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曉醒過來,打個滾感受一下身下的柔軟,頗為不舍地起身穿衣。


    停綠進來看見自家公主隻穿褻衣站在地下,忙拿起一件夾襖裹住她:“哎呀,公主怎麽也不披一件就下地了?中秋都過了,早晚一日比一日涼,可比不得中午。”


    來了,穿越必備之忠心耿耿的丫環一枚。


    隻聽金枝在腦海中對她“說”:停綠打小跟我長大,有時難免忘形,但心地是極好的。你不要介意。


    我怎麽會介意呢?宋曉暗想,這麽個嬌俏的姑娘,放我那邊隻有她使喚我的份,我這可算是偷來的福氣。


    由停綠伺候著穿好衣服洗漱好,用過早餐,宋曉便說要去書房。又與停綠討價還價半天,最後商定隻待到午飯前。


    沒想到書房居然就在旁邊的院子裏,簡直是鄰居的關係。宋曉本以為要繞過半個府第才能到,誰想如此之近。


    這是一間寬敞明亮的屋子,兩麵靠牆的架上書卷堆得滿滿的(宋曉描了一眼,悄悄呼出一口氣:還好不是竹簡),中央一張矮幾,幾上一應筆架紙墨俱全,地上精描細繪的矮瓶中插著幾隻卷軸,大約是畫卷。對麵的窗戶是開著的,微風輕輕吹過,長長的幕布輕輕飄動。


    宋曉馬上喜歡上這個陳設雅致的書房。


    打發走停綠,她露出本性,在房中轉了一圈,拿起架上的古玩一一看過,不停地讚歎。


    金枝笑道:還想回去嗎?


    “想!”宋曉立馬放下手中的東西,指著書架問:“相關的書在哪裏?”


    上麵那排都是。但我都看過,記得裏麵並沒有解決這種情況的。


    宋曉說:“那麽我們一起再看一遍。也許是你忘了,也許是你看漏了。也許,我們能找出將法術結合在一起的法子。”這簡直像計算機編程。宋曉想,隱約有種興奮感。她喜歡挑戰,如果這不是攸關性命的問題她會很高興。


    停綠端茶進來,道:“公主近日身子不好,還是少費些腦子。我泡了參茶,用的是上次皇上賞的那支玄參。公主快趁熱喝了。”又問:“方才我好像聽見您在講話?”


    宋曉早在聽見腳步聲時就已恢複成華麗的四十五度側麵低眉,聞言輕歎一聲:“不過感慨一年韶光易逝,轉眼春花落,夏蔭過,竟是秋了。”


    這番話說完,沒等她得意“其實咱也是有文化滴”,倒先看見停綠眼眶紅了,漂亮的大眼睛裏水汽彌漫泫然欲泣道:“公主——”


    忙道:“好好的,怎麽哭了?誰敢給你氣受?”


    “我——我是替公主——您自春分時進了這門,就再沒見您歡喜過。公主,何苦呢?您以前常說流水無情,既然無情,落花何必非要討它的好?隨風去不行麽?”


    聽口氣仿佛是夫妻不和。宋曉不意竟挖出這等隱私,想起金枝在看,不免尷尬,忙說道:“你這丫頭,竟拿我比落花,我可是金枝玉葉,憑它流水東風的,便是寒冬臘月裏,我自高高長著,看誰動得了我分毫!”


    好容易哄走停綠,一時屋內清淨下來,宋曉回想方才的事。又想起昨日隻顧著自己,卻忘了想想,一個名副其實金枝玉葉的公主,是為了什麽將希望寄於鬼神之事,又為了什麽連性命都不要。


    看來又是為個情字。


    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有心勸解幾句,卻不知底裏,且有交淺言深之嫌。又想到現在兩人可算共進退,多幾句嘴也許無妨——但該說什麽?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她不是清官,這家務事也隻是聽個皮毛。


    宋曉默念“做事最大做事最大”,將這問題暫時拋到一邊。


    她取下一本書翻了幾頁,繁體大概認得,豎排也OK,但入眼滿是“姹女”“玄門”一類的詞,實在眼花頭暈。


    如此換過幾本,金枝也不做聲。宋曉暗忖定是方才自己知道了她的心事覺得惱怒,想找個話題岔過去打開僵劇,便道:“昨日你在哪裏施的法?”


    金枝果然回應她:出門,背陰角落,門前有棵樹便是。


    那是一間小小的耳房,沒有窗戶,門開得隱蔽,光線黯淡。又被那粗圍的樹遮去一半。若不是留心,多半是要忽略的。


    倒是個幹壞事的好地方。宋曉如是想。關上門便是伸手不見五指。


    房間很小,她一一打量四周的物件,最後不得不說:“請你解說一下。”她原以為會看到貼滿房間的符咒或刻在地上的八卦,或四個角落擺有各種古怪的東西時辰一到就引發之類的。


    金枝這次卻不作聲了。


    宋曉又喊她幾次,還是沒有回應。宋曉想莫非是這房間有什麽古怪將她壓製住?忙退出屋子,站在陽光下,又輕輕喊幾聲,金枝仍然沒有出聲。


    正當宋曉莫名其妙百思不解時,停綠過來說,該用午膳了。


    鑒於前幾次的“原以為”都與事實相去甚遠,宋曉這次就不再費神東想西想,隻跟著停綠走便是。


    果然。


    又是一個“鄰居”的院子,上首正廳,兩列侍女低眉斂目站著,見宋曉落座,有人吩咐一聲“傳膳”,菜便一道道端進來,有個眉眼清秀的小姑娘一道道將菜名用一種奇異的發音“唱”出來。


    開始宋曉還留心去聽菜名看菜盤,不多會兒,她總結出:名字都是好聽的,就是不知道是什麽做的,菜式都是好看的,就是不知道是怎麽做的。一錘定音,走神想事兒去了。


    宋曉將方才走過的路一想,覺得這似乎是在一個大院裏,又分成若幹小院,公主日常起居各司其職。以一個千年之後(大概)的人的眼光看,這簡直是奢侈。但若是一個已婚的公主……而且,貌似皇帝陛下還很疼愛這個公主……


    那麽這絕對有問題!


    一時想起停綠說“自春分時進了這門”,現在已是秋天,大半年的功夫。不知這種狀況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是夫妻吵架還是什麽緣故,竟鬧到如此地步?


    宋曉很八卦地想著,臉上卻端得挺正。待菜上完,看看兩邊一溜的人,欲言又止,低下頭開始考慮先向哪一盤下手。


    她隻是個過客,沒必要也沒資格去改變別人的節奏。別人的規矩,可不能在她這裏壞了。


    一個被人忽視慣了的小透明,突然之間在一群人的灼灼目光之下動作,心中是什麽感受?是淚流滿麵道“我終於粉紅(/紫紅)”了,還是很上不得高台盤地對捂臉想不如當初?


    宋曉同誌明顯屬於後者。雖然那十幾個姑娘都低眉斂目,並沒有看她,她還是覺得如芒在胸——她們可都是站在眼前的。


    她努力放慢動作,務求不要咀嚼出聲,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優雅無比,更不好意思多吃。


    硬著頭皮終於吃完飯,小丫頭端過茶來。宋曉接茶時險些習慣性指著還剩大半的菜說一句“打包帶走”。好在還記得這茶是漱口的,於是午飯在有驚無險中結束,總算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讓下人們大驚小怪,頂多說一句“公主昨日病了,今日胃口倒好”。


    隻有宋曉在心中默默流淚:感情穿越的先輩們時時不忘宣揚的平等啊尊重啊啥啥啥的,到頭也隻是為了自己好受些?或者我真是個窮苦慣了的小包子,上不得高台盤。真是讓人淚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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