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楚越人所說的路徑,金枝很容易地找到了楚越言所住的小樓。


    “請進。”


    金枝輕輕推開門,迎麵便是楚越言溫文和煦的笑容:“公主來得正好,我正有事想問你。”


    “哦?不知是什麽事?”隨著他的手勢,金枝在一邊坐下,有些奇怪他會有什麽事情要問自己。


    “正為這招魂之事。”楚越言放下書,為她倒了一杯水遞過去,道:“公主,請問你當日所施之術是什麽?”


    金枝回憶道:“我當日所行,是預卜之式上的神降之術。”


    “請的是司命神麽?這位神祗曆來庇佑我族,極為容易請到。這術法並不出奇,不獨為長老所知,屬族人可任意修習那一類……”楚越言沉吟道:“為什麽招來的卻是宋姑娘的魂呢?”


    金枝有些臉紅,道:“我那都是看了書自己胡亂使的,那些術法我使來都是半成不成……這個……有也差錯,也是難免……”


    “神降一事,最該謹慎,公主怎麽能抱著試一試的心思,胡亂就去做了呢?”楚越言有些不悅:“不說這是對神祗的不敬,便是公主萬金之軀,也不該草率行事。”


    金枝低下頭,抿了抿唇,低聲道:“是。”


    看到她低眉順眼的模樣,楚越言忽然醒悟到她雖是自己的表妹,卻並不屬我族中人,自己一時忘形拿出長老的口氣來,方才的話對她而言,卻是過了。便緩聲道:“對不住,我方才說重了。”


    “無妨。此事本就是我做得魯莽,無端端將別人牽扯進來。”


    雖然是公主之尊,卻竟然沒有什麽古怪的脾氣,反而較一般女子來得更穩重更明理,不愧是小姑的女兒。楚越言讚許地一笑,道:“難得公主如此通情達理。”又問道:“公主施行術法之時,可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發生?”


    “這……那日是我第一次施展此術,後來我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也再未試過,是以並不知道有什麽異常之事發生。”


    “那便請公主將那日發生之事仔細說一遍。”


    事隔二月,事情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金枝閉上雙眼,全神貫注地回憶,慢慢說著:“那一日,我於正寅之時,在屋中設下結障,持燭而待,直至天明,待那長燭燃盡之後便依書中所記行事,重新點起新的長燭,‘結繩畫地,端坐靜心,明燈不滅,祝禱不息’。後來……我一直在默禱,漸漸五感全失,靈台空明,慢慢抽離肉身。我以為是成功了,結果在靈識之中,見到的卻不是神祗,而是宋姑娘。”


    楚越言思索著,道:“這其間沒有什麽事發生?”


    “後來據侍女說,我是昏過去了,好在那結繩並沒有破。她不敢動那些東西,隻將我背到房中。之後,我被留在原處,宋姑娘卻上了我的身,我們曾去過當日施術的房間兩次,而我兩次都在她剛進入那房間後便失去意識。宋姑娘卻沒感覺到什麽,聽她的描述,房間中擺設仍然是原來模樣,隻有長燭已燃盡了。”


    楚越言單手支頭,沉吟道:“以公主的修為,什麽都沒發生才是正常的,結果卻招來了一個莫名其妙魂魄……”


    重新說起當日之事,金枝依然覺得愧疚。聽到楚越言這麽一說,急忙問道:“請問您可有把握將宋姑娘送回去?”


    “此事我並未聽過有類似的先例,方才聽公主所言,也沒有什麽頭緒。還請公主耐心多等幾日,待我再看看族誌,找一找有沒有先例,好麽?”楚越言語氣溫和,話中透出一種能讓人放心信任的可靠感。見金枝點頭應了,又道:“正好,有一事我早已想向公主說了,萬望公主聽後好好考慮考慮。”


    “請說。”


    “不知公主可否回到雲夢,繼承這長老之職呢?”昨天他沒有說出口的話,今日終於說了出來。這句話,已經在他心中盤旋多年,今日說出來,除去“總算了卻一件心事”般的輕鬆外,還有一份無法言喻的淡淡傷感。


    楚越言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溫文清雅,可這話裏的意思在金枝聽來卻是極為突兀,一時不禁愣了一愣,脫口而出,道:“不要開玩笑了。”


    “我是認真的。”楚越言道:“兩年前外公過身之時,我已與他說好,隻是暫代長老之職,日後再還與小姑的後人,也就是公主你。”


    金枝猛然記起,那天楚越人說雲夢澤可以找到幫宋曉回家的人時,曾又嘲諷又無奈的語氣說過,“我那大哥對你這一脈可是忠心得很”之類的話。


    這麽說,這個人是認真的?金枝仍然不能理解,問道:“為什麽你會有這種想法?”


    楚越言沉吟一下,道:“我十四歲那年,見過小姑一麵,那之後幾天,她就去世了。”


    金枝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提起母親,滿心疑惑,也隻能靜靜等著他說完。


    “我從小便被外公定為下任長老,幼時便開始修行各種長老所必須的術法,雖然很累,心裏卻不是不得意的。”楚越言說到此處,笑了一笑,道:“小孩子的心性,總會覺得自己是最厲害最了不起的,否則外公為什麽不選別人,單單隻選我呢?直到那一日,家母接到消息,帶著我趕到帝都,我們悄悄潛入宮中,去看過這位從未謀麵卻有很多人說起她的小姑,我才發現我這些年的少年得意全都是自以為是。”楚越言又是一笑:“你能明白那種心情麽?一個自負無比的人,忽然之間發現,原來他所得到的,隻是別人不要罷了;他向來自負的所謂的天份,卻還有人能輕易比他做得更好。”


    “小姑有不世出的才能,卻被囿於宮牆之中。她那麽早便去世,也是心中鬱結的緣故吧。”


    “不是。”金枝忽然說道,“她不是被囿住,她是自願的!”一時之間,昨晚被壓下的念頭又浮燥地掙紮著,想要跳起來,金枝死死將它們按住,不敢多想。“她有我,還有父皇,她不是被囿住的!”情急之下,她顧不得深思便脫口而出。


    楚越言頓了一頓,道:“是我失言了。”


    那一份慌亂過去後,金枝才發覺剛才那話有多麽不妥,聽起來仿佛就是楚錦繁為著樓定石拋棄族人而去一般,然而若要說楚錦繁待在樓定石身邊全是被迫,她說不出口,更不願想。一時間,唯有訕訕地道:“我……我才是失言了。”


    楚越言一笑置之,道:“說回剛才的事情。公主,你考慮一下,願不願意回雲夢來接任長老之職?”見金枝開口欲言,向她比個噤聲的手勢道:“公主不要馬上回答,請好好考慮幾日,再給我答複,好麽?”


    “可是……我從未想過此事,恐怕再想多久也是一樣的。”金枝覺得腦中閃過什麽,似乎是知道他為什麽要自己接任長老之位的原因,可等她回頭想要捕捉那一縷思緒時,它卻又覺了下去,像是從未出現過。“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可我——”


    楚越言道:“公主,此事我已想了十二年,當日是覺得過於異想天開,本來打算不再提起。可現在你既已千裏迢迢趕到雲夢,也是機緣,我想來想去,還是將想法說了。請你務必想一想,好麽?”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說出來,當年楚錦繁說金枝十七歲時自有機緣造化的事時,他也在場。現下幾番巧合,莫非當年小姑所說的機緣造化便是金枝會回到族中接任長老之職麽?他仔細將這個往日便曾有過的念頭方方麵麵細細梳理一番,想到如果金枝真能出任長老,以她有一半皇室血統的身份,樓定石應該不會再對雲夢有什麽猜疑,說不定還會收回成命,自此族人們又可重新回到故土生活。而長老所需的靈力修為方麵,雖然金枝現在似乎於術法方麵不怎麽精通,但她既能隔空招魂,就算隻是無意隻舉,也足以證明她天姿聰穎,稍加培養指點,該是能堪任此位。


    看到楚越言雖然還是微笑著,卻透出一種不容人拒絕的堅持,金枝遲疑片刻,終於還是點頭答應了。


    反正,晚幾天拒絕也沒事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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