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麽一出,宋曉的好心情未免打了折扣。


    “究竟是什麽刺激讓他鬼畜轉溫柔了?”宋曉十分疑惑:“那天在外麵遇到時還是那副嘴臉,怎麽轉眼就成這樣了?”


    “該不是鬼上身吧?難道像我一樣,也有人穿來他身上了?”


    “俗話說得好,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會不會是他想從你這裏得到什麽,於是裝出一副溫柔架勢來同你套近乎騙色騙財——金枝,你是不是有雲夢澤的寶藏圖?”


    宋曉,你忘了今天進宮遇見誰了?


    “你父皇你母後啊,還有——”


    宋曉石化,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在車上說起“變數”時會覺得若有所思了。


    居然將這大麻煩給忘了!


    宋曉幹笑兩聲,道:“金枝,你看他什麽來曆?”


    我隻知他修為頗高。看他年紀不過二十許,也不知是怎生練出來的。


    “也許隻是保養得好?”宋曉說:“看他說話那神情,笑得跟菩薩似的,說出話來又捏著人不放,道行高得很啊。”


    ……宋曉。


    “啊?”


    照你說來,我道行也高得很。


    宋曉斬釘截鐵道:“你是少年老成,遇事沉穩。”


    ……


    “話說回來,到底要不要去見他?”


    雖是身份不明。但我想,若他有敵意,定早將你我之事稟予父皇——不,或者他想以此事來要挾我去做什麽事;又或者他並不想將這事告訴誰,隻想以此事來與我換點什麽好處。


    “最理想的是,既然他修為很高,那麽給他些好處,讓他幫我們把問題一並解決了。當然也有可能他不幫,這倒也不奇怪。最糟糕的是,隻怕他自覺奇貨可居,不但不幫,反而還阻撓我們。”宋曉總結道,“不管會是哪種情況,最好的辦法還是得去見他,同他談好價錢。”


    二人異口同聲地歎氣。


    “根本就沒得選啊。”


    無可奈何。


    “簡直像綁票——綁的是別人的秘密。金枝,你以前遇到過這種事情麽?”


    沒有。


    “我也沒有——誰會對一個升鬥小民的私事感興趣啊?這也算是上流社會人士的煩惱,想不到這輩子我還能體驗一回。”宋曉說:“今天還真是豐富的一天,見了皇帝皇後,也見了綁匪,還有你那突然性情大變的駙馬,話說他真不是也被人附身了嗎?”


    快睡吧,既決定去見那人,明天還得安排。


    再次被岔開話題,宋曉明白金枝的意思,識趣地不再提起謝流塵,吹滅蠟燭睡下了。


    次日便開始安排見麵的事。


    宋曉先讓停綠去找外院經常出去的人打聽伏波堂在哪裏,還沒等她囑咐一定要不著痕跡,假裝不輕意問起,便因停綠一句“伏波堂?公主,你也想吃他家的碧玉糕?”而立仆。配以停綠無辜的眼神,殺傷力十分強大。


    “那麽有名的地方你居然不知道?虧你在這裏長大!”情報到手的宋曉十分不滿。


    金枝辯解道:我一直不得出宮,後又極少出府,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


    “算了算了。抓緊時間辦正事。”宋曉跳過對金枝宅屬性的研究,發現又有了新問題:“要不要先悄悄去看看?”


    照宋曉的意思,應該因地製宜,安排幾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偽裝成賣茶葉蛋的、賣涼粉的、走路的……在伏波堂前伺機而動,一旦情況不對,立馬進來支援。


    建議被金枝駁回——我沒有侍衛。


    這句話比長篇大論的不可行性分析報告有效得多。幻想破滅的宋曉無語問蒼天:“富貴人家都有護院,你身為公主,連侍衛也沒有?”


    府中侍衛皆由駙馬管轄——他本是宮中金吾衛扶風營統領,也算是個武官。我雖也能調動侍衛,但必定要驚動到他,甚至父皇。


    “所以你的意思其實是,你沒有隻對你負責,不需向任何人報告的手下?”


    這麽說也沒錯。


    宋曉不由感歎,果然是真正的公主,有的也覺得自己沒有。若是小家子氣的暴發戶,沒有的也要跳著說有。既然如此:“那隻有上方案二了。”


    方案二便是宋曉多帶幾個人,光明正大地去,屆時將人打發得稍遠一些。等那人現身後,談得攏便罷,若是他欲圖謀不軌,可以喊來幫忙。


    “實在不行,至少還能有個回來報信的。”


    ……沒這麽嚴重吧……


    “做最壞的打算,最好的準備。”宋曉說,“當然,限於客觀條件,我們也不能再有更周密的準備了。事不宜遲,現在就動身吧。”


    午時末,平日午飯後都要歇息的公主突然來了興致,說要出去走走。


    又因公主執意不坐馬車,說要“微服私訪”。管家便依公主提議,挑了十幾個身手敏捷的侍衛,換了便服跟在後麵。


    “這就對了。”公主微微一笑,提起裙裾跨出高高的門檻:“走吧。”


    顧名思義,伏波堂是設在河畔的,與崇義坊離得不遠,沿著宛溪下遊走去,小半個時辰便到了。


    遠遠看去,河堤旁一溜青瓦灰牆的宅子中,迎頭一間大門敞開,門頭高懸匾額,上書“伏波堂”三字。


    “公主,他家的碧玉糕是好吃,可您也不必特意過來啊。打發個人來買不就好了?”停綠看著自家公主被曬得微紅的臉,不免心疼。


    “停綠,他家既是做糕點的,怎麽會開在這裏?”


    “您不太出來走動,自然不知道,每年三月三上巳節時,城中人都要來這河邊踏青。他家原本是趁那天騰出個院子來做茶室賺歇腳錢的,誰知倒讓他家的糕傳開了名聲,後來便一年四季都做糕賣了。”


    “那,他家這鋪子開多少年了?”


    停綠搖搖頭:“不知道。”


    此時正值深秋,春日離離的青草,現下萎黃枯敗。唯有幾株白楊還是綠色,但那沉鬱的灰綠並不討喜。河水也較春日淺了許多,露出土黃的河床。這樣蕭索的景像,並沒有人喜歡看,看到這幾近荒涼的景致,有些難以想像春日時這裏會是怎樣的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宋曉看看空空蕩蕩的河堤,又看看身後離開人群便無比紮眼的十幾名侍衛,撫額不已。


    然而都已經來到這裏,就沒有打退堂鼓的道理。宋曉暗暗為自己打氣,繼續向那屋子走去。


    說是堂,其實也就是一間院子,連著一間廳室,看得出原本是居家用的。許是淡季的緣故,院中不見桌椅,倒曬了不少幹貨,屋內也有一半的椅子是堆到桌子上的。


    宋曉吩咐停綠在院中等著,獨自踏入屋內。


    甫一進屋,冷不妨看見一個人,宋曉不由吃了一驚。旋即想起她是坐在靠牆的那一麵,沒從門中看到她也是正常。


    看她的打扮似乎是個丫鬟,看見宋曉進來也驚了一驚,打量宋曉衣飾樸素卻氣質不凡,不由多看了幾眼。


    屋中除開二人便再無旁人,宋曉將屋子環視一周,找張離門最近的椅子坐下。


    不多時,屋外傳來一個聲音:“小蘭姑娘,你要的兩斤碧玉糕。”那聲音清朗中帶一絲尖利,莫名的違和感。正是陳公公的聲音。


    宋曉不由自主握緊了拳。


    陳公公客客氣氣將小蘭姑娘送走,轉身看向宋曉時,臉上還是掛著微笑,卻又與方才的謙卑不同,多了幾分冷淡的恭敬。


    “您果然是信人。”他道:“想來您已經明白了?”


    宋曉道:“陳公公,是你約的人,怎麽反問起客人明不明白?”不知為什麽,眼前這貌似溫柔可親的青年帶給她一種莫名的壓迫,她的手在衣袖中緊緊攥住,已有汗意。


    陳公公又是一笑:“您真不明白?”


    宋曉努力放鬆緊繃的神經,道:“閣下約我來,想必有事要商議。既是商議,雙方缺一不可。陳公公,先說說你的意思吧。”


    陳公公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不由愣了一愣,方道:“全憑公主殿下之意。”


    “什麽意思?”


    “公主殿下,您將此人招來定有深意,在下不敢妄自揣測。但公主為何要將身體交予此人?”


    陳公公一直垂著的頭緩緩抬起,瞳中流過一種奇異的光彩。宋曉突然覺得空氣變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一寸一寸侵蝕自己,她掙紮著想要逃開,卻不能挪動哪怕一分一毫。


    她在這樣緩慢又堅決的壓迫中毫無還手之力。“當!”桌上茶壺在她重重倒下的衝力中摔落在地。有一塊碎片擦過她的手,感覺到有別於周身鈍痛的那一絲銳利的疼痛,宋曉心頭茫然。


    莫非今日,就要像這個茶壺一樣,在這裏粉身碎骨?


    正在這時,忽然聽耳畔一聲大喝:“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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