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開釋兩日之後,有宮中內侍到孟府傳話,著他入宮覲見


    恰好解語也在,雖礙著外人不便明言,但目光之中的擔心卻是任誰也看得清楚


    “定是皇上想起我這個晚輩了。”孟優壇笑道:“我可得好生哄得他老人家歡喜,好討些寶貝回來。”


    傳話的內侍似乎與孟優壇頗為熟稔,聞言笑道:“孟王爺還是這麽風趣。難怪每次皇上見了您,都是高高興興的。”


    孟優壇卻歎道:“隻是這次小王卻惹得他老人家不快了,不知該怎樣補救的好。”


    “嗬嗬,憑孟王爺素日在皇上麵前的情份,皇上怎會舍得真的對您怎麽樣?不過生幾天氣罷了,等孟王爺再說幾句軟話也就丟開了。”


    “那就承公公吉言了。”孟優壇一個眼色,旁邊自有侍從捧了銀錠遞與那內侍:“些許心意,公公留著吃茶。”


    “孟王爺客氣了。”那內侍口中客氣,手下卻一點也不慢。


    一問一答,解語聽得明白,擔憂減去不少,卻總覺得不能徹底安心。她不欲讓孟優壇再為自己分心,便說道:“既是麵聖,總得換過衣裳再去。”說著便轉到內院,為孟優壇拿來常年備下的正服。正要侍候他在後廳更衣時,卻被孟優壇抬手止住:“放著我來吧。”自那日在青石起,他在她麵前,便不再自稱本王、小王,隻稱我。反是解語,言行間再無了往常的那份親密,總是恭謙有禮,敬稱時時掛在嘴邊。


    解語抿了抿唇,道:“那小王爺自理吧。”說著便避讓出去了


    孟優壇不是沒看到她黯淡的眼神,不是沒見到她時時若有所失的神情。有心要扶住她的肩頭,讓她安心,可往往手還沒有伸出去,心中已開始搖頭


    雖感激她一片深情,然而自己的心情尚未理清。若是現在握住了解語的手,日後又想反悔,那才是害人


    可是,自己的心情……為何總也看不清呢?


    聽到前屋隱隱傳來的說話聲,孟優壇不再去想別的,伸手拿起正服,待一一穿好後,心思已是一片澄明


    其實,也隻不過是將心事暫時壓下來罷了。心中深藏的茫然,終有一日,還是會跳脫出來,逼得主人不得不正視它


    *


    馬車駛入禁宮之中,又有別的內侍上來引路。孟優壇自幼在宮中行走,對宮裏路程已極為熟悉,當下看到這內侍引的是往禦書房去的路,不由訝然:以往,樓定石總是在自己起居的乾德殿中見他,亦是他榮寵的證明。


    而今……孟優壇垂下眼瞼,長長的眼睫遮住了微睜的雙眸,旁人無從知曉他的心事。


    遠遠看著,禦書房到了。而這次迎上來的,卻是徐傑安。


    孟優壇有些意外,卻仍然笑得風度翩翩:“徐公公,好久不見。”


    徐傑安是樓定石麵前一等一的紅人,非等閑人還輕易見不到他的麵,更罔論是由他親自引路。然而他為人卻總是謙遜有禮,禮數做足十分,從不倚勢淩人。


    當下見到孟優壇,亦微微一笑,襯著他略顯富態的麵容,極是和藹可親,若不是身著紫色的宮服,便是一個普通的麵目慈祥和氣的中年人。


    “孟王爺,”徐傑安微微躬身,“皇上此刻在院子裏,您往這邊請。”


    孟優壇跟在他身後,沿著白石砌就的小徑,眼中欣賞著四周遍植的奇花異草,口中和聲說道:“又是一年不見,公公頭痛的病可好些了?”


    若是別人問這個話,徐傑安多半是回一句“舊年宿疾,勞您操心”便打發過去。但這次他卻答道:“勞小王爺掂記,還是那麽著,略吹了風就疼。”


    雖然對方走在前方看不到,孟優壇還是點了點頭:“想來是您過於操勞之故。今年夏時小王偶遇一名遊醫,雖名不見經傳,醫術卻是極為高明的。小王府中也有宿疾不愈的人,經他妙手,雖暫未斷根,症候卻比往常輕上許多。小王想起公公的病,便向他討了個方子,回頭公公差人到我府上拿便是。”


    徐傑安背對著他,看不到表情,單聽聲音也不見驚喜,隻淡淡道:“多謝小王爺。”


    “公公客氣了。”孟優壇輕笑道:“早年您到青石去時,小王還喊您一聲叔叔呢。”


    “都是許多年前的事了,難為小王爺還記得。”


    “公公不也沒忘麽。”


    正說話間,腳下一轉,走過一處飛簷,麵前豁然開朗,是一處草木疏落的院子,一眼便可見到負手而立的樓定石


    徐傑安讓到一邊,孟優壇低聲道過謝,獨自向樓定石走去


    感覺到身後有人走來,樓定石也不回頭,隻問道:“朕欲在此處設一座艮嶽,優壇,你看如何。”


    此院中花木疏落,陛下若想添景增色,還需得連這些也一並添了才是。”說著,走到離樓定石半步的地方,比了個大致方向:“逢石留景,見樹當蔭。若此時動工,選些已經長成的樹木,待明年夏時,陛下便可於此賞月乘蔭,聽風觀景了。


    他並未下跪行禮,這般自然而然的行徑,仿佛是樓定石的朋友,而不是他的晚輩


    樓定石卻絲毫不責備他失禮:“朕也隻是隨口一說,你卻已想到這個地步了。”


    孟優壇恭聲道:“小子不能為人臣替陛下解憂,便當在其他事上盡力替陛下分憂。”


    “唔。你做得不錯。”這話,卻是一語雙關了


    孟優壇朗聲道:“謝陛下褒獎。”


    樓定石轉過身來時,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冰冷:“不過,有一件事情,朕卻要好好問問你。”


    “陛下請說,小子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樓定石沉聲道:“九月上旬,棋盤山,落子樓。”


    孟優壇有些迷茫:“陛下,這是什麽?”


    樓定石盯著他神情看了半晌:“你不記得自己做過的事?”


    “這……”在他的視線下,孟優壇略略低了頭:“若是做過的,自然是記得的。”


    “一件也不會忘?”


    “若是……若是酒醉之後,便難說了。”說到這裏,孟優壇語氣尷尬。


    他仍是恭謙的表情,隻略略帶了些迷惑,似是在奇怪,樓定石為何要問起這沒頭沒腦的事情;卻又按捺下好奇心,不敢多問。


    樓定石又端詳他片刻,道:“那便罷了。”若他真的曾遇到過靈兒,那定然聽得懂方才自己話裏的意思。他雖未承認,但這一問卻已有足夠的警告效果——反正,且不論孟優壇經此一事,自己欠了他些;便單是自己與他父親的交情,也不能真的懲戒他。就算他承認,也隻能是警告罷了。


    **


    樓定石走後,孟優壇看了看日頭,估摸著自己已在宮裏呆了兩個時辰左右的樣子。想來不用等明日,皇上麵見孟小王爺,並說了兩個時辰的話的消息,就該傳遍各處。這麽一來,因日前的事情對自己生出輕篾之心的人,又該半妒半羨地說,無非是仗著祖上一點餘蔭,博得皇上心軟罷了


    不過,事實不正是如此麽?


    孟優壇輕笑著,習慣性地去摸袖裏的折扇,卻摸了個空,才猛然省起扇子已經留給小高了


    想起小高,自然也想起勇伯,想起勇伯,也想起了當日囑托勇伯辦的那些事


    哎呀哎呀,自己會不會太過小心了些?雖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但過分小心翼翼,卻反而不是什麽好事啊


    孟優壇想像了一下若是當初沒有做下那些為自己留條後路的準備,會是怎樣


    結論是,即使現在平安無事,中間卻要白擔上許多不必要的心


    所以,為求心安,日後還是繼續小心吧。孟優壇想


    轉過重簷之後,孟優壇並沒有在方才的地方看到徐傑安,甚至沒看到任何一名宮人。想來是覺得自己對路徑已足夠熟悉,不用人引路,便一時疏忽了吧


    孟優壇四下看了一看,揀了一個離附近的禁宮門最近的方向走去(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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