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就是那遲鈍星人,昨天才知道自己上了精品推薦==於是為了紀念自己的遲鈍,今日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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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輩們的一點舊事,開頭上接第二十章)


    相府的馬車,自然寬敞又舒適。葉浩然倚在軟墊上,看著坐在對麵的謝朝暉,道:“阿暉,你我許久不曾如此見麵說話了。”


    謝朝暉道:“其實也無甚好說。”


    葉浩然苦笑道:“你啊……一個人苦撐什麽呢?這些年,我看著都替你累。”


    “我自己的事,我自有思量。”


    “阿暉,我還是那句話,人生苦短,有些事別太計較,看開些,糊塗也快活。”


    謝朝暉默然一會兒,道:“半輩子都過去了,還說什麽呢。當年我自己想這麽做便做了。如今,也沒什麽好後悔的。”


    “你不後悔麽?那為什麽要幹涉小輩的婚事呢?”


    “……我不後悔,我隻是明白了。”謝朝暉神情大半被陰影遮去,旁人無法得知他以什麽表情說出這番話:“我荒廢太久,能做的太少,如今,能為他多鋪一條路也是好的。”


    葉浩然得到答案,卻沉默了。雖然他早已猜到謝朝暉的用意,卻又隱隱希望不是如此。他當年雖然勸過謝朝暉,暗裏卻很羨慕他的執著。世家子弟要背負的太多太多,然而謝朝暉有勇氣拋開這一切,做出令人瞠目的決定。那時他默默看著他,忽然發現,這些年一次次對自己說的“身不由己”“無可奈何”,其實隻是懦弱罷了。


    可是現在,謝朝暉說,不後悔,但明白了。


    明白什麽?幾十年的堅持到頭隻得手中心中空空如也?所謂執念不過一場大夢?


    如果王鍾閣聽到這話,肯定要嘲笑說,看,我說得沒錯吧。


    但謝朝暉真的舍得?時光的流水永不能逆流而上。已經蹉跎的年月,即使自欺欺人,也要說一聲“從未後悔”吧。嗬,是了,謝朝暉說的是不後悔,隻是明白了。


    不後悔,,不後悔當日決定,不後悔許多年的寂寞。隻是漫長的歲月中,發現仍然無法超脫這個塵世。於是坦然承認,為之行動。


    結果這家夥還是這群人中最固執也最勇敢的人啊。


    葉浩然思緒翻湧,看著麵前的人已斑白的鬢發,昔年的蒹葭玉樹,芝蘭皎皎,而今兩鬢星星。


    已然白頭相對。


    尚能白頭相對。


    他忽然低聲笑起來。謝朝暉不解地看他。


    他止住笑,說道“隻是突然想到,當年我們五人,說過那麽多話,卻從未說過老了以後的事。”


    謝朝暉回憶一下,不覺感喟道:“是啊,那時盡是飛揚意氣。”語中不由帶了緬懷之意:“許多時日,一下子便消失了,似乎隻是一轉眼,我們都老了。”


    葉浩然大笑道:“如今已是他們的天下了,隻不知他們看我們,是否像當年我們看長輩一樣,左看右看不順眼,總覺得自己來做會做得更好。”


    “管他們怎麽看,我們還是有事要做——你今日請我來,不就是為此麽?”


    說話間馬車緩緩停下,家仆在外揚聲道:“老爺,到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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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朝暉回府後又與謝流塵說了些事,待走出書房時才驚覺時辰不早。宋伯問謝流塵可要留下,謝流塵道:“那邊也不遠,我還是回去吧。”又向他說道:“父親也請早些歇息。”


    宵夜送來時宋伯恰好在一邊,謝朝暉便要他一起用些。幾十年的主仆,已有一種親人般的感覺,宋伯也不推辭,盛了碗粥,坐下慢慢喝。


    謝朝暉想起方才的事,問道:“老宋,你說阿塵這倔拗脾氣像誰呢?旁人都送我一句溫文有禮,他娘親明明也是柔和的性子,怎麽他就差這麽多?”


    宋伯道:“老爺您也是成家後才穩重的,當年與葉候爺、王候爺他們同進同出時,葉候爺不就說過您外和內剛,倔起來十匹馬都拉不回麽?”


    “哦?有這事?我倒不記得了。”


    “您是忘了,可當年三少的風采這帝都中老一輩人都記著呢。”


    “哪裏的事,都這麽些年了,如今可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所以說虎父無犬子,候爺們當年風光無限,現下少爺們亦聲名在外。”


    “你這話要讓阿塵聽見,他不得更傲了?”


    “自家孩子自家不誇,還想留著誰來誇?少爺也不是擔不起這一聲。”


    “你啊……嗬嗬……”


    不知為何,入寢前謝趄暉腦中一直在想方才與宋伯的談話,有一句反反複複出現,似是小楷中的狂草,望之奪目。


    “我倒不記得了”。


    真不記得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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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平九年。


    雖然天下又換了國號,金殿的龍椅又換了主子,但對百姓來說,吃飽穿暖活好才是硬道理,管他誰做皇帝的,又換了什麽年號。


    不過這次的年號叫做開平,絕大多數百姓真心實意覺得,這年號起得不錯,近十年來,天下確是平平安安。如今的皇上比起前朝宇氏確是更上一層“樓”,沒前朝那麽多稀奇古怪變著法壓窄苛扣的稅名,也不會動不動就要修這個行宮那個別墅的,人家當初住進皇宮時,也有禮官進言道要依禮重修宮殿。皇上便四下轉了一圈,次日道:二十年內不議此事。那禮官還想再說,被皇上一句“敢情不掏你的錢你不心疼?”給憋回去,次日就辭了官。皇上還說他忠臣耿介,額外賞了塊地讓他養老。


    什麽?您說這皇上怎麽說話不拽文?小哥兒,您真的連這都不知道?不過這倒也不是什麽避諱事兒,我小聲點跟您說吧。如今這皇上啊,可是前朝的大將軍,鎮守邊關的。當年那宇靈王在個美人寢宮裏崩了,幾個皇子馬上砍了太子,鬧著爭位。前後亂了兩年多,咱鄉下人不懂別的,隻知道這收稅抽成的今天來了一個,明天又來一個。大夥兒說我們交了呀,那稅官就說上次來收的是逆賊,不辦你們謀反之罪就不錯了。我才是慶國正統官府,快交錢!否則數罪並罰,將你們全砍了!


    你說這上頭的人愛咋咋地,本來也不關咱們的事兒,可咱這一畝地兩分田的,哪架得住那幾個皇子左刮一層右刮一層?咱村裏那幾十戶人家一合計,就準備著先到別的地界躲一躲,等上頭的事兒定了再回來。誰知剛走出寧州郡,迎麵就看見烏壓壓一支軍隊往這邊來。


    咳,不怕您笑話,當時咱都以為是要來治咱們罪的,沒嚇呆的都拚命往林子裏跑,沒力氣的、嚇傻了的就在原地兒呆呆站著。


    誰想那探路的官爺見了咱,什麽也不說就轉馬回去。然後就帶出一位穿甲提搶的將軍來,問了咱這是在幹嘛,怎麽拖家帶口地往這裏走?


    有膽兒大的就抖著聲回話說,不是小的們想走,是實在不得已啊。便將這一年多的苦楚講了出來,本是指望那將軍看咱可憐,放過咱們。可將軍聽了咱的話,哈哈大笑,說,不用跑了,回去等著吧,樓將軍會還天下一個清淨的。


    當時咱們聽了他的話,多半不相信,你想,就算他是將軍,那上頭可是皇子,那皇帝的兒子能聽一個將軍的?


    那將軍見沒人動,大概也是猜到咱不信,又說,不出十日必有分曉,你們姑且等上十日。十日後若還想走,那也不遲。


    若有個盼頭,誰願背井離鄉呢?村裏幾個頭一合計,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便決定先在這林子裏待幾天,再探探動靜,看該往外逃,還是回家裏去。


    聽到此處,坐在老漢對麵的男子問道:“你們當年出寧州郡走的哪條路?”


    “沿著瀾江走的。”


    男子笑了笑,道:“還請大叔接著說。”這名男子看上去約摸三十來歲,容貌倒在其次,單看眉宇間一股隱隱的霸氣,雖不知他身份,也能猜得出他來頭不小。


    那歇腳的老漢已認定他是個貴人,能與一個貴人講講當年遇到的大事,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說得更詳盡了:“好在有水有林子,那幾日過得也不是太艱難。等到第九日時,出去打聽消息的阿誠忽然跑著回來,隔了老遠就大喊‘新皇登基!前朝各項稅務抽成名目作廢!’說著跑近了,喘著氣給大夥兒詳細說了一遍,原來樓將軍去到帝都時,帝都裏三個皇子已死了兩個,剩下一個也是重傷,沒兩天就去了。在甘州那個聽說後就寫信給樓將軍,說是自愧無德,願將皇位禪讓與樓將軍。樓將軍推辭再三,但大夥兒都勸他,他便登基了。樓將軍是一路見過咱百姓的苦境的,登基後首先便將以前的稅務名目全作廢,又下旨說一年內不收賦稅不發徭役。後來訂下的賦稅不過收三十取一,比前朝可是大大少了幾倍。將軍——啊,你看咱老改不過來——皇上可是於這天下有大恩哪。”說著掏出煙杆磕了磕,裝進一撮煙絲——至於兩年後有人上表痛斥宇靈帝如何失德,懇請樓重淵改國號並年號以順天意,應民心,那便不是老漢操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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