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大雨連下了四天,這才停息。


    太陽高高地升上天空,掀開這雨簾,仿佛在為夏季揭幕。


    夏天的氣息,已經若有若無地傳來。


    天氣變得越加晴朗,一掃春天的纏綿悱惻的氣息,溫度也漸漸升高。


    春夜中,活躍的龍丸蛐蛐退場了,它們潛伏到地底深處進行產卵。青茅山上特有的青矛竹,則開始瘋長,幾乎每天都有明顯的增高。


    草木樹葉開始由翠綠色,往深綠色轉變。青山綿延,看起來更加鬱鬱蔥蔥。


    萬裏晴空,藍如水晶。


    啪啪啪。


    學堂的演武場中,傳來一陣拳腳相擊的聲音。


    交手了十幾招後,古月漠北被春秋一腳踢中腹部,踉蹌著倒退五六步,正好退出了地上畫著的圓圈。


    拳腳教頭站在場下,一直在主持著場麵。看到此景,立即宣布:“古月漠北被擊出場外,古月春秋連勝三十三場!”


    “哼,這次又輸給你了。”古月漠北咬咬牙,雙眼緊緊地盯著春秋,“不過你不要囂張。終有一天,我會打敗你的。而我已經感覺到,這天已經越來越近了!”


    春秋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垂下眼皮:“剛剛那一腳,已經把你踢出了內出血。你還是先把傷治好再說罷。”


    “這點小傷算什麽?”古月漠北剛反駁了半句,忽然麵色一變,喉嚨不禁一滾,嘔出一口鮮血。


    他麵色陡白,這還是他首次受到這樣的傷!他的雙眼中不必避免地流露出驚恐之色。


    拳腳教頭連忙走了過來,安慰道:“不要緊,這點傷勢經過治療,靜靜地修養幾天就好了。隻是這幾天要暫停練拳,不能再劇烈活動。”


    話音剛落,兩位待在場外的治療蠱師,就趕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古月漠北攙扶了出去。


    古月漠塵不敢再說話,他深深地看了春秋一眼,目光中充滿了惱怒、憤恨、遺憾,以及不甘心。


    “漠北雖然拳腳功夫很好,但還是打不過春秋啊。”


    “春秋太厲害了,根本就沒有人能打得過他!”


    “漠北居然被打得吐血,真是可怕呀。我可不想跟這個家夥打。”


    “唉,可是教頭說了,今天是實戰練習,打擂台!每個人都必須上去打一遍的。”


    學員們站在場外,有的看著春秋流露出驚懼之色,有的唉聲歎氣,有的臉色蒼白,有的提心吊膽。


    這其中,還有一些人都受了傷。有的捂住鼻青臉腫的臉麵,有些摁住胳膊,嘴裏倒抽著冷氣。還有些直接躺在地上,揉捏著大腿。


    “下一位!”遲遲沒有人再上去,教頭喊叫一聲。


    但是沒人應答,平日裏有勇氣挑戰春秋的,隻有古月漠北、古月赤城,還有古月方正三人。但是這三人,都已經被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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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員們一片寂靜,有些人甚至微微地向後退縮。


    教頭看著學員們膽怯畏縮的表情,眉頭緊緊皺起來。


    他不由地想起學堂家老關照他的話:“這些天,春秋的風頭太盛了,必須壓一壓。其他所有的學員都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長久下去,他們心中的勇氣也會被磨滅。我們學堂培養的是敢於對抗強敵的虎狼,而不是怯戰的羔羊。”


    “你們都怎麽了?春秋再強,也隻是十五歲,是你們的同齡人!他和你們一樣的歲數,和你們吃著一樣的飯菜,喝著一樣的水。他沒有長三頭六臂,他又不是怪物!拿起你們的勇氣來,讓我看看你們心中埋藏著的古月一族的驕傲!”教頭咆哮著,極力鼓動場下的學員。


    “但是他真的太強了,我們根本就打不過他啊。”


    “和他交手的同窗,都好慘的。漠北甚至還被打得吐血了。”


    “春秋出手越來越重了,教頭,我們不敢跟他對打啊。”


    學員們小聲地,懦弱地反駁道。


    教頭氣得差點跺腳。這幫無知的小兒!


    他在場下看得很清楚,春秋三十三場車輪戰打下來,一點都沒有得到休息。雖然春秋一直在調整著呼吸,但是體力已經所剩無幾了。


    春秋下手越來越重,這更說明:他再也不像先前那樣的得心應手,他對場麵已經逐漸失去了掌控。


    若再加一把勁,就能逼他露出疲態。再上幾個人,就能將他當場擊倒!


    一旦擊倒了春秋,他的威懾力就會暴降,學員們的勇氣就會被激發出來,打壓春秋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但是現在,學員們都被春秋撐起來的虎皮給唬住了。


    有時候,擊敗自己的,不是強敵,而是自己的心。


    教頭心中焦急,又繼續鼓動。


    但他這個人並不善言辭,先前說的也是這番話,引發了少年們的熱血,激出了一些挑戰者。但是現在這話說得太多遍了,少年們都聽得麻木了。


    春秋環抱雙臂,冷眼旁觀這一切。他雖然站在場地最中央,但是此時卻像是一個毫不相幹的外人。


    教頭鼓動了半天,學員們仍舊麵麵相覷,沒有一個人動彈。


    拳腳教頭不禁既氣憤又無奈。他轉身麵對方源,不滿地喝斥道:“春秋,你也有錯。你出手越來越狠辣了,同窗之間切磋,應該溫和友愛一些,怎麽下得了如此重手呢?接下來,你要多注意一些,小心出手。若再把同窗打得吐血,我就判定你輸,讓你下場!”


    “教頭,你錯了。”


    春秋冷哼一聲,目光毫不示弱,對上拳腳教頭,“切磋打鬥,自然要全力以赴,否則怎麽能起到鍛煉的作用呢?難道將來作戰的時候,我們也能要求敵人溫和友愛麽?”


    拳腳教頭大怒:“哼,你出手歹毒,傷害同窗,還敢強詞奪理!”


    “教頭,你又錯了。”


    春秋冷笑著:“是你安排了這場切磋,又將頭名獎勵拔高到二十塊元石的地步。沒有你的鼓動,這些人能受傷嗎?”


    “混蛋!”拳腳教頭並不善言辭,指著春秋,咆哮起來,“你還想不想要頭名獎勵了?你再狡辯的話,即便得了第一,我也會判你輸!你如此不團結友愛,又擅自頂撞師長,怎麽能有資格得到二十塊元石獎勵!”


    春秋哈哈一笑:“不過一場輸贏,二十塊元石而已,你以為我稀罕?”


    說著,轉身就走,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走出了中央的場地。


    雖然影壁沒有賣出去,但是春秋手中卻有八百多塊元石。況且他此次上場,也不是為了元石而來。


    “你!”看到春秋真的走下台,教頭不禁當場瞠目,流露出吃驚和迷茫的神色。


    十五歲的少年,不應該都是血氣方剛,好鬥爭勇的麽?


    春秋有如此戰鬥才情,性情更應該如此才對啊。怎麽就直接退場了呢?


    而且,這春秋沒有資助,元石應該很吃緊才對。怎麽這二十塊元石,都吸引不了他?


    一時間,拳腳教頭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春秋不入甕,直接就下了場。


    教頭忽然發現:還真拿春秋沒有辦法。以他身份,總不能明目張膽的找茬,強逼春秋上場吧?


    周圍的學員紛紛後退,跟春秋保持距離。春秋站在場下,身邊沒有一人。以他為圓心,周圍五步之間,呈現出一片圓形的空白地帶。


    可惜。


    若是他們站在春秋的身邊,就會聽到春秋盡全力壓製的喘息聲。


    “體力不夠用了。”春秋在心中歎息。表麵上他一副精力充沛的樣子,其實在衣服覆蓋下的身軀,都在微微顫抖。


    他的身體到底隻是十五歲,又沒有相關蠱蟲的輔助。連續對戰三十三場,已經接近了極限。


    雖然有前世豐富的戰鬥經驗,但是這段時間內,其他少年們的拳腳功夫,都有很大進步。從他們身上,春秋已經感到了一股越來越強的壓迫力。


    這種壓力直接體現在春秋的出手。他出手越來越重,漸漸收不住手了。以前比鬥,學員們太弱,因此他得心應手,少年們頂多也隻是跌打損傷。但是現在,他對場麵的掌控程度越來越弱,必須下重手,才能穩住場麵。


    “經驗到底不是萬能的。任何思想中的力量,都需要物質的基礎,才有發揮的介質。”春秋眯著眼睛。其實拳腳教頭的心思,他早就看破了。


    他並不意外,亦早就料到,會有來自學堂方麵的打壓。


    自從他殺了高碗之後,敢向他挑戰的人,就越來越少。勒索的時候,更多的人,都迫於他的威壓,不敢反抗,乖乖地貢獻了元石。


    長期以往下去,春秋不可戰勝的形象,就會確立。給其他少年心中留下陰影,讓他們從最初就對自己的拳腳功夫不自信。這是學堂家老絕不想看到的事情。他需要春秋來促進學員們進步,但他不想春秋徹底磨滅了學員們的戰鬥激情。


    他想看到春秋的失敗。


    春秋一旦失敗,他在前期樹立起來的不可戰勝的形象,就崩塌毀滅了。


    與此同時,就喚醒了其他學員們的戰鬥激情。並且挫折之後,更能塑造他們百折不饒的戰鬥意誌。


    但是對春秋來講,他需要這樣的威懾,才能讓勒索元石的行動更方便。


    若是他敗了,少年們意識到他的虛弱,就會群起而攻。春秋雖然手頭上元石頗多,但是搶劫勒索,是他元石的主要來源。失去了這個源頭,他就會成為無源之水。


    所以春秋上場,連戰三十三場。真正的目的,並不是那二十塊元石的獎勵,而是維持威懾力。


    若一開始就避戰,隻會讓人看出他的虛弱。但若是一直戰下去,恐怕就露餡了。


    “都愣著幹什麽,還有誰沒上擂台的,繼續上。第一名可是二十塊元石的獎勵,你們不想要了?”拳腳教頭楞了半晌,這才大吼出聲。


    剩下的學員們頓時踴躍起來。


    春秋已經下了場,他們的心中就像搬開了一塊無形的巨石。


    “我上!”


    “我來!”


    兩個少年爭先恐後,跳入場地,砰砰砰地交上了手。


    “唉,早知道如此,我也等等,不用急著上場,也不至於被春秋轟下台來。”


    “真是可惜,沒想到春秋下場了。”


    “他真敢啊,你們看連教頭都拿他沒辦法。”


    ……


    教頭聽到身後的竊竊私語,頓時感到自己的威信在不斷下降。他心中煩躁得很,真想狠狠地懲治春秋一番。但春秋根本就沒有犯錯,主動下場是被允許的行為。


    教頭鬱悶又無奈,最終他看向春秋,狠狠地瞪了後者一眼。


    春秋的嘴角微微翹起一個角度,心想:“如此粗淺手段,這個教頭還真有些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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