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往日重現


    丁薇捧著肚子依靠在躺椅上,笑著不時招呼孩子們不要扯破了老爺子的衣衫。古嬤嬤卻是歡喜,湊趣埋怨老爺子為何就尋了兩隻小狗,家裏這麽多孩子,根本分不過來。


    雲伯撅著嘴巴,翹著胡子,一副瞧不起老友得了孩子喜愛的模樣。


    倒是當歸幾個忙的腳不沾地,冷菜熱菜,酒水,米飯,麵食,流水一樣往桌子上端,很快就擺得滿滿當當。


    許是老爺子事先說好,誰拿到小狗就歸誰。安哥兒正騎在大娃肩頭往上爬,剛好要夠到小狗的時候,卻突然發現爹爹回來了。於是歡喜的掙紮下來就小跑過來,嚷著,“爹爹,爹爹!娘讓青姨做了魚,大魚,還有排骨,還有肉段!”


    都說子隨父性,但安哥兒卻是個例外。公治明飲食清淡,偏偏這小子是個無肉不歡的小饕餮。爹爹不在家,娘親又時常身子不好,小小的孩子極其敏感,已是很久沒有放開小肚皮吃燉飽飯。


    如今爹爹回來,家裏立時熱鬧起來。好菜好飯也多得花了眼,忍不住張口就同爹爹顯擺不停。


    公治明伸手抱了兒子,抬腳進了屋子,笑道,“小青手藝又好了幾分,還沒進院子就嗅得香氣了。”


    眾人方才一直聽說皇上平安歸來,但多半沒有親眼見到,這會兒忍不住紛紛起身,跪倒行禮。


    古嬤嬤更是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拉了公治明的袍子哽咽,說不出話。


    公治明趕緊扶了老太太起來,很是安慰了幾句。先前還不覺得如何,如今丁家二老說沒就沒了,也越發顯得幾個老頭兒老太太珍貴了。


    生命何其脆弱,更何況還是風燭殘年。特別是古嬤嬤和雲伯都是自小看護他長大,為公治家獻上了一輩子的光陰。


    老嬤嬤難得聽自家少爺說軟話,很是哭了一場。末了見得眾人都是眼圈兒泛紅,趕緊抹了眼淚站起來,賠罪道,“看看我這老婆子,真是不開眼。少爺回來是大喜事,大夥兒都等著喝喜酒呢,倒是我耽誤功夫了。趕緊都坐,一會兒飯菜涼了就不好了。”


    說罷,她攙扶了丁薇坐好,嘮叨道,“主子,你可得多吃一些,肚裏還有兩個小主子呢。魏老哥可是說了,兩個小主子太瘦了,再不好好補補,小主子骨架小了,長大了怎麽習武啊…”


    丁薇都聽得心暖又好笑,趕緊招呼眾人一同吃飯。


    公治明坐了她身邊,眾人這才紛紛落座。丁薇一家三口,加大寶福兒,還有雲伯古嬤嬤正好一桌兒。生下程娘子帶了六娘和雲影風九幾個,外加小房子大娃二娃,正好也是一桌。


    這個孩子要喝湯,那個孩子要排骨,一時間吃喝起來,熱鬧至極。


    六娘進宮的時候,正是丁家人下葬後沒幾日,丁薇這個主子難見歡顏,眾人自然也每個喜色。如今皇上回來了,丁家的事情也算過去了,於是才再現了往日的熱鬧情形。


    六娘免不得拘束,但瞧著程娘子等人都是神色如常,並不覺得同主子同屋吃飯有什麽不該,再看雲伯同古嬤嬤更是跟主子平起平坐,她突然就想起進宮前,自家公爹說過的話。


    平日很是嚴肅,輕易不會露個笑臉的公爹,聽得她被主子選進宮,歡喜的喝了一晚的酒。最後出門時候才跟她說,一家人以後能享多大的福澤,全看她如何了。


    正是發著呆的時候,程娘子卻是夾了一塊紅燒肉到她碗裏,勸道,“別總吃白飯,也多吃點兒菜。奶水不足,小主子可是吃不飽。別拘束,主子寬仁,平日待我們同自家人一般,你以後習慣就好了。”


    六娘趕緊道謝,吃了個大半飽之後,又把當歸特意端來的一大碗豬腳燉黃豆吃了。


    很快,眾人吃飽喝足,飯桌就撤了下去。雲伯要處置宮裏雜事,魏老爺子也回他的小院兒歇息去了,老嬤嬤帶了程娘子和六娘,伺候著一眾小主子,抱了兩隻小狗回東配殿,雲影則帶了當歸幾個下去拾掇灶間,準備茶水點心,順便拎走了風九,拷問他幾句。


    一時間,屋子裏就剩了丁薇同公治明夫妻兩個。


    許是分隔太久,又經曆了太多的悲苦,夫妻倆對坐,良久無言。


    到底還是公治明伸開雙臂把妻子摟在懷裏,沒有說話,卻是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頂。


    嗅著熟悉的氣息,摸索著日夜想念的寬闊胸膛,丁薇忍了又忍,還是哭著罵道,“你還知道回來啊?我以為,我以為…隻留了我跟安哥兒在這裏苦熬。以後若是再這樣,不如我流落在外好了,起碼不用煎熬得吃睡不香。”


    “別說傻話,再也不會了。以後隻要出宮就帶了你一起,絕對不再分開。”


    公治明悔得肝腸寸斷,若是知道這次禦駕親征會是這般,他寧肯留在宮裏做個隻知享樂的皇帝,也不再癡心於沙場,以至妻兒受驚,家人受欺。


    “好,不隻我。隻要你動一步,我就帶著三個孩兒跟在你身後,抱著你大腿。看你還往哪裏跑?”


    丁薇說著話兒,就死死的抱了夫君的腰身,憋著嘴告狀,“那些朝堂上的老狐狸,一點兒也不把安哥兒這個太子放在眼裏,背後還說我壞話。你失蹤的消息一傳來,什麽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有的要跑出城去外邊報信,還有要闖進宮裏來的。我嚇得不成,若不是有方丞相和方大哥,還不知道如今什麽樣子了。”


    她這裏告狀告得痛快,哪裏知道這話若是被外人聽到,要如何氣得吐血。城外牆頭上的人頭還在風裏叮叮當當充風鈴用呢,難道是他們自己主動獻上頭顱美化京都?


    可惜,他們再不平也不能藏在皇上懷裏撒嬌啊,於是這一刻的公治明眼裏心裏都是受“受驚”的嬌妻,這一刻,隻恨殺的人太少,不能讓嬌妻徹底出了氣。


    “放心,我回來了。所有一切,很快就會重新清算。”


    丁薇脊背一僵,即便方才撒嬌賣乖,隻撿了朝堂之事說起,其實就是不願提起自家被滅門的慘事。好似不提起,這事就沒有發生。


    可惜,有些傷疤不是不觸碰就不會疼痛。


    “寶哥哥,爹娘都沒了。大哥大嫂和二嫂也沒了。”丁薇抬起頭,大眼裏的淚珠子斷了線一般落下,砸在公治明的手背上,幾乎燙的他要跳了起來。


    “方源說,大嫂大哥是被殺。爹和娘…是自己抹得脖子,他們…嗚嗚,他們是怕連累我。寶哥哥,我是個掃把星,若是沒有我這個閨女,他們就不會死得這麽慘。”


    “不是,不是。”公治明心疼的緊緊抱了她,胸腔裏的恨意猶如火山一般,急欲爆發,這一刻恨不得把所有賊人的屍首拖出來再剁成肉泥。


    “爹娘最心疼你,若是他們活著,一定不願意看你這麽傷心。你如今養好身子,什麽也不要多想。隻看我如何找出背後之人,給他們報仇雪恨。”


    說罷,他生怕丁薇再哭下去,趕緊尋了自己的糗事出來岔開話頭兒。


    “你可知道,我這一個多月被帶去了哪裏?”


    果然,聽得這話,丁薇立時坐直了身體,伸手摸索著他的前胸後背,焦急問道,“你到底被誰劫去了,受沒受傷?還是中毒了?一定不要瞞我!”


    “沒有,你別擔心。”公治明苦了臉,打定主意犧牲自己的臉麵哄妻子歡顏了,“說起來真是丟臉,劫我之人居然是司馬雅蘭。她不知什麽時候收買了黑水地那些凶徒,做起了首領。先前騙得草原那些蠢貨聯手,夜半襲營把我劫去。關了一個多月,每日好吃好喝,就是不見麵。原本我以為是什麽神秘人物,最後見是她倒是失望之極。正好老爺子帶人尋去,我趁機收複了黑水地,然後就回來了。”


    丁薇即便再蠢笨,也猜得出這事極凶險,公治明不至於看不出背後之人絕對不是司馬雅蘭。但他這麽說,也是好意不想她跟著費心,於是就順著話頭兒,裝了瞪眼吃醋模樣惱道,“這個該死的狐狸精,先前我不曾同她一般計較就罷了。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怎麽又興風作浪。我不管,這次你再輕輕放過她,我就帶著三個孩兒離家出走!”


    公治明苦笑,手下越發抱得緊了三分,解釋道,“不是我要放人,當時混亂中,她被人救走了。”


    “我怎麽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放出去的?再說,這一個多月,我在家裏挺著肚子,照顧著孩兒,還要對付那些老狐狸,你居然同她花前月下…”


    “怎麽會?”公治明趕緊祭出苦肉計,“每日都有人抽我十鞭子,還不給傷藥。”


    “什麽?你怎麽才說,快讓我看看!”丁薇聽得他受了傷,哪裏還有心思玩笑,頓時急了,高聲喊著門外,“影啊,快去喊山一,拿最好的傷藥。”


    雲影幾個守在門外,原本隱隱聽得主子說話,還覺得這初冬的風也不涼了,天上半殘的月亮也分外美麗呢,突然聽得這吩咐,怎麽能不慌神,趕緊跑去喊了山一。


    山一正被魏老爺子差遣,查詢各個古本醫書,突然聽得消息就夾了藥箱往外跑。氣得老爺子調教大罵,“這小子,在外邊的出息哪裏去了,一回家就裝可憐。也就那個傻丫頭看不出他的爛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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