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白天折騰了一日,未到掌燈時分停綠便哈欠連連,宋曉再三趕她,她才去睡了。餘下兩個小丫頭,也被宋曉以“不喜歡屋子裏有人”給打發到外間小榻上去。


    過了一會兒,聽到外麵傳來略微沉重的呼吸聲,宋曉確定她們都睡著了,才小聲問金枝:“生病了你有感覺嗎?”


    沒有。那都是肉身的知覺,靈體一旦脫離,是感受不到的。


    “哦,那就好。”宋曉鬱悶道:“本來還想再找你父皇撒撒嬌看看有沒有轉機的……這一病,倒是個名正言順拒絕我的好借口。”


    或者,我就同父皇說,我是想去雲夢澤為我娘親祭祀。


    “這,不大好吧?”宋曉不太明白祭祀在這裏有什麽規矩,但也覺得不妥:“我本來是不信靈魂這些什麽的,但既然在你們這兒親眼看見了……金枝,用這種大事做借口是很不好的吧,你們族又有術法,更該避諱這些。”


    見金枝久久不作聲,宋曉知道自己想對了:“我說,你千萬別為我做出什麽有不良後果的事來。反正你們楚祭司就在那裏,想來暫時走不了。離出發還有三天,我再想想辦法。”


    那還能有什麽辦法呢?父皇本來就不同意,這一病,就更不會同意了。


    宋曉猶豫一下,道:“下午時謝流塵答應的那件事,我本想日後有機會用來讓他答應同你離婚的,要不……”她咬唇有些說不下去。金枝與謝流塵分手的事亦是困難重重,本想得謝流塵承諾作為一個保證,雖然不知結果如何,到底是一個籌碼。難道現在要為自己的事將這個籌碼用掉?


    那就同他說吧。他的重然諾是帝都無人不曉的,同他說隻是想看看風景,他應該會同意吧。


    “……金枝,要不,再想別的辦法。”


    時間那麽少,還能有什麽辦法?就這麽定了,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宋曉?


    “……嗯……”


    ****************


    次日宋曉醒來,起身剛準備下床,便被早早候在屋中的停綠按住了:“公主,您該再躺幾天。”


    “我已經好啦。”


    “昨天燒得那麽凶,哪兒能好得這麽快?您從沒病得這麽厲害過,皇上昨日已差人來問過一回,今日肯定還要來。您就別動了,好好養著,到時才有力氣來接旨啊。”


    這時她“聽”金枝“說”道:如此便聽停綠的吧。


    於是宋曉討價還價道:“我還沒洗漱泥。”


    停綠道:“您不用動,我來就行。”說著跑到外間,打個轉就帶回兩個小丫頭,一人捧著水盆一個捧著帕子。


    ……怎麽就忘了這是腐敗的封建社會捏?


    洗完臉漱完口,宋曉還不甘心,正想說點什麽,便聽到停綠一句:“路太醫說那藥可以斟情減劑——公主,您今日是服二帖還是三貼好呢?”


    …………


    有其主必有其仆!平時看著溫良無害,關鍵時刻那叫一個FH啊啊啊!


    宋曉隻好打消任何念頭,乖乖躺回床上將自己裹成蠶寶寶狀。


    既無漫畫可看,又無音樂可聽,更無電視可以催眠,宋曉枯躺了一會兒,翻過去,轉過來,直到將帳頂上繡的花有幾片葉子都數清楚時,有氣無力喊道:“停綠~~”


    停綠正在窗下描個花樣子,聞言擱下筆過來道:“公主,什麽事?”


    “無趣啊無趣!”宋曉眼巴巴看著她:“陪我說會兒話吧……”這些日子她怕說出什麽不該說的,基本上不同停綠做什麽深入交流。然而現在實在無聊得厲害,屋中又有人,不能同金枝說話,隻好將停綠抓過來了。反正有金枝在,有什麽關鍵的她會提醒的吧。


    “公主,養病不能勞心費神的。”


    “說說閑話,指不定說著說著我就睡著了。”宋曉說:“沒那麽嚴重。再說,我一個人悶悶的,說說話大概病還好得快些。”


    停綠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搬過個圓凳坐下,道:“公主既然覺得悶,那停綠給你講幾件有趣的事吧。”


    “哦?快講快講。”宋曉兩眼放光。


    兩刻鍾後。


    “停綠,你是從哪兒聽來這些的……”都是帝都中名門仕女們的八卦,譬如某給事中的女兒悄悄同父親門下的一個窮學生好上,就城的人都知道得有鼻子有眼,就她家二老還蒙在鼓裏。又譬如某小姐不知從哪兒得了個方子,說是用過能白膚雲雲,結果生了一臉紅疙瘩,現在成天躲在房裏不敢見人。


    停綠道:“嗯,聽見有人在說,自然就知道了。”


    就算府裏有人在傳這些,你成天在我麵前打轉,又是哪裏來的時間去聽的啊?……說不定,停綠很有做記者的天份哪。


    停綠看公主興趣不大的樣子,便轉了話頭:“說起來,駙馬的那位朋友,喜事近了呢。”


    “誰啊。”宋曉懶懶地隨口應著。


    “就是四公子之中年紀最小的那位,蘇家的三少爺蘇嵐公子。他的婚期已經定,明年初夏時便要同王家五小姐成親了。這下不知又有多少女子要暗裏垂淚。”或許停綠自己沒有注意到,說起這種八卦時,她的語氣神情比方才說那些小姐的不知激動了多少。果然要談起異性才比較有激情啊。但我可沒心思去關注這個不知是方是圓是扁的什麽蘇公子娶哪個同樣不知是方是圓是扁的老婆……宋曉習慣性在不喜歡的話題前走神,半晌,忽然聽到一句:“……送什麽好,公主?”


    “啊?你說什麽?”


    “公主,蘇三少爺同王家五小姐成親的話,您說送什麽好?”


    宋曉疑惑道:“我需要給他送禮麽?”如果倒過來那還說得通,金枝可是公主,做什麽要送禮?


    “公主莫非忘了,駙馬同王家少爺可是表兄弟,待蘇三少爺娶了王家五小姐,那時便是一家人了。您自然該送禮的。”


    “原來是親戚,到時再說吧,還早,不急。”運氣好的話到時我就該回去了,在那之前金枝肯定已經擺脫了謝流塵,到時就可以省下一份禮物了。


    這次停綠很明顯地感覺到自家公主的神遊天外,而能讓公主走神的……想來也隻有那位。終於捺不住疑心,道:“公主,您對駙馬……是怎麽想?”


    “沒想法。”宋曉心不在焉地答道。


    “沒想法?”停綠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問道:“公主,您就準備一直這樣嗎?”


    聽到停綠語氣凝重,宋曉馬上收起心思,道:“怎樣?”


    “公主,雖然您沒說,但我已經知道了。這場病,是為救駙馬才生的。昨晚駙馬落水,您下水救他,所以才會濕淋淋地回來。對不對?”


    見宋曉點頭,她又接著說道:“所以駙馬才會來看您,才會送來粥食。公主,若是借此事能讓駙馬徹底回心轉意,那停綠也不計較這許多。可如果駙馬過了這一頭,再對您冷淡下去,您還準備用什麽法子?”


    宋曉迷茫道:“我用什麽法子了?”


    “公主——”停綠抿了抿唇,道:“您不諳水性,旁邊又不是沒有人,為什麽您要親自跳下去?說句不中聽的,萬一您要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真會記著您?隻怕到時停綠眼哭瞎了他也不過歎口氣罷了!”


    “……”宋曉張開嘴又閉上。眼前這情況,似乎,好像,停綠以為她是不顧自身安危想用苦肉計打動謝流塵。


    這誤會實在很有喜感啊,她該怎麽解釋?說你家公主不會遊泳但我會,而且人是因我而落水的,我不將他撈上來會良心不安麽?


    宋曉正在思考措辭尋找借口,不經意間抬頭恰好看到停綠背過身悄悄柔眼睛,頓時心中一緊:這小姑娘一片誠心在關懷她的公主,這件事於自己不過是一個玩笑,於她卻可能是一個久久不能忘卻的惡性事件。


    當下愧疚之心大起,宋曉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說著起身去拉停綠的手,對著停綠紅紅的眼睛,用十二萬分的誠意說道:“過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說,但今後你記著,你家公主,我,不是糊塗的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怎樣保護自己。所以,你不要成天東想西想亂操心——你就是太愛操心太愛嘮叨,所以才會那麽矮。”


    停綠被她話語中包含的誠懇自信打動,聽完認真點頭道:“公主若真是這麽想,停綠便放心了。”說著又麵露疑惑之色:“可是……”


    “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快說出來,我一並解決!”


    “公主,我真是因為操心愛說話才長不高麽?”停綠問得同方才一樣認真。


    …………


    宋曉笑得喘不過氣,還摟著人不撒手:“好可愛好可愛,怎麽辦我好想圈養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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