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孩準備了一點點心,江月白從她的口中聽到了許多,而這些在她眼中習以為常的事,已是讓江月白捏緊了拳頭。


    當今的神國早已廢除了奴隸製度,就算有些地方陽奉陰違,到底不會做得太過厲害,可在罪龍域中的龍族過的連奴隸都不如,似乎自古以來,就沒有任何人願意將她們當作平等的存在,而小女孩的想法,也在這個過程中扭曲的額不成樣子,幸好,再怎麽扭曲,她依舊堅定著對親情的向往,那個在她的話語中,與她相依為命的弟弟,是她願意傾盡一切去保護的對象。


    龍族不知要做什麽,強行帶了許多罪龍域的龍族上路,而聽女孩的意思,似是要將她們在劍墓裏殺死,用他們的性命做些什麽,這才有了她悄然潛出,想要向一個強大的存在求助一事。龍族想來也想不到,一個罪龍域的小女孩,在沒有長輩引導的情況下,能夠自然而然的動用起龍族的血脈力量,悄然逃出他們的掌控。


    江月白對這個女孩的遭遇很是同情,應下她的請求,眼中已有怒火湧動。洛蝶藍見狀,開口道:“師弟,雖然很不應該,但以我之見,現在的我們,不該對龍族出手。”


    “我知道,龍族是南聖域的霸主,現在的我們根本沒有與他們抗衡的實力,但如此險惡的罪惡就在眼前,想要完全置之不理,我做不到。”


    江月白咬緊牙關,沉聲開口。


    他從來是個隨心而行的人,但在責任之前,他大都會壓製住自己的任性,他最清楚任由自己胡來,會造成怎樣的後果。


    在原則性的問題上,他從來不願退讓,比如在北聖域感受到天魔存在,又比如現在不願讓天玄繼續蒙塵。


    如今,神劍山莊的大家願意聚在他身邊,他不願意讓已經背負太久苦難的他們失去前進的動力,卻也不想讓他們蒙受本不該由他們承受的風險,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孩,主動招惹龍族,無論從哪個角度想都不是什麽好選擇。


    洛蝶藍早年偏愛打抱不平,蝶舞劍的名聲有相當程度都是被她擊敗的邪道中人折服於她的姿容劍道宣傳得來,見著女孩的淒慘遭遇,心中同樣義憤填膺,可她很清楚南聖域龍族的強大,也知道在相對野蠻的南聖域,妖族並不將畜養奴隸當作不合常理之事,那些頂尖的妖族部落甚至會以掌握的奴隸數量互相攀比。罪龍域的罪隻是他們祖先的罪,卻在後代的身上綿延至今,龍族的行為對他們顯然不公平,但那又能怎麽辦呢?


    龍族規定的公平,才是南聖域的公平,就算他們拚上一切,也改變不了什麽。


    “洛師姐,我隻救她弟弟一人。龍族必將對我出手,這是逃不過的,隻要讓他們認為這是我的反擊,怎麽都牽扯不到他們身上去。”


    江月白篤定開口,嚐試著說服洛蝶藍,洛蝶藍看了看江月白,又看了看那個麵上露出僵硬笑容,似是一直沒有真正笑過的女孩,長歎一聲,道:“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們都會支持你。”


    “多謝。”


    江月白感激的看了洛蝶藍一眼,轉而蹲下身,看向女孩道:“你如果不回去,他們會不會找你?”


    女孩弱弱的點了點頭,道:“需要我回去嗎?”


    女孩的語氣並沒有太大波動,隻是小臉上的神情有著些許恐懼浮現,她很清楚被發現脫逃後自己會遭遇什麽,但從江月白與洛蝶藍的話語中,她也能感受到他們接納她的風險,似乎那些虐待奴役他們的家夥,比她想象的還要壞上許多,盡管心中無比害怕,她還是咬緊牙關,對江月白生疏的行了一個母親生前教她的龍族禮節,運轉體內的冥龍血脈,就要沉進月色下的陰影中。


    她沒能夠離開。


    因為在她遁入陰影之前,一隻手輕車熟路的將她抓住,這一次不是擒拿,隻是輕輕托起她的身體,流雲氣勁輕柔如綿,將她托回原地之餘,並不會給她帶來任何傷痛,就像是輕飄飄的飄了一小段。


    這是江月白收發自如的流雲手,當世絕對的上乘功法,現在則是用來哄孩子的好玩意。


    無論人族妖族,許多小孩都喜歡被父親高高拋起然後接住,那種快樂就連他們的父母都覺著莫名其妙,女孩從來不知自己父親是誰,更是生平第一次並非因為欺辱而雙腳離地,短暫的呆愣後,竟是有些回味起剛才那種飛翔的感覺,睜著一雙清澈的眸子,好奇的看著江月白,不知他為何要阻止自己回去。


    “既然有危險,索性不回去,你能向我描述一下你弟弟的模樣嗎?”


    ……


    時間流逝,已是半夜半三更,洛蝶藍先行離去,她需要對師兄弟們講述現在發生的事情,抓緊整合眾人,明日與江月白同入劍墓,而江月白也並未閑著,以雲遊步輕巧縱躍於劍墓周邊的林木之中,他已將自身的輕身功法發揮到了極致,縱有人暗中窺探,也大都隻能捕捉到無處不在的殘影,而無法真正跟上他的腳步。


    至於他背上的小人,相比於當初那個紮實的北冥淩,實在輕巧的不像話,也不知道這些年吃的什麽,能夠輕到這種程度。


    女孩死死抱著江月白,被江月白掐斷手腳鐐銬的她感受著拍在臉上的疾風,心中的驚懼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被好奇與興奮替代,很快便享受起了乘風而行的體驗,如果不是知曉自己的處境,她幾乎就要叫出聲來,給這片黑夜一記響亮的呐喊。


    “感覺不錯吧?”


    江月白頗為自得的挑了挑眉,對著女孩道:“天下人人皆可修行,這點微末技倆,以後的你,也能輕鬆做到。”


    小姑娘輕輕嗯了一聲,把臉貼在江月白背上,相比於一開始的拘謹與不安,現在的她已是完全放鬆下來,很快便在江月白的背上睡著,任憑周邊清風吹打也不動彈,仿佛找到了避風的港灣,江月白對此又好笑又心疼,身形閃動之餘又將步法運的極為穩當,不讓顛簸掃了小姑娘終於徹底放鬆的心靈。


    這個女孩的心思確實細膩,先前努力的向他描述著自己所處的環境與弟弟的模樣,現在他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畫像,隻是龍族的那些個少主全都聚在一方院落,而小姑娘並不清楚自己是被哪一脈的龍族帶出的,甚至連龍族有幾種都不知曉,覺醒冥龍血脈的天賦,更多是機緣巧合。想要尋到她的弟弟,還得他親自前去一探。


    但在這之前,他還得安頓好這個無根浮萍般的小女孩,神劍山莊眾人自身難保,北冥夕那邊……想想也不大現實,好在這裏是劍墓,是觀劍大典的會場,滄浪圖橫亙夜空的現在,這裏還是有秩序的。


    神門十三劍中,有不少愛劍如癡之人,第二劍龔士嶽便是如此,明明已是半夜,他依舊在滄浪圖下演練神道劍,原本他並不重視滄浪劍,可見過那一戰後,他還是覺得,自己有必要對滄浪劍進行一番研究。


    他希冀著練出一套以神道劍反擊滄浪劍的法門,日後找江月白公平一戰,找回神道劍的場子,不料練到一半,就看到正主突然躍進了他們的地盤,背上還背著一個熟睡的小姑娘。


    “是你?你怎麽……”


    龔士嶽皺眉收劍,正欲開口,目光落在女孩身上時,已是勃然大怒:“誰幹的?”


    江月白替女孩簡單疏通了經脈,治療了傷口,卻掩不住手腕腳腕處被鐐銬禁錮的痕跡,以及難以蔽體的破布下無法隱藏的新傷舊傷,龔士嶽劍名山嶽,劍神賜劍之時,有要他收斂心性,沉穩如山的意思,但直到現在,他都不是沉穩持重之人,見著女孩的慘狀,哪裏忍得住心中怒火。


    說來也是奇特,在江月白與墨名一戰之後,江月白對劍閣的成見消了一些,劍閣眾人對江月白觀感也好了不少,問劍中雙方的行為最能體現心性,至少江月白那時的表現,贏得了劍閣大多數弟子的認可。


    龔士嶽話已出口,目光瞥見女孩後頸印記,頓時明白了女孩來曆,沉聲道:“你搶來的?”


    江月白不置可否,道:“人已經在我這裏了,龍族完全不將他們當人看,我不願讓她再入虎穴。”


    “所以你來找我們?”


    龔士嶽掃了一眼後方,道:“小師弟還在鞏固境界,你要他履行承諾,現在怕是不成,師尊另有要事,可不願被我們打擾。”


    “但我可以以個人名義起誓,教我龔士嶽有一口氣在,必不會讓她回到那些畜生手中。”


    江月白有些詫異於龔士嶽的幹脆,但隱隱覺著這才是理所當然的事,劍閣一貫行正道,無論聲望還是實力都當得起劍道領袖,也正因為相信劍閣的品行,他才會來到這裏,選擇將女孩托付給他們。


    將女孩輕輕放下,江月白微笑看著她醒轉時睡眼惺忪的模樣,小聲向她叮囑留在此地後的事,女孩很聽話,也很理得清狀況,他相信她不會出什麽亂子。


    龔士嶽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武聖傳人,看來遠遠沒有那些傳聞中的心腸硬。


    真不知道這樣的性情,放在他那般特殊的立場上,是好事還是壞事。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上寒月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星落平川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星落平川並收藏江上寒月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