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中一片死寂,家老和族長都低垂著頭,心中像是壓著一塊巨石。


    蠱師死亡之後,遺留下來的蠱蟲,仍舊殘存著人的意誌。不能算是野生蠱蟲,更失去了直接運用大自然中元氣的能力。


    這些蠱蟲,可以認作為蠱師的生命,以另外一種方式的延續。


    所有人都心中惴惴不安。


    一代族長已經仙逝近千年,他留下的手段是否還有效?這是個未知數。


    畢竟距離上一次的危難,也已經過去了兩百年。


    “怎麽撤了回去?”山坡上,方春秋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不禁生疑。


    他前世在山寨時,修為太低,根本接觸不到家族的秘辛。


    但他很快渾身一震,發現一群飛蟲,從天而降。


    “這竟然是……”春秋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冷芒乍現。


    這蠱蟲有上百隻,相互飛旋繚繞,形成一渦紅雲,盤旋而下,落入山寨廣場。


    嗡嗡嗡……


    蟲群嘈雜的聲音,傳入祠堂,一些家老猛地抬起頭來,顯露出欣喜若狂之色。


    “謝先祖庇佑!”族長古月博心中一塊石頭落下,恭謹一拜,這才起身。


    “走,去看看罷。”族長歎了一口氣,臉上除了欣喜,還有著沉痛和哀傷,神情複雜。


    離開祠堂,站在高樓走廊,眾人便看到廣場上,仿佛紅色旋風刮起來,蠱蟲在肆虐。


    這些蠱蟲,隻有手指尖那麽大小,形如飛蚊,長相猙獰,渾身赤紅。


    它們鑽入到坐在廣場中的蠱師身體內,汲取他們的血液和真元,在短短幾個呼吸之間,從一隻繁衍成數隻。


    蠱蟲因此越來越多,不斷有新生的飛蠱,鑽破蠱師的肌膚,飛出來,然後又鑽進去。


    廣場中慘叫聲、冷哼聲此起彼伏,但沒有一位蠱師逃走。


    他們在來之前,就已經被家老們告知了此事。為了家族,他們願意以身育蠱,用自己的犧牲來換取家族的長存。


    “這些都是我族的好兒郎!”古月博在樓上看著這一幕,聲音極為低沉,扶著窗欞的手也在微微的顫抖。


    其餘家老神色沉痛,皆沉默不語。


    這情形,和家族記載中的一模一樣。一代先祖留下的這群蠱蟲,必須事先用蠱師的性命去喂養,才得以滿足,之後才會幫助家族抵抗外敵。


    須臾,這群飛蠱吃飽喝足,重新盤旋而起。它們聲勢更加浩大,在短短功夫,蟲群數量暴漲了數十倍!


    留下廣場上一地的皚皚白骨,它們形成一股赤紅颶風,向山寨外的狼群呼嘯而去。


    “果然是血滴子……”春秋遠在山坡,看著這一幕,心中暗道。


    這血滴子,乃是五轉蠱蟲,養用合一,十分奇異。


    它專門以蠱師的本命精血為食,飽餐之後,就會裂變分化,從一變二,從二變四……


    若是餓了,暫時找不到食物,它們就會相互吞噬,減少族群規模,來維持自身生命活動的消耗。


    血滴子強盛時,飛蟲鋪天蓋地,能滅村寨,比許多六轉蠱蟲還要恐怖。弱小時,一隻兩隻,孤苦伶仃,連一隻三轉蠱都不如。


    尤其是這血滴子再往後晉升,就是赫赫有名的六轉魔蠱血神子。在天下十大魔蠱排位中,名列第七。


    春秋前世創建血翼魔教,曾經首先想煉的並非是春秋蟬,而是血神子。可惜世事多無奈,因為各種原因,隻好退而求其次,合煉春秋蟬。


    這群血滴子,數量足有數萬。如颶風一般席卷戰場,所到之處,群狼哀嚎。


    它們左右橫掃,鑽入電狼體內,隻是幾個呼吸,電狼一身的血液就被血滴子吸攝一空。


    但這獸血,並不能讓血滴子分化。唯有包含真元氣息的蠱師精血,才有這作用。


    一隻隻電狼被抽成幹屍,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氣息。


    唯有豪電狼、狂電狼噴吐的電流,才能克製這血滴子。


    但它們往往隻是電倒一小片飛蟲後,就被其後密密麻麻的血滴子蜂擁而上,吸成幹屍。


    嗷嗚!


    鐵網悉數崩斷,雷冠頭狼重得自由,發出憤怒的咆哮。


    血滴子有感,紛紛匯聚起來,凝聚成一朵數畝的大紅雲,結結實實地將雷冠頭狼罩住。


    雷冠頭狼狼尾四甩,藍色的電漿迸濺,成百上千的血滴子在瞬間被電成焦炭。


    劈裏啪啦的聲音,像是鞭炮炸響。


    一股風吹來,夾裹著血滴子被烤糊的難聞焦味。


    血滴子的確是五轉蠱蟲,但卻無人操縱,隻是硬打強攻。雷冠頭狼的身上,則寄居著好些四轉蠱蟲,有一些攻擊範圍廣大,正克這血滴子。


    飛蟲如紅雲劇烈翻騰著,小山般巨大的雷冠頭狼在其中咆哮掙紮,嘶吼騰挪。


    雷冠頭狼巨大的身軀,此刻成了它最弱的短板,被指尖大小的血滴子針對。


    戰況慘烈,大片大片的血滴子掉在地上,雷冠頭狼鱗甲被衝破,一些血滴子鑽入它的體內,大肆吸血。


    雷冠頭狼無奈之下,隻好往自身身上揮灑電漿,將這些血滴子電死。


    這樣一來,它表麵上的肌肉也漸漸被烤熟,散發出一股濃鬱的肉香。


    狼潮對山寨的衝擊,已經停止了。


    無數的電狼,在雷冠頭狼的呼喚下,向蟲群發起衝擊。


    蠱師們可謂險死還生,無不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眼前這場壯闊慘烈的廝殺。


    蟲群仿佛是一股死亡旋風,無數的電狼剛剛衝進去不遠,就頹然倒下。


    然而電狼前赴後繼的犧牲,終究也給蟲群帶來消耗。


    血滴子越來越少,先前濃鬱如雲,漸漸地成了薄霧,到後來隻是成股飛舞,仿佛一團團旋風。


    雷冠頭狼掙紮而出,嘴裏發出嗚咽之聲,拔腿飛奔。


    它全身血液被吸攝了大半,如今四肢酸軟,逃跑的速度根本不及原來的十分之一,身上閃爍的電流,也稀疏到了極致。


    作為狼群的統領,雷冠頭狼這一走,其餘的電狼頓時鬥誌渙散,也夾著尾巴,四散奔逃。


    “終於頂住了……”蠱師們看到這一幕,愣了愣,一些人當場就癱倒在地上,不願起身。


    “我居然還活著!”許多蠱師的神色複雜,有欣喜,也有哀傷。


    狼潮中,犧牲了多少族人!


    嗡嗡嗡……


    稀疏的血滴子蟲群,遙遙飛向高空,在空中繞著古月山寨盤旋了一圈後,鑽入雲層中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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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看到這一幕,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光。


    雷冠頭狼一敗,古月山寨算是安全了。事實上,狼群也死傷得所剩無幾,再也不具規模。


    這一次的狼潮,可以說是渡過了。


    然而狼群記仇,這頭萬獸王,一日不死,在下一次狼潮中定會卷土重來。經過數年的休養,到那時它會更狡詐,更強大。


    現在的它,是最弱的時候,殺了它,收取它身上的眾多蠱蟲,也可以稍稍彌補一些家族的損失。


    “藥鍾,歌燕,你二位留下來,處理殘局。其餘家老,都隨我動身,追殺雷冠頭狼!”古月博匆匆安排之後,就立即率領其餘七位還能一戰的家老,出了寨子,順著順著雷冠頭狼逃走的方向追去。


    春秋目光閃了閃,心中權衡:“家族力量雖然空虛,但場麵殘而不亂。且這群血滴子亦是來的蹊蹺,還是跟上族長一行,看看情況。”


    他隱去身形,就走下山坡。


    隱鱗蠱和雷翼蠱不能同時使用,雷翼蠱是三轉蠱蟲,一經催動起來,形成的一雙雷翼,憑二轉的隱鱗蠱還遮掩不住。


    麵對三轉家老,隱鱗蠱的隱形能力,並不可靠。


    春秋隻能先順著痕跡,遠遠跟著,不敢太靠近。


    雷冠頭狼來襲時,他還在石縫秘洞,一直沒有參戰。若現在忽然出現,恐怕會引起家老和族長的憤怒和叱問,而且許多東西春秋也解釋不清楚。


    雷冠頭狼傷勢很重,速度並不快。大約追了半個小時,春秋隱隱聽到前方的山穀中,傳來打鬥和怒罵聲。


    他潛行過去,攀上一處山石,就窺見一群蠱師正在捉對廝殺。


    那頭雷冠頭狼則趴在地上,身上增添了許多新傷口,血流不止,奄奄一息。雙眼黯淡,似乎瀕臨死亡。


    “老白毛,你們真有臉,居然敢來撿便宜!”


    “嗬嗬嗬,古月博,你這話就不對了。這雷冠頭狼明明是我們攔下的,識相點,就趕緊讓開!”


    古月博和白家族長相互對撼,聲勢猛烈。


    狼巢中有三頭雷冠頭狼,均是萬獸王,各統領著數萬狼群,彼此之間並不統屬,誰也壓不過誰。


    狼群行動,向來講究協同一致。三頭雷冠頭狼亦衍生出智慧,分別同時對青茅山上殘留的三大“獸群”展開狩獵。


    在它們眼中,人類也是野獸,更是獵物。


    狼潮在它們的理解中,則是一場傾巢而出的大型狩獵。


    青茅山中,古月、熊、白三家相持數百年,自然各有底牌。


    熊家實力最弱,如今還在艱難地抵禦著狼潮。白家近些年崛起,總體實力已經超過古月一族,在斬殺了雷冠頭狼,擊退狼潮之後,白家族長就帶領著一群家老,趕往古月山寨,看看有無便宜可撿。


    沒有想到,還真撿了個漏子,將雷冠頭狼堵在這處山穀。


    雷冠頭狼的身上,寄生著許多蠱蟲,有一些高達四轉。雷冠頭狼的血、頭骨、狼眼、冠毛亦都是珍稀的合煉輔料。古月一族當然不可能拱手相讓,氣憤之下,於是就展開了激戰。


    “嗬嗬嗬,春秋,你果真來了。我等你多時了!”


    山壁上,忽然傳來一陣冷笑。


    春秋抬頭望去,隻見一個白衣少年從天而降,一把冰刃帶出風聲,照著他的臉麵,冷酷地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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