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羅……”


    跪坐在自己丈夫屍體邊上的尼塔夫人,臉上早已不見往日的光彩,悲傷讓她蒼老了許多。但在看到希羅回來時,她的眼裏還是湧現出欣喜,都沒來及站起,便朝希羅伸著雙手靠近。膝蓋和皺了的長裙在已經落滿灰塵的地板上,劃出一道痕跡。


    希羅趕忙撲上去, 抱住了尼塔夫人。


    “對不起,尼塔阿姨,我回來晚了。”他看著被白布蓋著的尼塔先生,聲音有些顫抖,胸膛和喉嚨像被燒紅的利刃來回割扯一樣,又燒又疼。


    “不, 希羅先生。”渾身裹著繃帶的克來·達爾文從用椅子臨時搭乘的床上艱難爬起, 自責的說道,“這都要怪物, 尼塔先生他是為了救我,才被白狼的妖氣……”


    “白狼?”


    聽到這個名字,希羅咬緊了牙。這個該死的妖狼,先是在十八年前殺死了塔茲媽媽,如今又殺了尼塔先生。仇恨讓希羅顫抖得更加劇烈,用獠牙咬破了嘴唇。


    可鮮血從嘴角流出時,希羅又動搖了。


    白狼做的一切都是因為範特西搶走了她的孩子,而自己很可能就是她的孩子。如果白狼真的是自己的母親,那……


    自己該怎麽辦?


    希羅想不通,為什麽範特西要把自己從母親身邊奪走?又執意不把自己還給母親?


    他想起來了,是因為自己是獨狼的後代。還有家夥在覬覦自己的血液,而那些家夥非常危險,範特西覺得白狼保護不了自己,所以才執意把自己留在宿城。


    可當時的自己如果能選擇的話,會如何選擇呢?


    是選擇生母,還是真正養育自己的塔茲媽媽?


    現在的自己又該怎麽選擇?


    “該死!為什麽又要殺掉尼塔叔叔啊?”希羅問出了讓自己痛苦無比的問題,尖銳的獠牙已經將下唇咬得血肉模湖。


    看著希羅痛苦的表情,克來感到無比難受, 恨不得當場自我了斷。他單膝跪地,把頭埋到了胸前。


    “這都怪我,希羅先生,都怪我太沒用,在偵查的時候被妖狼發現,都怪我摔倒,來不及躲開白狼的攻擊,尼塔先生推開了我,可他卻……”


    克來說了什麽,希羅並沒有聽到。


    他滿腦子都是白狼希拉,還有被她殺死的塔茲媽媽和尼塔先生。


    “你怎麽了?希羅,你的意識在動搖,是什麽在折磨著你?”尼塔夫人感覺到希羅的痛苦,心痛不已的捧起他的臉,為他擦去嘴角的血跡,“不要為了蘇爾亞自責,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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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塔夫人將希羅擁進懷裏, 撫摸著他的頭發, 又伸手將同樣痛苦的克來一把攬過來說:“還有你,年輕人, 你也救了他一次,他隻是不想欠你人情罷了。”


    剛剛失去了丈夫的尼塔夫人,麵對著孩子們,已經顧不得傷心,母性讓她變得堅強又充滿柔情。


    希羅也像所有被母親湧入懷中的孩子一樣,顯露出脆弱和依賴。他看著尼塔夫人,渴望她能幫助自己麵臨的煎熬,希望她能給自己指明道路。


    “尼塔阿姨……我好像是白狼的孩子……我是殺了尼塔叔叔的白狼的孩子……”


    尼塔夫人愣了一下,但也隻愣了這一下。她很快明白過來折磨著希羅的是什麽,苦苦追尋的孤兒,終於找到了生母,可那個生母卻殺害了對他來說重要的人。


    他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死去的人,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那個給予自己生命,卻又奪走自己至珍之物的生母。


    “那你該去見她,希羅,在她那裏,你會找到所有答桉。”尼塔夫人輕撫著希羅的臉,眼角掛著溫柔的淚光,“不論她是不是你的母親,你都不該仇恨她。殺死蘇爾亞的是戰爭,而不是她。或許你能結束這場戰爭,希羅,那樣就不會再有人死去,就不會再有孩子被迫和母親分離。”


    尼塔夫人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向希羅說著正確的話。她也強迫自己去接受這些話,去試著體諒殺害自己丈夫的凶手,因為她愛希羅,因為她早已認定希羅是自己的孩子。


    她的話和愛意,讓希羅得以從糾結和煎熬中解脫。


    是啊,自己該去見白狼。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母親,那至少妖狼和宿城的戰爭可以結束,十八年前的悲劇也就不會再重演。這也正是自己踏上旅程去尋找裁決之鐮的初心。


    況且,如果自己真的是白狼的孩子,那麽不管十八年前的塔茲媽媽,還是今天的尼塔先生,都是為了白狼為了自己引發的悲劇。


    “我知道了,尼塔阿姨。我要去阻止這場因我而起的戰爭。”希羅像尼塔夫人輕撫他那樣,輕撫著尼塔夫人的臉頰。


    “你長大了,希羅。”尼塔夫人用欣慰的目光看著希羅,“以前從來沒告訴過你,我和蘇爾亞長大地方,德賽王國,是夾在溫特爾和妖類之間的一個小國。我們從小,不是在躲避妖狼的利爪,就是在溫特爾的鐵蹄下苟活。蘇爾亞總說,要我給他生一個能給人類和妖類帶來和平的孩子。我覺得那是癡人說夢,但蘇爾亞告訴我,在艾斯山脈的另一邊,有一個半妖部落。‘人類都能和半妖生下孩子,當然可以和平共處!’這是蘇爾亞的原話,不過我可沒法給他生個半妖小孩。”


    尼塔夫人笑著留下了眼淚,與愛人的過去讓她微笑,但愛人的離去又讓她流淚。


    “所以在知道溫特爾人屠殺了那個半妖部落後,我們就加入了雇傭兵團,選擇跟妖類站在一起與人類為敵。因為那是正確的,蘇爾亞說即使沒法打敗屠殺半妖的人類,也得讓他們流點血認識到錯誤,他們抹殺了人類和妖類換來和平希望。後來,我們找到了你,在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知道,你就是蘇爾亞所說的能給人類和妖類帶來和平的孩子。你的存在,就證明了蘇爾亞的夢想是可以實現的。希望並沒有破滅。”尼塔夫人看著希羅,用拳頭輕輕捶了捶希羅的胸口,這是德賽王國的勇士們,表達認可的方式。


    “去吧,希羅,去阻止這場戰爭。但你要記住,它並不是因你而起的,它隻是本來就不該發生的。至少在這裏,沒有罪人。”


    是啊,這一切本來都不該發生的,所有人都被迫走到了這一步,而始作俑者卻從未露麵。


    希羅感受著尼塔夫人賦予的力量,下定了決心。他要去把始作俑者揪出來,範特西所說的覬覦獨狼之血和冬至女神靈魂碎片的“那些家夥”,以及蘭斯和尼塔夫人所說的“屠殺半妖的人類”,才是真正的罪人。


    不論他們是誰,他們在哪,又有什麽目的。


    一切,就從阻止妖狼和宿城的戰爭開始。


    希羅站起來,從腰上拔出尼塔先生給的手槍,將它放到尼塔先生的胸膛上。


    “謝謝你,你的恩情和教導我會銘記於心。”


    隨後,希羅在尼塔夫人和克來的目光中,打開大門,去往他該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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