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拚劍招的戰鬥,在雙方境界實力相當之時,往往十分具備觀賞性,沒有人能夠憑借個人修為強行壓倒對方,有的隻是劍道造詣與臨敵應變能力的針鋒相對。


    黑劍與江月白手中劍不住交鋒,金鐵相交之聲不絕於耳,墨名沒有再動劍氣,江月白亦不用滄浪劍以外的其他功法,純粹是劍招上的對拚,放在觀戰之人眼中,墨名的神道劍若遊龍騰躍九霄,一招一式盡顯吞吐天地之氣魄,一招一式似都引動天地,而出劍之時,眼光稍利之人已能捕捉到其劍鋒旁若隱若現的虛劍,有了先前的虛實劍氣與現在的淩厲劍招,那些有關墨名的質疑早已煙消雲散,就是如今參悟滄浪劍的某些仙人,都不敢妄言自己能夠接下墨名的劍。


    劍閣十三先生,雖未登仙,劍已有斬仙之能。


    但他所麵對的,是可斬仙如屠豬宰狗的,完全超出修行界正常範疇的武聖傳人。


    有心人早已發現,江月白此戰中展現出的實力似是有所壓製,估計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維護這場問劍的公平。先前的交鋒受挫已將江月白的劍道修為完全暴露,似乎全靠他對滄浪劍的靈活運用救場,若是單純以劍對劍,他們應當都能上去與江月白過兩手,然而很快,已沒有人再有這種想法。


    墨名的劍引動天地,招式皆有神道,江月白的劍卻是完全的詭妙難測,時而激進,時而綿密,時而散亂,時而緩慢……每一次出劍,他的出劍風格似乎都有著一定程度的變化,竟沒有一劍可與先前完全一致,可就是這樣的劍,每每都能攔阻在墨名劍鋒之前,將他劍招的去路斷開,一時之間,竟是拚了個平分秋色。


    相比於神道劍,滄浪劍沒有明確的定式,如滄浪疊,溯浪洄這等招式,也都是自悟一個施展方法,具體怎麽用出來全靠自身自覺,江月白本來的戰鬥方式就隨性,滄浪劍正是極為契合他的功法,現下長劍在手,不光將滄浪劍的揮灑自如發揮得淋漓盡致,更是於細微之處用上了明斷,每每挫敗墨名得運劍法門,神道劍中招式縱有萬般後手,越不開他的劍,就不可能有所發揮。


    也正因如此,墨名劍鋒的虛劍僅能具備一個勉強的影子,始終無法在出招之時凝聚起有效的威力,這才導致了如今的僵持。


    “看不出來,這家夥真有幾分門道。”


    北冥淵觀望許久,不由得開口稱讚,江月白的劍道有多水,先前就能看得分明,可現下以純粹劍招搏殺,卻是能與劍閣十三先生打的有來有回,且看似全無章法的出手,自有一道貫徹始終的劍路,他知道,那就是滄浪劍。相比於他通過觀摩滄浪圖感受到的滄浪劍,江月白的滄浪劍,才是滄浪劍應有的感覺。


    北冥羨冷笑道:“門道?都快被壓死了,還有什麽門道可言。”


    北冥淵不讚同的道:“江月白不以劍聞名於世,卻能與劍閣十三先生……”


    他說到一半的話語被自己生生咽回。


    因為心中無來由的一陣惡寒,以及姐姐和善的目光。


    “滄浪劍再強,在我王族寒冥劍之前也不過小技,這等素無章法之劍,不需我們上心!”


    北冥淵不敢反駁,唯有連連稱是,不遠處的北冥禹倒是哼了一聲,對此頗不讚同,隻是北冥羨壓根不與他對路子,他的意見當然不重要,而他也懶得與這兩個席位靠後,還與他不在一派的同事交流。


    “聖女覺得此戰形勢如何?”


    北冥羨挑眉發問,似是期待著北冥夕的回答。


    北冥夕想了想,道:“滄浪劍應當會敗。”


    似她們這等層級的北冥王族,已經能將這場戰鬥的所有細節盡收眼底,墨名看似被江月白的劍纏的無法,實際卻用自己的劍完美將江月白的招數不斷阻擋,而屬於神道劍的那道虛劍依舊在不斷成形,江月白縱能阻止墨名出劍千百次,神道劍虛劍一成,虛實相接的大道便會完備,再戰下去,隻會越來越落下風。


    北冥羨讚同的點點頭,她還不屑於歪曲事實以貶低他人,隻是現在鐵一般的事實擺在這裏,江月白會敗,而他代表的滄浪劍將在重新出世後再一次遭遇風評的暴跌,她想想便覺得舒心。


    誰讓這家夥盡給她們北冥王族添亂。


    然而她並不知曉,北冥夕還有後半句話憋在心中,且不會對她說明。


    她所認識的江月白,是個擅長從絕境中尋覓勝機的,真正的善戰之人,當初千顏魔將在實力全方位碾壓他時,尚且為他所敗,如今劍道交鋒不在生死,她可不信一個劍閣的十三先生,能夠讓他無計可施。


    ……


    北冥王族眾人所看到的,江月白自己最是清楚,心中不免有所感慨。


    昔日羽翼未豐之時與墨名交戰,對方明顯心境有所欠缺,他每出奇招,都能讓其劍法出現散亂,現在的墨名出劍卻沉穩如山,將身前防的水泄不通,他半吊子的明斷僅能斷形而斷不了根,滄浪劍更是如洪流撞上堰壩,真正攻擊到對方的不過分毫。


    現在的墨名,是一位真正強大的劍修,在論劍的規則之內,江月白自忖隻用滄浪劍與明斷等技法,已無法將其擊敗,這種感覺當真憋屈,教他真的很想用武神訣轟出去。


    但他到底不會這麽做,當今神國,能夠捍衛神劍山莊應有的榮譽的家夥隻剩他一人,他著實不願滄浪劍再度蒙塵。


    雙劍再度交錯,江月白敏銳感受到一道鋒芒,側身避開,反手一劍逼墨名後撤,心中卻是一歎。


    墨名的劍鋒之側,虛劍終於成形,長久的明斷幹擾,到底沒法真的將其斷掉。神道劍虛實相接大勢再成,他再要發揮滄浪劍的變化,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憋屈的感受再度蘊集心中,江月白陷入了短暫思考,當他思緒回歸之時,卻是不禁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


    江月白大笑之際,漆黑劍鋒已至其身前,一虛一實兩劍斬落,毫不拖泥帶水。


    若他現在快速出劍,應當能攔下虛實兩劍中的一劍,另一劍是虛是實卻無從判斷。


    但現在的江月白已不再執著於此。


    他握著手中寶劍,幹淨利落斬出。


    一劍,若大浪淘沙,更如流雲出岫。


    於是虛實兩劍之間,一把真劍直插而入,竟是將其虛實合擊之勢生生逼開,神道劍虛劍消散之際,兩把劍已再度碰在一處。


    “你……”


    墨名皺眉,他如何看不出,江月白先前施展的並非單純的滄浪劍,還有他那名揚天下的流雲手,以劍代手,照樣五髒俱全,可他無法不承認,這是真正的滄浪劍,無論其中意蘊還是外在表現形式,都可與上方的滄浪圖呼應。


    “滄浪劍有一點極為重要,就是人劍相合,人以魂淬劍意,方有劍引滄浪。”


    江月白笑著露出一口白牙:“我太執著於滄浪劍本身,一時未能想起,滄浪劍何以為滄浪劍。”


    “應是我馭滄浪,而非滄浪馭我!”


    說話間,江月白收劍再攻,滄浪劍法再度展開,隻是其中流雲手的韻味愈發濃厚,流雲氣勁全然與劍氣融匯,完全不分彼此,墨名運劍抵禦之時,時而應對的是滄浪劍的奔流,時而迎上流雲手的輪轉,可若仔細感受,這兩門功法展露出的效果分明相似,當下以神道劍再度出手。


    可無論麵對的是實劍還是虛劍,江月白隻有一劍。


    全然以他心意為主的,手中的那把寶劍。


    劍鋒所指,皆有滄浪逐雲,神道之劍竟為其生生逼散,逐漸落入下風。


    “這家夥好生無恥!”


    “這不是滄浪劍!”


    已有劍修破口大罵,怒斥江月白施展流雲手,真當他們看不出流雲手路數與劍法的細微差別?


    然而正在此時,有一男子厲聲喝斥,聲若洪鍾,教眾人啞口無言:“那劍勢是滄浪劍不假,我等若修行有成,將自身功法融匯入滄浪劍又有何不可,看看劍神前輩留下的圖,滄浪劍,本就是這樣包容萬象的劍法!”


    或許有人正欲反駁,可有又有一個如春風般和煦的聲音傳來,教他們再也無法反駁,卻是劍神首徒謝兆言。


    “閣下所言正得師尊心意,流雲手能如此,神道劍亦是如此。”


    謝兆言的開口,終是摁下了所有聲音,而那最初發聲的男子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旋即繼續融入人群之中,做一個安靜研習滄浪劍的劍修,隻是現在還能安心研習滄浪劍的劍修已經隻剩少數。


    無數人自參悟中被打斷,繼而看向江月白的出劍。


    那劍法似乎是滄浪劍,又似乎參雜了很多不一樣的物事,可其形與魂皆與天上滄浪圖呼應,每出一劍,天地間就似有波濤翻覆,與可感應天地的神道劍自然碰撞,他們無法質疑謝兆言的判斷,於是心中愈發驚歎,久而久之,漸漸生出了對自身悟性的懷疑。


    滄浪劍中奧妙竟能浩瀚若此,他們所修行的,似乎不過是滄海之側的涓涓細流,根本無法與江月白相比。


    而正在此時,江月白一劍點在墨名劍柄正中,令其不得不連退數步,而墨名的麵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劍招上的對拚,是江月白勝了一招。


    而他平淡而熾熱的邀請,已回蕩在天地之間。


    “現下一勝一負,不妨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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