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多日的大雪終於停了下來,如今又是夕陽。


    日出日落,實是世間最平常不過的事。


    但今天注定有所不同。


    白玉飛已經抹幹淨了大廳的桌子,比其餘夥計幹得更多,用的時間更少,吳管事看到他,眼中都充滿笑意,心中琢磨,要不讓沈煉辭退幾人算了。


    沈煉當然無所事事,他在喝茶,平常的茶葉,初化的雪水,嫋嫋的茶煙,騰騰升起。


    旁人隻能看到白玉飛的勤快,沈煉卻可以看出白玉飛動靜間在修煉一種特別的功夫。


    他的重心比常人低一點,落足時身體前傾,卻腳後跟先著地,姿勢明明怪異,在他身上卻顯不出別扭,讓人幾乎沒能注意到他的怪異。


    這種功夫大概是修煉一種身法,其要點在於平衡。


    古語有雲:修身治國平天下,其中的平便是平衡的平。


    世間之道,以平衡最為難得。


    此身法仿佛為白玉飛量身定做一般,因為白玉飛的脊柱比常人會有些畸形,正因為這一點畸形,令他的重心,跟別的人區分開來,時時刻刻處於一種不平的狀態,亦讓他找到了自身平衡的點,恰恰與這種功夫完美鍥合。


    “他的刀未必快,但施展出來一定會很快。”沈煉想到,若是白玉飛之前有出刀機會,以他的身法,刀法連環而下,將很少有人能避過。


    同時亦可以看出白玉飛的刀法未到人刀合一,故而身法和刀法沒有完美鍥合,才會沒有出刀的機會,就受了傷。


    白玉飛雖然幹著活,卻不覺得累,他平生沒幹過這種活,更沒有自食其力過,一入江湖,身不由己。


    他是缺乏安全感的,但這裏有沈煉,卻讓他平生第一次生出無可抵禦的感覺,亦感到沈煉是值得令人尊敬的人,因為沈煉有一點好處,別人都沒有。


    那就是沈煉的目光,無論看誰都一樣,把你看在眼裏,卻沒多少算計,更無多少偏見。


    白玉飛浪跡江湖,見過不少人,他有自己看人的眼光,沈煉絕對是最特別的的那一種人,甚至沒有之一。


    “少爺,老爺不好了,你快回去。”


    破門而來的是個穿著灰袍的漢子,此人是青竹幫的幫眾,他口中的‘少爺’自然不是沈煉,而是安仁傑。


    安仁傑嚷嚷道:“是不是老頭子為了騙我回去,又裝病?”


    那仆人道:“少爺這回真出大事了,是名劍山莊的少主來了,取了咱們幫中那件寶物,老幫主也受了傷,你回去看看吧。”


    安仁傑神色一變,他縱然再不問江湖事,也當知道名劍山莊。


    白玉飛亦神情觸動,到底還是找來了。


    “早說那破畫就不該留著,燒了不是一了百了,偏偏老頭子拿他當寶,若那玩意真是仙家物事,這麽多年也沒見咱家出個仙人,讓本少爺沾沾仙氣,現在東西丟了,總算不會提心吊膽,這是好事。”安仁傑聽後,不但不傷心,反而高興。


    又對沈煉道:“沈大少爺,你不是一直對那玩意感興趣,現在機會來了,你去搶回來,那東西就歸你,我保證老頭子絕不敢找你要。”


    “不用去找,它自己就來了。”沈煉淡然一笑,得失難料,大都在一個‘緣’字。


    福有福緣,善有善緣,惡有惡緣,緣聚緣散,無從可知。


    灰襟漢子,突然麵色惶恐,指著前麵道:“少爺,那就是名劍山莊少主的轎子。”


    素青色的轎子,不是從地上來,不是從雪上來,是從天上飛來。


    青色勁裝的劍奴,抬著轎子,從對麵的屋頂飛出來。


    轎子如若一盞風燈,緩緩降落,脫離引力束縛般。夕陽自然普照,不偏不倚,拉出長長的影子,恰好遮住了大門。


    “公子,前麵有間客棧到了。”劍十三在前麵分明看得一副對聯——‘有雅客時常惠顧,間文棧總是歡迎’,韻味悠長,這沈煉倒是個雅人。


    “白玉飛也在。”這句話卻是劍十四說的,顯然他對白玉飛印象很深。


    畢竟在此之前,是他們兩個,將白玉飛一路追殺到青州邊界。


    ******


    任誰也沒料到名劍山莊的少主人是個殘廢,是個隻能靠輪椅行動的人。


    白玉京完全看到葉流雲時,那被傷的仇恨皆煙消雲散。


    正因葉流雲出身如此之好,風采過人,一手功夫出神入化,才更能體現出什麽叫做天妒英才。


    一個人太過完美,有了缺憾,必然很是不幸,這種不幸在於心靈而非物質。


    一塊石頭,上麵有多少坑窪,都不會有人覺得有什麽。


    一塊價值連城的白壁,上麵有了瑕疵,將會令多少人覺得難過、可惜。


    白玉飛是同情,安仁傑是愕然,跟來報信的灰襟漢子卻沒有見過葉流雲的真麵目,因為對付青竹幫,劍十三一人便已經足夠。


    “白兄那日匆匆一別,卻是來不及說上話,隻留下你的刀,今日見到原主人,自當物歸原主。”


    葉流雲手上多了一把白刃,唯有刀柄是黑的,拿在手上,像是拿著一道光。


    用這種刀,在夜晚是極為顯眼的,因為白玉飛雖然做的盜竊之事,可與人比武,從不偷襲。


    白光一閃而過,最後穩穩落在白玉飛手上。


    他拿上自己的刀,微微一瞥,竟而神色駭然。


    刀身上本刻有兩個字——白玉。


    現在刀身上依舊是兩個字,白玉卻變成了‘碎玉’。


    甚至可以清晰看見‘碎玉’的‘碎’,一筆一劃還有深深的指紋在裏麵。


    不用說,原先刀身上的‘白’字不但被抹去,還被葉流雲以無上指力刻下‘碎’字。


    白玉既碎,人又當如何。


    “怎麽白兄是覺得在下在刀身上刻下的字不好麽?若是白兄覺得碎玉不好聽,可以自己改,或者請別人幫忙改一下。”此刀材質尤甚百煉之鋼,唯有以類似大力金剛指的指力,方能在刀上刻字,而不在於功力深淺。


    最後一句,顯然是對沈煉說的。


    打一開始,葉流雲的注意力都被沈煉吸引。


    事實上沈煉就像是葉流雲的完美版,風姿絕世,光彩照人,而且沒有雙~腿殘疾。


    ps感謝獨孤醉眠的200賞、zxh1973、阿勒彗星、潛虛子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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