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鍾閣手裏拋著一方青田印,眼睛看的卻是茶幾對麵的謝朝暉


    謝朝暉微微有些皺眉:“鍾閣,那可是你去歲花了百金購得的青蓮居士品畫鑒。”


    王鍾閣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你兒子還在裏麵,你反而關心起我手上的東西來了?!”


    見對方不接話,王鍾閣更加生氣:“你那副心腸是怎麽生的?流塵怎麽會有你這麽個爹!”


    “鍾閣。”謝朝暉並不為他的話而生氣,臉色仍是一貫的平靜:“若連我也不能保持冷靜了,還有誰為他想辦法呢?”


    這一句話,讓王鍾閣的火氣徹底熄滅下來。他隨手將那枚印鑒放下,說道:“你怎麽看?”


    “皇上不是令你主辦,徹查此事麽?”


    “所以才想不通。”怒氣一過,王鍾閣也慢慢恢複了冷靜,道:“今日堂上把流塵逼到這個步地時,又突然來這麽一手——安排我來做此案主審。他究竟在盤算些什麽?”


    “既然我是主審,那我就算是明日了結此案也無不可。”王鍾閣皺眉道:“這事是他挑出來的,結果又將處置權放回我們手中,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一個人——你忘了,還有一人協同你調查此事。”


    “你是說那個叫郭旗的小子?”王鍾閣道:“他隻是奉命去青石拿那孟王爺而已。”


    謝朝暉道:“也要等他將人帶來再說,否則,人證物證不到齊,怎麽結案?若你一意孤行,就算阿塵出來,也難保不再進去——不將所有證據一一駁倒的話,日後還有翻案的機會,說不準什麽時候又會被拿出來做文章。”


    謝朝暉聲音間不覺也帶上了幾分喟歎與憂慮:“想到這層顧慮,在那郭旗將孟王爺帶來帝都之前,我們反而還不能為阿塵開釋。”


    王鍾閣聽到此處,有些不忿:“就是現在將流塵帶出來,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你就是總是思前顧後,想得太過仔細,反而束手束腳。若是換了別家的公子少爺,家裏求個情什麽的,也會答應讓他暫且出來的。”


    “阿塵現在背的,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我知道。”王鍾閣有些不耐煩:“但眾人也都知道,此事另有蹊蹺。但凡官場裏的,誰不知道這是借著阿塵的由頭在給五族找不自在?別廢話了,你好好想想吧。隻要你點頭,我立馬就去帶阿塵回來。”身為所謂“謝流塵謀逆”一案的查證主辦主審之人,這點權力他還是有的。就算他沒有這個頭銜,憑著王家家長、吏部尚書的身份,又有誰敢說個不字?


    聽到他王鍾閣的催促,謝朝暉沉吟不語。理智告訴他,現在還不是為兒子開釋的時候,然而從情感上,他又不能忍心眼睜睜看著兒子呆在獄中。


    那個高傲飛揚的孩子,幾時受過這樣的屈辱?


    一時間,謝朝暉沉吟不決。向來冷靜自持的他,極少遇到現下這樣兩難的決斷。


    正在為難之時,書房中忽然走進一個人來,口中說道:“姑父,爹,你們找我有事?”正是王硯之。


    “阿硯,”王鍾閣示意他近前,將一封信遞與他:“將此信送到你葉伯父家去,親自交與你葉伯父。”


    王硯之接過信,道:“可還要再說什麽?”


    “不民。信中已經寫明。”


    “爹,那我便去了。”


    “去吧,路上小心。”王鍾目送他離開後,轉頭向謝朝暉道:“怎樣?決定了麽?”


    “我看,不必了。”謝朝暉緩緩道:“我們不能再留下什麽把柄。”


    王鍾閣不料他還是這般固執,欲待再勸,又聽他道:“鍾閣,現在可不是以前了。私致疑犯於外,不要說皇上,連那些清流也不會置之不理。這種關頭,就不要再橫生枝節了。”


    王鍾閣也知道他說的有理,但是:“我隻是擔心流塵受罪。”


    “……無妨,權當是他的曆練吧。也好磨一磨他那性子。”看王鍾閣還想再說什麽,又道:“那郭旗今日領旨動身趕赴青石,一來一去,快則二十餘日,慢則月餘。其間我們也不能隻是幹等,已有的那些所謂證言證據,也要想法洗脫了才是。”


    “這還用你說。”王鍾閣道:“也沒什麽,那些證辭雖然看似言之鑿鑿,卻是經不起推敲,不過,那盒火南珠倒有些意外。”王鍾閣笑道:“雖然那珠子也是難得的事物,但流塵以前同那王爺並無甚交情。以他的性子,怎麽會收下一個外人那麽貴重的贈禮呢?偏偏又說什麽是皇家禦賜,不得轉贈旁人什麽的。於是竟也成罪證了,還引得那位好大一通脾氣,借題發揮說什麽王爺有負聖恩實在頑劣可惡——這樓家還真是小氣,東西賞賜了也就罷了,偏偏還這不許那不行的。流塵小時候淘氣,比那再金貴的弄壞了,也沒見你變過臉。”


    聽他語氣輕鬆,謝朝暉明白老友意在開解自己,也不點破,也不接口。但目中所含的擔憂,因這一番調侃,終是衝淡不少。


    *****


    王硯之被下人領進客廳中,奉過茶後約等了一刻鍾,看到一位年過六旬的老者向廳中走來,麵色慈藹,氣度雍容,正是久違的葉家家主,葉浩然。而他身後還跟著一名麵容俊朗,神情冷峻的青年,卻是葉家三少,葉家下任家主,葉曆笙


    遠遠看到這兩人,王硯之便早已起身迎了上去,朗聲道:“葉伯父,許久不見,您老人家的病好些沒有?”又向葉曆笙道:“葉大哥,許久不見。”


    葉浩然已有近兩月不上朝,正是借口年邁多病,需得好生調養一番。現下雖然看來氣色甚好,精神矍鑠,口中卻說道:“老夫這病也沒什麽,不勞心勞力,靜養便是。”


    聽他這話,王硯之微微一愣。還未等他琢磨出話裏的意思,葉浩然已扶上了他的肩膀,道:“你們年輕人,也不想著來看看我這老頭子。枉你小時候,我還經常帶你出去玩。”


    聽到他半真半假的抱怨,王硯之隻得苦笑道:“小侄正在準備明年的科舉,是以分身乏術,在此向伯父告罪了。隻望伯父莫怪。”


    說話間,三人已走入廳中坐下。葉浩然端起下人新上的茶,笑得一團和氣,道:“硯之既是在用功,又何罪之有?年輕人,有抱負是好事啊。你自小於詩書一道頗有天份,明年定當蟾宮折桂,一償夙願。”


    王硯之笑道:“隻望屆時不辜負伯父這一番期許。”


    待葉浩然放下茶,王硯之起身走到他麵前,自袖中拿出那封信,雙手敬呈到葉浩然麵前,道:“小侄今日為此信而來,家父吩咐我將此信將與伯父。”說著,向前一遞。


    葉浩然接過信,卻並不拆看,隻是拿在手中,道:“硯之,老夫養病這些日子,你是我第一個接待的客人。”


    王硯之垂手恭身道:“此是小侄之幸。”


    “但大夫一再囑咐,老夫的病,是萬萬不得再操心勞力的。”


    “伯父抱恙,小侄本不該打擾。但此事實在事關重大,不單是一家之事,想來伯父也早有耳聞。”王硯之道:“還請伯父施以援手。”


    葉浩然隻是搖頭,道:“有心無力,有心無力啊。”


    王硯之看他神態不似客套,不由愕然。他萬萬沒想到,葉浩然竟是如此答複。他素知這位伯父雖是麵上一團和氣,卻是最不好說話,認定的事便不再改主意。雖然彼此都心知肚明所謂醫囑、生病等隻是托辭,但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什麽能有把握打動他的話


    正當王硯之愣忡之際,又聽葉浩然道:“好在老夫雖然沒什麽精神,卻還有個好兒子。硯之,不管你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隻管找他便是。”說著,將那封信往桌上一放,竟然就這麽走了。


    未曾料到他有此舉的王硯之,一時愣在當場,作聲不得


    一直沒有說話,隻在初見時向王硯之點頭示意的葉曆笙,這時拿起信,開口說道:“行端,你我不是外人,有話便直說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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