個女子的頭,就當作是我們倆開戰的號令。”


    “這麽漂亮的嬌嫩女子充當我們兩人戰鬥的配菜,你也一定會很高興吧。”


    林墨躲在掩體後安靜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沉默地從掩體處走出,黑獨角獸的光芒微亮,惹人注目。


    “很好,看來我們倆第一次合作很愉快,那麽下一步,能麻煩你放下手裏頭的武器嗎?”布魯圖依舊報以親切的微笑。


    林墨沒有反應。


    許久過後,布魯圖表情遺憾地歎了口氣,寬厚的義體左手不再抓著女子的頭發,改換成捏住她的腦袋,將她提在手裏。


    “抱歉了,小姑娘,看來有人不太願意救你呢,如果真的存在死後的世界,麻煩你在那邊等待一會,看看是誰會陪你一起作伴。”


    女子依舊表情呆滯,雙目無神,從超夢裏出來之後就一直是這副模樣,宛如失了魂的空殼軀體。


    男人嘴角上揚,正想左手使勁時,卻猛地一皺眉。


    他苦惱地鬆開了左手,輕輕搓揉自己的太陽穴,語氣哀怒:


    “真遺憾呢,沒想到你背後還藏著一個網絡黑客,要不是以前吃過苦頭,我還真有可能中招。”


    林墨挑了挑眉頭,表情有些陰鬱。


    他本想趁著對方鬆開手的時候開啟斯安威斯坦衝上去,可又想起對方也有著同樣的植入體。


    就算他先手開啟斯安威斯坦,對方的克倫齊科夫也會在同一時間受到應激,從而被動開啟。


    到那時他引以為傲的速度也會變回原速,在這段時間裏足夠對方反應過來後手開啟斯安威斯坦。


    “林墨,駭入失敗了!這個男的植入了自我ice,現在他的ice防護已經被重置,快速破解現在對他無效!”薩沙略顯著急的聲音在他耳畔邊響起。


    好吧,他也沒有寄希望於薩沙能夠搞定對方。


    一位有資格與公司做交易的清道夫首領,如果沒兩下子的話,在夜之城也不可能活到現在了。


    至於自我ice是什麽,他還記得這是一個在遊戲裏防備黑客入侵的義體。


    “小子,很高興你沒有趁這個機會開啟斯安威斯坦,曾經有不少人覺得植入了這玩意就能天下無敵,可實際上他們不過是抱有僥幸的蠢貨罷了,所以那些人都死了,死在我手裏。”


    男人左手拍著自己的右臂,發出金屬的碰撞聲,仿佛在讚歎林墨的識趣。


    “想救她,就乖乖放下刀,另外,讓那個黑客安分點。”


    “我一向說話算數。”男人勾起微笑。


    林墨可不會相信這個畜生的鬼話,但凡與人沾邊的事情這些資深清道夫們都不屑於去幹。


    眼下情況,放下手中的武器就是一個死字,沒有人會蠢到幹這種傻事。


    就在林墨死死盯著眼前的凶徒,思索下一步該怎麽做的時候,他微微目光下移,眼神驀然地看見了一雙純粹幹淨的眼睛。


    一雙宛如回光返照般充斥著明亮與神采的雙眼,綠色的眼眸自然而清新,女子支零破碎的身體上,唯有這雙眼睛是如此的明亮。


    表情呆滯、表情木訥的女子,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生動的神采。


    她平靜地看著持刀的林墨,幹澀龜裂的嘴唇微動,仿佛在誦念遺言,盡管沒有聲音發出,但她還是盡了全力扇動嘴唇。


    而後,她就像是把心中的遺言全部道出了,於是心願已了,嘴露一絲微笑。


    林墨眼簾低垂,腦海裏閃爍著女子剛剛的唇語。


    越是簡短的話,越是能讓人一見而悟。


    那句話的含義很簡單


    ——“請殺了我。”


    林墨突然有點不理解了。


    她的年紀尚輕,未來注定擁有更美好的人生,也是處於最不會放棄生的希望的階段。


    究竟是多麽邪惡的夢魘與深入骨髓的折磨,才讓她能夠坦然地說出“請殺了我”這句話呢?


    對著這個問題的答案,林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探尋真相、將慈悲給予世人,救苦與救難,那都是英雄才會做的事情。


    他不是什麽英雄,在可以預見的未來裏,他會殺很多人,手染很多血,英雄二字太抬舉他了。


    這個操蛋的世界裏也根本不存在什麽能拯救一切的英雄,就連昔日爆破了荒阪塔自以為是先驅者的搖滾小子,其功績之下也埋葬著爆炸當中死去的累累骸骨。


    如今,他救了人便是功,人死了便是過錯...


    而人死了之後,再把行凶者幹掉那就是將功補過!


    林墨時而握緊刀柄,時而鬆開,表情陰鬱得多出幾抹暗沉之色。


    似乎也沒有什麽難以抉擇的,人無法百分百救出來,選擇第三個選項就是最優解,況且這個女子又不是他的任務目標,也不會有人因此譴責他辦事不利。


    委托的內容僅僅隻是把這些罪人殺光罷了。


    但真的是這樣嗎?


    對於女子而言,死在折磨她、帶給她無邊噩夢的男人手裏,不亞於虔誠的基督徒被撒旦強迫去自殺,無力反抗的她更願意被獵魔人的刀劍刺入心髒,回歸那片主的國。


    時間緩慢流逝,男人似乎也有點不耐煩了,可林墨反而平靜了下來,心靜如止水。


    悄然無聲間,斯安威斯坦第7次開啟。


    時間再度陷入了緩慢幾近於靜止的狀態,林墨盯著女子的眼睛,像是要把這雙充滿祈求神采的眼睛銘刻在心。


    他該怎麽選?


    林墨心中已有了答案。


    ......


    那就是選擇並不存在的第四個選項!


    他自己先把人殺了,讓自己來當那名行凶者!


    然後再把剩餘的罪人全部幹掉,將所有的罪攥緊在手裏,然後徹底捏碎!


    從腰間拔出那把一直沒用上的超式智能手槍,林墨舉起槍械,眼睛微微斜視女子似乎不想看見她的麵孔,槍口微微偏移指向空處,但少年的視線卻鎖定了女子的大腿與胳膊等地方,手指微動扣下冰冷的扳機。


    他開槍,女人不一定會死,隻要尚存口氣,他就有把握把對方救活。


    但若是讓對方的惡徒占據主動,那麽這一切的結局將早已注定,任他華佗附身也不可能從死神手裏撈人。


    砰!


    槍響,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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